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于书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他能不开心吗，这样的家庭就应该是“五好家庭”啊。

    陈大江不知道于书记心里有多激动，他叫了一声婶子，然后往屋里走。

    老旧的破木板房子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了，看上去有些年头，屋子里面的光线因为外面的大雪还是有些亮堂，看得出来家里的主妇们都擅长收拾，家虽说旧了一点，但是整齐干净，跟旁的家里不太一样。

    堂屋上头还贴着陈小凤跟陈小军姐弟两个读书的时候拿的奖状，陈小军的奖状还比陈小凤多了一张呢，张张都是“三好学生”。

    于书记满意的点点头，问里头年纪最大的陈大嫂：“大妹子，这家里是陈家吧。”

    陈大嫂满头雾水，心说你谁啊。

    自从跟肖敏去了一趟城里以后她也算是眼明心亮之人了，这位大哥看上去是个干部啊。

    陈大嫂赶紧请于书记进来坐，把火坑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外头那么冷，于书记从公社一路起自行车过来的，刚才在陈大江家里喝了一碗擂茶这周身才暖和一点，等柴火烤上身，这暖和劲才彻底上来。

    陈大江：“于书记，你刚才说有话要问我大妹子的。”

    于书记：“……”没看见我烤火咧么，外头有多冷你是不知道？

    于书记：“是这样的，昨天大江在咱们家听到人说到关于恢复建学校的提议，我听了以后觉得很好，便过来问问是谁提出来的，结果一问还是咱们从咱们本村出来的女同志这里提出来的，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今天刚好我来到大河村，陈大江跟我提了一嘴，他说的不清不楚的，来这里听听说这话的人仔细说说。”

    刚才陈大江说的还真是不清不楚，提了一嘴陈小凤，于书记就先入为主，觉得这么好的点子肯定是陈小凤同志才提得出来，其实昨天陈小凤跟肖敏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到底是谁讲的陈大江自己也分不清了。

    这会儿陈小凤在外头带着孩子们玩，陈大嫂朝肖敏努努嘴，要她讲好了在于书记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其实肖敏对这事儿还真是有看法，以前肖大娘活着的时候，就是村里的话葫芦，那一张嘴说遍全村无敌手。

    其实说起这个才是肖敏的擅长。

    “那我说了？”

    “你说说看。”陈大嫂两眼放光，昨天就听说小学快要恢复开学了，这样算起来，到时候春妮香妮几个是不是都可以送到学校去，也不至于天天在家里晃悠着没个正经事。

    看见于书记也点点头，肖敏才开始说：“现在城里也开始恢复初高中了，如果村里还不恢复小学，到时候初高中生从哪里来，咱们国家要搞经济建设，自然也少不了要搞教育，所以基层的教育是不是也开始要恢复了？”

    看不出来这小妇人还挺有见识的，于书记满意的点点头：“要怎么cao作，你们大河村有资源投入进来吗？”

    肖敏壮着胆子说：“咱们一个村建一个小学也不太现实，但是大河村小河村青山村这三个村子不分家，目前加起来是超过三千人的大村庄呢，按照孩子大人的比例，小学生年纪的孩子至少有六七分之一，这么多的孩子在家里闲着也不是回事，但是要把这些孩子组织起来马上就进入学习也不太现实，毕竟好多孩子都十来岁了，还从没有进过学校，可以暂时把学校组织起来，招几个老师，从先上半天课开始，也不耽误生产。

    另外不止是学校要组织孩子们上课，我建议到了晚上还组织扫盲班，扫盲班这边主要针对的就是超过上小学的年龄，又不到五十岁的村民，让他们先学会基本的算术，能认到一些简单的字，这样便很好。”

    于书记点头：“你这个想法简直太好了，覆盖面广，但也不会影响生产从六年前大面积停课开始，基层已经有六年没有开办小学了，许多适龄儿童连字都不认识，要教起来也麻烦，要培养起上学的纪律、秩序，这些都非常麻烦，最重要的是家长还不见的支持学习，毕竟上学耽误上工，还要交一些学费，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许多家庭是不愿意拿出来的，组织教学工作的阻力很大，之前我就担心陈大江一个人抗不起来这么重的担子……”

