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但是陈小军这趟来不仅肩负着要给全家人储备粮食的任务，还顺便要给村里找储备粮呢。

    肖军无语的看着他：“你们村的事情我管不了，我们大队长给了我任务必须要搞五千斤粮食回来，如果你去就帮我运一趟，我好歹能分给你一些，如果你唧唧歪歪的我就不打算带你去了。”

    陈小军注意到肖军家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包裹，应该都是他从各地找来的粗粮细粮，关键时候肖军还是拿了村里的介绍信去新江县那边收粮食的，免得被人抓到当成投机倒把的给打击了，到时候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小河村作为第一个受灾的村庄，肯定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粮食储备的打算，现在小河村全村的粮食都没了，大队只能叫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趁着粮食还没有涨价，从外面收粮食回来，但是现在第一茬的稻谷还没有开始收割，肖军也只能从人家仓库里面收一些陈谷子和玉米面红薯干这些。

    陈小军道：“那行，你派胖胖去一趟家里跟肖敏说声我怕她担心，我这就跟你走一趟。”

    他没有问肖军特别具体的事情，这是小河村内部的事情，他这趟过去也就是捡一点洋落，肖军能分给他多少就凭良心了。

    陈小军有钱，光砖窑跟碎石厂每个月的产出就不用让他担心吃不起粮食，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吃贵粮食啊。

    没办法，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知会肖敏，陈小军咬咬牙，把二八大杠的拖挂给装上，这一车拖不了五千斤，上千斤是没有问题的。

    肖敏得知到的消息就是哥哥没有办法帮她村里搞定粮食了，但是能帮她个人收齐五百斤粮食，这五百斤粮食来之不易，相当于是从人家小河村的村民那里虎口夺食，再也没有更多了。

    这还是因为陈小军的拖挂车给跑了整整三趟，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不然人家肖军平白无故的分给了他五百斤粮食，在队里也不好说。

    “两百斤杂面，三百斤玉米，稻谷和麦子根本收不到，咱们村什么情况？”陈小军这一趟去了几天，人都瘦了一大圈，身上都馊了，初夏闻着这味儿，一向跟他亲近的小闺女乖宝都躲在mama后面不敢叫爸爸。

    陈小军蹲下来逗了孩子一下，果然孩子跟他陌生了，干巴巴的看着爸爸不说话。

    爸爸身上臭臭呢，乖宝有点嫌弃的看着爸爸，黑嗦嗦的眼睛亮晶晶。

    “快点去洗洗，胡子也刮刮，你看看都成了什么样了，这事儿我跟唐老说了，也不知道城里会怎样，方老师那里会有粮食吃不？”肖敏有些担心的说，因为田里出了事情，唐老更是不敢离开试验田，这几天都在村里守着，也不肯去县城看看方惠茹，肖敏这个大队长更是走不开。

    “你别太担心，明天我去一趟县城看看方老师是什么情况，实在不行咱们支援一点，我现在担心的其实是村里的吃饭问题。”陈家是有粮食，但是总不能把自己家的粮食捐出来给全村吃吧，一人一口都吃不到啊，这也不现实：“好在这次虫灾发生的片区也不是很广，我出去打听了一下，总共也就是新安县这边有几个村子的粮食出了问题，有些地方好像也没有事情。”

    也许正因为不是大片的受灾，所以粮食还算好找，如果隔壁新江县那样的农业大县都出了问题，演变成六几年的大饥荒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家现在种植的稻谷都是自留种，跟后面普及的新式水稻需要去种子公司购买粮种不同，老式的种植，都是通过自留种的方式一年年的留下种子，难道说是自留种出了问题？

    现在也无暇想这些了。

    “也不用太担心，试验田不出事的话，我们现在准备的东西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村民们估计也自发组织起来去外面找粮食了吧，我找了几个经常在外面跑的，看看能不能找点玉米或者杂粮回来备着。”西边的稻田颗粒无收，这个时候大家的眼睛都巴巴的盯着试验田那边，生怕那边出了一点点叉子，现在离稻田收割也就十来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安全度过才好。

    “咱们仓库里面还有千把斤的储备粮，到时候不行的话还能把储备粮分下去，希望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事。”

