第25节
个破灯泡一大早晃啥晃? 秦九酝骂骂咧咧地爬起身, 下意识想帮今朝拿药。 她甫一坐直, 眼尾便瞄到一道消瘦的身影, 摇摇晃晃地撑着一旁堆积的稻草站起, 一步一喘冲木门蹒跚行去。 林爷爷给的药膏是专门擦淤青的,两人不敢拿来涂在伤口;而除此以外, 今朝这儿没别的药了,秦九酝怕他伤处感染,仅能取条布替他擦拭脊背血迹,用还算干净的棒球衣为他盖一盖, 防止蚊虫叮咬。 现如今,棒球衣因他起身的举止掉落地面,露出了满背血rou模糊的伤口,鲜红的液体随着他动作, 沿着他肩胛骨、后腰汇集滑下……将他整个背影染作一片淋漓血色。 秦九酝昨晚擦拭的行为又如黄粱一梦。 卧草! 秦九酝咬牙,不管今朝感不感受的到,立即快步上前搀扶他。 掌心触及他皮肤, 秦九酝就发现今朝体温竟是烫的! 大小姐皱眉抬头一瞟……今朝微张的薄唇吐息且重且热,一双俊目眸光暗淡,漆黑遮蔽了平素明亮的坚毅之色。 她慌忙用手贴了贴今朝额头—— 艹! 发烧了! 重伤高烧,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能要了人命! 秃驴负手立于木门前,黄褐色的僧衣一披,豺狼虎豹硬是装成了得道高僧;奈何他厌弃猥琐的表情,永远能简易的揭示他的真面目。 秦九酝望着他拿腔做势的咳了一声,端着他普度众生的虚伪脸孔,语气施舍般道: “住持昨儿个思忖了一整夜,认为命丧你手的几位僧人曾多次欺辱你,身为出家人却干龌龊事,做不到慈悲为怀,委实死有余辜……你干嘛?!” 秃驴一把横在门缝间,阻碍今朝关门的举动。 “臭。”今朝淡然轻瞥光头,面无神情,语意平静。 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字,秦九酝几秒就解析了——一堆屁话,有什么好听的? 你今朝还是你今朝。 左右都撕破脸了,怎么可能再惯着你? 他通晓舍庙的行事作风,昨天没抽死他是顾忌养了几年,他好歹啃了院中几十块馒头,打死了得不酬失,且他样貌生的好,待长大势必能卖个好价钱。 这也解释得通今日他们来送药一事。 可他们不单给药,还废话连篇,便铁定另有所图。 今朝不愿同他们多言,决计逼僧人直奔主题。 “竖子你!” 尽管秃驴没明白今朝的意思,也料到那不是什么好话,气的扬手要捆他…… “做什么?” 突兀,一道和悦的男声自僧人后方幽幽传来。 秦九酝依稀觉得耳熟。 来者语调平和,嗓音彷如夏至的晚风,温热又清凉,却听得秃驴神态僵住,双手合十,弯腰垂首地回身朝他深深一拜,恭敬非常: “教主。” “嗯。” 一位穿红色织金缎僧服的和尚脚踩青石板,漫步行来;他鼻梁高挺,深眼窝,一双含笑的眸子呈浅棕色,明显不是汉人。 极少有人能完美驾驭光头,此名被称为‘教主’的人却办到了。 然而,秦九酝审视他,觉得他不单声音熟悉,脸更熟。 她一定是在哪儿见过这和尚。 首先排除史书,假设是课堂或正、野史上看到的,她肯定记得很清楚…… 且,教主? 和尚? 不会同空门教有什么关系吧? 秦九酝沉吟着,教主已步至今朝一米前,修长的身影遮盖了东边倾斜洒于今朝身上的微光。 “明灯?”教主上下端详此位尚没到他腰的瘦弱男孩须臾,柔和地称呼舍庙住持强赐予今朝的法号,临了居然单手合什,对今朝微微颔首,“贫僧,忘名。” 末尾两字似化作了一道雷,直劈秦九酝,霎那山崩地裂,那段压在脑袋深处,险些遭她遗忘的记忆自地底露出。 忘名!? 卧草! 秦九酝脸颊泛起一抹冷笑。 有线索了。 果然是空门教。 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舍庙这小破院有贼胆私下大量造兵器了。 “不。”今朝冷然反驳,“我是今朝。” “闭嘴!” 