    莫名被点名中枪的陈大江：“……”他招谁惹谁了他。

    不过于书记说的这个问题确实也存在，陈大江擅长抓生产，管着一个七八百人的生产大队，要他要教育，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对于这个肖敏倒是有些主意：“孩子读书的事情也不能强迫家长送过来，不过可以采取奖励机制，比如学校可以在农忙的时候组织大一些的孩子干农活，算工分……”

    肖敏提了好几个关于如何刺激村民把孩子送到学校来得策略，还别说桩桩件件分析得有条有理，这一听见解就颇为独到。

    书里面塑造的肖敏这个人的人物性格就是坚强睿智，有管理头脑，从一个农家妇人开始做起，在经历了高考失败的情况下还能坚强自信的站起来，从摆地摊开始，做成国际性集团的总裁，看来她的人物性格在早期就非常明显和突出了。

    看到肖敏侃侃而谈，于书记已经认定这个睿智的女人是陈小凤了，不是咱们山村里的金凤凰，还有哪个妇人能提出来这么有建设性的改进方案，刚才肖敏提到的那几点，连于书记都没有想到。

    “你等等。”于书记下意识的就要去口袋里面掏钢笔和随身携带者的小笔记：“请你把刚才说的那些再说一遍，我记录一下。”

    哟呵，能让书记做开会笔记一样认真对待，陈大嫂算是见识到这个弟妹的厉害啦。

    就连陪同过来的陈大江都觉得自己要瞎掉双眼，什么情况啊，能让于书记记笔记，还真是看不出来小军媳妇有这个能耐呢。

    肖敏平时是不显摆，毕竟整天扛着锄头下地，有啥好显摆的呢，但这不代表她肚子里面没有墨水，这样讲起来，肖敏的话竟然比陈小凤昨天提到的那些更有实用意义。

    “农村的宣传小队可以从重男轻女这方面着手，比如说大家都想要生男娃娃，但是大家都生男娃娃，到长大了都讨不到媳妇咋办，还有比如说闺女孝顺，养老未必也只能靠儿子呢，多少老人老了以后还真的就是闺女伺候的，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出发，说明男女平等，以及女人也能顶半边天的事实。”

    “不错不错，这也是个好思路，这些思路我到了公社还可以整理一下，下回去县里开会要我们提意见的时候，我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还有什么你再讲讲。”

    于书记是听得兴起，肖敏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于书记，您听了那么多，我也说了那么多，咱们到底有哪件可以落实啊，现在村里的孩子们，看看像我们香妮那么大的都八岁了，整天在外面晃荡，可是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呢，您在这里能不能给我做个保证，保证啥时候能够开学，能够给村子里面派老师过来？”

    “哎哟，你看看你这个同志脾气还挺着急的嘛，咱们不是还在聊方案，你就在提实施了。”于书记倒不恼反而跟肖敏开起玩笑来：“现在县里还在放着假呢，起码要初五才有人上班，我这不是来乡里听听意见，也好上去汇报的嘛，这次县里也下了通知了，复课的事情很快就能办下来，我承诺你春天就能开学。”

    肖敏跟陈大嫂面面相觑，春天就开学，这么速度啊，原本想着能下半年开学就好了，看来着急要复课的不止是他们，上面更着急呢。

    又喝了一碗擂茶，于书记靠暖了手，站起来给肖敏等人道别：“真想不到能在这个地方遇到咱们红星公社飞出去的金凤凰啊。”

    金凤凰……

    大家伙面面相觑，这于书记看来老眼昏花认错人了，居然把肖敏认成了陈小凤了。

    陈大江略有些尴尬的说：“这位同志名字叫肖敏，是这家老三的媳妇，不是陈小凤同志。”