    听到肖敏这个唯物主义者都开始说“菩萨保佑”这种话，陈小军知道她肯定是急坏了，宽慰了一番。

    小闺女乖宝揪着mama的裤腿，大概也知道最近村里出了不小的事情，她心里也干着急，不过不知道怎么安慰mama，这个时候她只能尽量懂事一些。

    想到这里，乖宝想起藏在她床底下的鸡蛋呢。

    小丫头迈着小短腿跑到房间里面，小心翼翼的捧起鸡蛋来，一筐子鸡蛋摆在mama面前，小嗓音甜甜的，略带点捉急：“mama，换粮食。”

    眼神还带着一点不舍呢。

    自从分家以后家里就养了十来只鸡，除了一只配种的公鸡能够长期养着，其他都是母鸡，这些鸡蛋不用说，大部分都落入了小乖宝的肚子里。

    这可是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孩子不曾享受过的“特殊代遇”。

    乖宝这孩子贼护食，她的鸡蛋蛋当然都要放她床底下了，所以陈小军家里的鸡蛋笼子一直都是小丫头保管着，大人因为一直都拿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小丫头当大人看，因此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妥。

    但是这孩子也未免太懂事了一些，还叫mama拿鸡蛋出去换粮食。

    肖敏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流下来，又觉得在孩子面前流泪不好，便把头偏了过去，轻轻把眼眶中的泪水给擦干了。

    她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顶：“乖，家里有粮食呢，不缺你这点儿啊。”

    乖宝似懂非懂的看着mama，大眼睛懂事的眨了眨，这样看人的眼神让肖敏觉着自己闺女简直跟个大人一样，太懂事了。

    恰好这个时候陈小军从外面进来，看见母女两个面对面站在那里，乖宝前面还有一小筐子鸡。

    这孩子还真是……

    陈小军抱着孩子说不出话来，倒是乖宝先开口了，小声音细细的，娇滴滴的惹人怜爱，难怪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mama的小棉袄，乖宝这个小情人兼小棉袄可熨帖了：“爸爸，鸡蛋卖掉换粮食。”

    “这孩子刚才在跟你说这个呢？”陈小军啼笑皆非：“没事，爸爸mama囤了粮食，不需要乖宝卖鸡蛋，你自己小心把鸡蛋收回去，爸爸不会让全家人饿肚子呢。”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陈家也难报饿肚子了，因为今年的早稻米还没有开始分粮呢。

    陈小军忧心着，还得再帮肖敏留意着能不能找到适合队里的副业。

    但是目前看来，并没有太多合适村民们干的，早稻米收割之前，别的大队，别的公社，或者以前那些粮食大县都没有余粮可以度过这个夏天。

    第91章

    孩子其实倒好还挺懂事，倒是大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在队里还有羊，每天肖敏从队里取一碗羊奶煮开消毒再放温了给乖宝喝，起码能保证孩子的营养跟上。

    就算是为了乖宝的鸡蛋羹，肖敏都觉得自己应该要撑住，不要在这个时候倒下呢。

    就这样，乖宝两周岁这天的时候，个头竟然跟比她大了半周岁的狗蛋一样高了。

    因为这突如起来的一场虫害，乖宝的两周岁过得简单了一些，陈家三房人把粮食凑吧凑吧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方惠茹跟唐老也一起参加了，大家给乖宝唱生日歌，然后乖宝知道自己两岁了长大了。

    方惠茹感慨不已，这两岁大的小乖宝，跟当初的萌萌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了。

    “这孩子真好看，乖宝，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方惠茹这次过来带来的生日礼物是一本哪吒闹海的连环画，而且还是彩印的连花花，可把乖宝给稀罕坏了，孩子连饭都不吃，迫不及待的就翻看起来。

    肖敏自然又要说方惠茹一番：“您来就来，给她带东西做什么。”

    方惠茹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只要乖宝喜欢，带多少都不过分的，你看看她看的多认真。”

    春妮也赞叹：“乖宝好厉害，她都认识字了。”

    乖宝看了众人一眼，白白净净的脸上泛起红来。

    这孩子还真是脸皮薄，夸一下都能害羞了。

    原本以为才两岁大的乖宝只会辨认图案，当然这种初级的连环画自然也没有太高的难度，但是没有想到孩子这么聪明竟然都会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了，听春妮说比如“牛、羊、猪、马”这些生肖类的字，教几遍乖宝都能辨认出来，从一到十的汉字她也会。