站在忘名教主斜后方的舍庙住持怒喝,随即谄媚地说:“教主对不住,这小子怎么管都管不好,一会我就……” “便如何?”忘名睨着住持,打断其恶狠狠的话语,“他未曾剃度皈依受戒,你胡乱施与他法号,为一己之私剥夺他姓氏名讳,有罪的是你;他母亲信任你,将万贯家财连同孩儿未来交于你手,你反躬自省,可曾有好好待过他们兄弟一天?” “我只是外出普度众生了几年,舍庙便被你治理成这般模样?” 他一瞟早前抬手想扇今朝的秃驴,“殴打孩童?” 他回头,环视身后拥簇着他的一众僧人,“虐待百姓?” “你们没做到‘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大慈以喜乐因缘与众生,大悲以离苦因缘与众生’。” “你们,枉为出家人。” 他语气低缓,笑颜随和,一句一句讲的住持,说的在场的全部舍庙僧人哑口无言。 却听得秦九酝脑中警报器大响,急忙用手捂住今朝双耳,咬牙切齿地提醒:“别信,这死光头忽悠你呢。” 他摆明是在拉拢人心! 他的每一句指摘,都直戳今朝心房的怨念、不平、委屈。 秦九酝大略调查过,非法宗教组织为什么会成功洗脑一些人呢? 因为,非法组织大部分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倾听贫苦百姓的心声,并承诺带领民众步向幸福。 但实际,他们压根没准备兑现诺言。 他们仅仅是以这一方式获取你信任,再借由一些行为拉高他于你心中的逼格——譬如,当众施法;譬如,扯一些玄乎其乎,单听着就觉得牛逼的瞎话。 忘名适才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倒数第二句话,引用了《大智度论》。 此一连串举止下来,纵使你不信他,也容易给他打上‘仁和有爱的得道高僧’的标签。久而久之,心无防备抑或自我意志不坚定、无信仰者,脑子就会被他的口若悬河冲走。 秦九酝磨牙,频频关注今朝。 见他神色漠然,情绪并无一星一点的起伏才舒了口气。 她其实是信今朝不会遭死光头的妖言蛊惑,可一想到他现今不过13岁,便总忍不住忧虑他小,没有阅历,尚未养成足够的戒心。 且,陈恩童是不是也这般被古城游戏的诡辞欺骗了? 假如前两招技能丢完后,非法组织察觉你仍无动于衷,那么…… 忘名睃了眼淡然处之的今朝,接着道:“所有在我外出期间,留守舍庙的人,统统到大堂领罚。” “凭什么?!”有人不服。 有人指着今朝,愤骂:“就为这窝囊!?” 秦九酝嗤笑。两位群演,演得挺好啊。 继而,她盯着忘名转身,凝望今朝高声宣布:“昨夜我梦见以往在天上时的神仙故友,他告知我,一位下凡的将星近期日子过得并不好,请我多照顾一二。” “此将星,姓今名朝,为镇守国家疆土,守护黎明百姓而入世。” 忘名言尽于此,视线一撇早前辩驳的两僧人,“以后若还对今将星无礼,重罚。” ——非法组织的第三招。 虚拟一个身份给你,将你捧到高位。 部分极度渴求权势地位的人,就会迷失在此等日夜奉承里。从而逼迫自己相信这一组织,如此,他就能自欺欺人——自己切实是那个虚拟的人物。 但此招并不常用,除非这组织极度需要拉拢被捧的那位人。 即,当下的今朝。 不过秦九酝得为忘名的第二句话点个赞。 其余的,都是猪在叫。 大小姐鄙薄着,瞧今朝陡然垂下脑袋,悄悄拽了下自己衣服,不禁一愣:原来他始终感觉得到自己啊。 她眉梢一扬,蹲身歪头,看着他惨白的薄唇无声开合—— “臭。” “噗……畜生的味道自是不好闻的。”秦九酝笑弯了眉眼,抬手轻捏他写满了‘傻娃莫挨老子’的小脸,内心彻底放松。 他果真不信。 小今朝被她捏的怔住,表情顿时复杂难言。 怎么了? 秦九酝正要询问他,却遭忘名抢先了。 “带我们未来将军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