    不是陈小凤？

    于书记脸色变了变，不是陈小凤难道就是个农妇，难道说陈家这么厉害了，随随便便一个媳妇就这么厉害了？

    有这样的家风难怪会教出来陈小凤这样的金凤凰啊。

    他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挺高兴的，伸出手来跟肖敏握了个手：“真想不到大河村的村民这么厉害啊，你讲了这么久，每一条我都是获益匪浅。”

    陈大嫂趁机吹吹自家弟媳妇：“可不是呢，我们家肖敏可是高中毕业生呢，优秀毕业生，也是拿奖状了的呢。”

    什么，高中毕业生啊，高中毕业生在红星公社也是稀罕得紧呢。

    第46章

    陈大嫂现在也是个能人，把肖敏给海吹了一番，说起来也够让人脸红了，肖敏以前咋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好呢。

    这也难怪陈大嫂觉得骄傲了，不说大学生，高中毕业生在红星公社也是紧俏着呢。

    为啥呢，现在考上高中就很难了，能供一个高中毕业生出来就更难，供出来了还能拿到那张高中毕业证就难上加难，多少学生去城里读书只是为了逃避劳动，等毕业的时候还交白卷呢。

    肖敏不一样，她可是正正经经的高中毕业生，拿了毕业证还年年拿奖状的那种呢。

    于书记对这个家里就有些刮目相看了：“真了不起啊这家人，出来了一个陈小凤这个大学生，我记得陈小凤的弟弟也是个高中生吧，那是你什么人？”

    他说的陈小凤的弟弟自然就是陈小军，肖敏腼腆一笑：“那是我丈夫陈小军，我也是高中毕业了的，当初在县一中读完的高中。”

    说道这个陈大嫂就忍不住吹吹牛逼了。

    “不是我说啊书记，我们大河村的模范家庭就是我们家了，您看看这面墙上面，谁家有我们家的奖状多啊，您摸着良心说说，谁家能糊这么一面墙，要不是大学不能考了，我们家肖敏跟小军早就考上大学了，现在学校还没有恢复上课，但是我们家的人比谁都积极拥护学校快点开学上课，因为我们对党和国家的热情让我们明白，只有知识才可以打败美帝，打败资本主意，只有不断学习新的知识，才能让我们摆脱愚昧思想。”

    陈大嫂受到肖敏影响，说话就是成套成套的搬，别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陈大江愣住了。

    肖敏愣住了。

    就连于书记也愣住了呢。

    这个妇女觉悟高啊，当真是很不错。

    “看看咱们大河村的妇女同志思想觉悟都很高嘛，要是别的家庭的女同志也跟你们一样就好了，这位大嫂说的很好，只有用知识武装起来，才可以让我们更加强大，你们这个家庭不错，确实是典型的进步家庭啊。”于书记现场就问起肖敏来：“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还有在坚持学习吗？”

    肖敏老老实实的回答：“书记，我在家里务农呢，学习是有坚持要学习的，当组织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奋不顾身冲到最前方。”

    这敢情好，热血青年啊。

    于书记自认为混到自己这个年纪已经是个老油条了，但是看到这种热血青年还是很尊重的。

    “不错，不错嘛，基层就需要你们这样的同志才会壮大起来。”

    这些套话，她跟陈大嫂能说一箩筐，只怕于书记没时间听。

    于书记格外的主意了一下肖敏，不错不错，是快好苗子：“这位同志，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大河村学校重新组织上课，你愿意组织一下大河村的复课工作，并积极面对各种困难吗？”

    这人还是自来熟，越说越来劲了。

    众人噎了一下。

    这话说了一半，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是啥意思，到底是算工分的活呢，还是义务劳动啊，这要是义务劳动就叫人没办法接这个活了，你是领导也要把话讲完别讲个半截子啊。