    难怪乖宝一页页的翻看着，可认真可认真了。

    小娃娃听着大人表扬她，竟然不好意思起来，连看都不敢看几个大人。

    肖敏：“您在城里有感觉到吗，我听小军说早稻米这一波估计好多村里都歉收，现在我们村只有试验田还有谷子，西边种的稻子，全都没了，真真是可惜啊，那些稻子只差十几天就可以收割了，全部都没了，我哥哥小河村那边更难挨，全部都没了，只剩下苞米，幸好每个村子种植的东西都不是单一的，如果单一种植一种东西全部都没了，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就大河村现在剩下来的这些粮食，还得好好看紧了，除了防着虫子，还要防着有人半夜偷偷来割。

    村里每天都派了好些人到稻田里面守着，就这样，收割的时候还是出了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割稻子的这天，社员们都是斗志昂扬，毕竟现在附近的村子里头都遭了灾，现在也就是大河村一家独苗苗，而且还是县一级的示范点，大家伙都盼望着粮食收割了以后能尽快分到手。

    这也就是落袋为安的意思。

    这事儿本来没有毛病，大部分人都起早贪黑的劳作，双抢的时候除了要收割稻子，还要插秧，事情很多，学校里面都放了假，孩子们都帮着队里的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事儿就出在稻谷都脱了粒的时候，肖敏直觉感觉不对。

    早稻米收了足足五万斤的稻谷，对于大河村来说是丰收了没错，但是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吴三旺，你能给我看看你的裤腿儿吗？”肖敏注意到今天好多干活的人穿着的都是长裤，这个天气穿着长裤着实是诡异的很。

    不仅吴三旺穿着长裤，好多人也都穿着长裤，这种玩法肖敏不是没有见过，以前不少农民在收了庄稼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顺点东西回去，当然像番薯这种又重每年产量又多的东西不在此列，但是稻子、油菜、花生这些，很容易被村民们顺走。

    这大概也是队里粮食产量不高的原因之一。

    被点名的吴三旺就夸张了，宽松的裤腿上一看就不松快，天热加上被肖敏突如其来的点名，吴三旺的脸上红透了：“肖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敏不慌不忙的走过来撩起来他的裤腿儿，里面出现了一个布囊袋子……

    又出现了一个布囊袋子……

    好家伙，就在腿上都挂了好几个袋子，这两面装着的不是稻子是啥啊，这细看足足有七八斤吧，这要是人人都这样干，今年也别分公粮了。

    奇怪的是见到吴三旺都暴露了，其他的农民非但不像往常一样的冷嘲热讽，这会儿都冷冷的盯着肖敏看，那模样好像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般。

    肖敏知道估计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都有问题，沉声说：“我也不为难大家，给你们一次机会，凡是带了粮食出去的，把带走的粮食给我留下来我就不追究，你们带走这些粮食，对于其他没有带走的人公平不公平。”

    她这话一说出口人群里面sao动了一下，很快就有人开始发声：“肖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前大家也不是没拿过，我就不信你自己家里不占点便宜的，这种事情你知道就行说出来了就没有意思了吧，粮食我们是不会还的，这里干活的人就属我们这些人最辛苦，我们拿点粮食走又怎么了？”说着竟然把锄头都抄起来了。

    这个地方民工彪悍，可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习俗，把男人惹毛了打女人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事关粮食呢。

    肖敏知道以前确实有人偷偷的顺粮食出去，但是大部分都是那些处理粮食最后环节，也就是打谷子以及挑谷子进仓库的这些人，但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程度，一个人拿走七八斤，百来个人就能顺走千把斤，虽然说管理也是在管理，但是始终防不胜防。

    为此开秋收大会之前她还做了动员，承诺今年的粮食收好了以后不会克扣大家的粮食一定会照常发，更何况下半年都打算种成试验田，就算是交了公粮，发到农民手里的粮食也会比往年多得多。

    但是没有想到还是会有人拿粮食！

    而且听肖敏这样一说，队伍里面竟然也有其他人抄家伙的声音。

    陈大嫂听见声响，赶紧过来拉她，压低了声音说：“算了算了，反正收了这么多，拿走的也就是一两千斤，你较真做什么呢，别把人真惹急了，把你怎么样了，到时候真是不华算，算了别计较了。”她有点怕，毕竟对方都是大男人，手里不是锄头就是扁担的，保不齐谁心黑一锄头砸过来，就肖敏这小身板扛得住就怪了：“更何况咱们老陈家连着出了两个大队长，不说别的，好多人家里都不服气着呢，就想这个时候挑起来你跟村里的矛盾出来，你何必要挑起这个矛盾来？”

    别说是粮食了，以前这个地方就有过村民为了抢水打死村干部的事情，最后竟然一个人都没处理。

    为啥，法不责众，一群人犯的事，而且事后一哄而散，你总不能把全村都拉去挨枪子儿吧。

    “我说过了，不能拿走粮食这是规矩，今天我就站在这里，谁要是敢拿走粮食，咱们谁都别回家，我肖敏为了这个村里付出了什么大家心里清楚，要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朝我挥扁担，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们一人拿走几斤，上百个人就是上千斤，一个两个都奔着自己锅里头去，我这个工作还要不要开展，还要不要干了？”

    “再者，粮食年年都有的分，今年谁要是对我动手，谁就是主谋，我就不信了在这里的人都是黑心肠的，就看不到我为这个村里付出的，你们去年分猪rou的时候讲出来的那些好听的话呢，怎么好日子才起个头，就开始sao动起来了不想过好日子了是吧？”

    人群里面有人开始松动了：“肖老师说的也没错，本来偷偷摸摸的的带粮食走就是我们不对，现在反而搞到肖老师为难，既然这样我带个头把粮食交了。”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总之好几个汉子觉得汗颜，也跟着把粮食都交了出来。

    有一个两个带头交，这事儿就好办了，肖敏刚要松一口气，马上就有人在人群里面叫出声：“肖敏骗我们呢，全县的粮食都歉收了，县里面要咱们把粮食都交上去给城里人吃，咱们乡下人就只能吃糠吃野菜，到时候交上去了肯定没有粮食分下来了，咱们硬气起来——”

    这话一说出口人群里面立马就炸开了锅：

    “真的全县歉收吗，我听到的消息只是咱们大河村小河村还有隔壁几个乡歉收，要是都歉收了领导肯定紧着城里人吧，咱们不就死定了。”

    “你一个老农谁管你死活，政府肯定会紧着城里当官的跟工人吃吃喝喝，把咱们的粮食都收走做供应粮呢，咱们别上这个当，不仅这些粮食不上缴，咱们还要把粮仓里面的粮食都抢了，以前不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咱们今天把粮食都分咯！”

    人群里面传来肖敏高亢的女声：“硬气起来干嘛，硬气起来把粮食抢了，你们是为了这十斤八斤的粮食不想活命了是不是，你们以为自己是能干得过政府干得过军队吗，今天我肖敏要是在这里出事，谁也别想逃脱。我老实说，这场危机即便是所有的粮食都没了村里不是没有办法，咱们的半大猪崽子都有百来斤了，实在不行赶几头猪出去换粮食也行，我肖敏用脑袋上的这小小的乌纱帽保证，县里绝对没有说要咱们把粮食都交上去，上缴比例跟以前还是一样，以前五万斤的总产，交上去一半，今年还是这样。

    兄弟们，这一季的辛苦咱们都挨过来了，谁要是带头闹事，或者是在下午六点钟之前不交出来粮食的，分粮食的时候他们家就不用分了。”

    她这是下了猛料，不分粮食这种离得近的处罚，远远比遥不可及的掉脑袋更震慑人心啊。

    “今天现场的人也多，我这个人记性很差也不会记得，你们把粮食倒掉现在就出去，咱们这笔帐就一笔勾销，但是谁要是敢带头闹事，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名字，到时候分粮食的时候你信不信我有办法惩治你？”

    肖敏的眼睛毒的很，一眼就看出来起头闹事的是孙家的一个本家子底，名字叫孙友富的人，这个人不简单，孙振兴被抓走了以后，孙友富成了孙家领头的，这次肖敏拿下来大队长，他就在队里散播谣言，说肖敏是因为自己想要当大队长才陷害孙振兴的。

    就在跟孙友富四目相对的瞬间，肖敏想起来村里传出来的这些留言，也锁定了这次闹事的幕后主使。

    这个孙友富比孙振兴更难对付，孙振兴是仗着自己孙家族长的身份作威作福，而这个孙友富就是个小人，这种小人还相当大河村的村干部？

    孙友富见肖敏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知道自己也算是暴露了，嘴巴动了动什么话都不能说出来。

    没有人在背后说怪话，农民兄弟动摇的也很快：

    “真的假的，要是按交一半来算，咱们整个村也有两万五千斤粮食可以分，摊人头上也有三四十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