    肖敏问：“领导，我这干活可以，到底算是什么工种啊，能给算工分吗，这要是算工分，还要陈大江队长给点头才行呢。”队里的事儿都还要陈大江同意，这事儿没毛病。

    于书记拍了一把自己的手：“哎哟，这么重要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既然请你了就算老师呗，当然公办老师没有那么简单，先当个民办教师你看看咋样，需要用多少人，再需要招人，这些公社会派人配合你去做，你放心好了，这要是干得好，每年也有名额转入正式编制，你看咋样？”

    哈？

    这就能当民办教师了，还能有机会转入正式编制，有这样好的事儿呢，天上掉馅饼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于书记看着肖敏就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了，生怕她不答应接这个活，从他求贤若渴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单位要招人是很容易，但是要招个合适的人难上难，城里的关系户肯定也干不了这么接地气的活，乡下的一般的妇女都没有这么聪明，而且人家还是高中文凭呢，在咱们红星公社，能够读到高中毕业的人可不多了呢。

    正愁着找不到办事的人呢，这不就从天而降了嘛，难怪今天脑子里面一直有一个声音说：去大河村看看吧。

    于书记那种求才而不得的眼神告诉肖敏他可不是开玩笑，那是真正的想找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办事的人。

    倒是肖敏和陈大嫂脑子里面一时半会儿的都没反应过来，啥叫临时的啊。

    临时也是天上掉馅饼啊，就算是临时工也是老师呢，老师多好呢，有公职了就有工资，虽然比不得做生意那般爆发吧，但是好歹很稳定，不管哪个年代稳定的工作总是备受欢迎的。

    于书记兴奋的搓搓手，把肖敏跟陈大嫂的迟疑理解成为人家不太愿意干这个民办教师，兀自解释说：“其实这都是一个过渡的过程，别看咱们民办教师的收入低，但是好歹入了这个门槛，每年县里都有一定比例转成公办教师的资格，这个资格不是很好弄，但是只要你工作业绩突出，还是很好进公办的系统的……”

    那小眼神巴巴的看着肖敏，略带着点兴奋，好像说：来啊，快点来试试，别看不上人民办教师啊。

    陈大嫂从背后推了肖敏一把，脸上没显，但是心里且替肖敏高兴着呢。

    教师啊，那可是铁饭碗的象征，哪怕是民办教师也不错啊，坐在课堂里面教书，怎么着都不用晒太阳了吧。

    再说了虽然工资是比公办老师少，说不定还不如去工地做饭的陈二嫂，但是这活儿稳定啊，还有粮票油票发呢，这么好的事鬼才不会做。

    肖敏也愣住了，怎么就跟领导聊聊天，天上掉下来一个工作呢？

    她迅速反应过来：“于书记，我愿意去试试。”

    看见肖敏没有反对，于书记就更高兴了，当天骑着自行车走的时候，自行车还在飞呢，就连陈小凤抱着孩子走进来，于书记都没有注意到呢。

    一旁的陈二嫂简直惊呆，啥情况，肖敏咋就成了老师了呢，听起来还是老师里面的干部呢，这可是大河村恢复教学以后的第一个老师，负责组织起来整个大河村这边的教育工作的呢。

    肖敏咋就这么能呢。

    于书记刚走，陈小凤就抱着乖宝过来，屁股后面还跟着春妮毛蛋几个孩子。

    陈大嫂便把刚才于书记对肖敏的盛情邀请给说了：“于书记亲自邀请肖敏当这个老师呢，还要她组织大河村这一带三个生产大队孩子们上课的事儿呢……”

    陈小凤的眼睛一亮：“这是好事情，然后呢？”

    陈大嫂把肖敏提议组织成年人扫盲班跟小学的事情跟陈小凤讲了。

    陈小凤忍不住赞叹：“我原本就想着开个小学，这些人总归是会安生了，没想到你还想到了扫盲班的事情，这样很好，把这些妇女组织在一起晚上上上课，也省得这些妇女没事聚在一起就要找对方的麻烦，你这个提议我都没有想到，实在是好办法，不过教学也有方法，等下你跟我过来我们再详细探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