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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不过赵家家主现在基本上已经不管事儿了,毕竟年纪大了嘛,都已经六十有五了,现在管事儿的是他的长子赵涵,这人虽然是庶出,但是能力手段都不弱于其父,当初捐粮这事儿,据说就是赵涵头一个响应的。”

    “除了赵家之外,底下的就是金家、石家和关家了,在赵家没起来之前,平江府一等一的大族是金家,怎么说呢,您只要差人打听打听就知道,这风评最不好的就是金家了,家宅里头乱,小辈整天就知道惦记着家产,金家的产业基本上已经是四分五裂了,各管各的。”

    “您之前看过资料也应该知道,石这个姓氏在平江府的人数是最多的,石家良田山林不算多,最主要经营的还是镖局、客栈、粮站,不光是在平江府做生意,这生意都已经做到外头去了,当然了京城应该还没有石家的生意。”

    “最后是下官家里头,下官就是家主,底下有三个儿子,八个孙子,不是下官自夸,老三跟老五那是真喜欢读书,自幼聪慧,在读书上也很有天分,只可惜下官没什么本事,举人出身教不了孙儿太多,我那几个儿子虽然也都是读书人,可学问还比不上下官呢,耽误孩子了。”

    魏时本来还听得挺认真,结果说到自己家里的时候,他发现这位老大人真的是……很会说啊。

    看得出来是家主了,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儿孙,介绍起自己家族的情况来,特别像是在……推销。

    “关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孙儿在读书上有天分,何尝不是受你的影响,正所谓家学渊源,作为家主你应当是给儿孙们带了一个好头,所以才会有聪明好学的孙儿,接下来咱们还是聊一聊平江府内四个州的事儿吧。”

    他就不该指望让关大人介绍自己家族的,说缺点说弊端,关大人肯定开不了口,可是说优点,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来说,自谦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品性,能够开口自夸的人很少。

    所以这位是说家族的缺点不是,说优点也不是,怪不得只能提儿孙呢。

    第127章

    魏时半点都没有怀疑关大人‘居心不良’,最主要的还是他压根都还没想过收徒的事情呢。

    一则是因为有自家儿子珠玉在前,让他很难再看到比自家儿子更优秀的小孩,二则,他毕竟还年轻,讲道理,二十七岁,放到上辈子,即便是不结婚,那也算不上是大龄未婚男青年。

    两个人一直畅谈到晚上,魏时干脆邀着人回府里一块用晚膳。

    既然是做了一地的父母官,那他当初在京城时的行事准则就要改改了,不可以再尽量推拒应酬,甚至有些时候还要主动。

    这其中的分寸如何把握,他还未能完全透析,只能说也还在慢慢学习的过程当中。

    平江府地处偏远,关大人可以在邸报上得知魏时的生平,但是关于魏家公子的事儿,那就没什么消息来源了。

    是以,在看到魏远的时候,仅仅是把对方当成顶头上司的儿子来对待。

    当然了,知府大人一家都已经搬到平江府好几天了,他自然也是差人打听了的,知府大人同夫人感情和睦,连个妾室都没有,而且膝下也唯有长公子这一个孩子。

    总之,这位只有十岁的小公子,浑身上下都投着‘金贵’二字。

    瞧瞧腰间挂着的玉佩,再看看用来束发的玉簪子,此等质地,用来给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做装饰,果真是财大气粗啊,不愧是权贵之家。

    人家的膳食那就更讲究了,无论是色泽,还是口感,都当得起精致这个评价。

    跟京城比起来,平江府的面积再大,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用过了午膳之后,把关大人送走,就是魏时给儿子答疑解惑的时间了,在平江府这地界,除了官员之外,就很难找到一位进士了,至于当世的大儒,南边有,北边也有,只是跟平江府没什么关系。

    作为大靖朝的边疆之一,曾经多个民族聚居之地,平江府读书人实在是少,能读出名堂来的人那就更少了,每一次的会试,上榜的人里头,不是平江府的人最少,就是羊丰府的人最少。

    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换着来,几乎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魏时也就不打算在这里给儿子找先生了,他亲自来,儿子的习惯以及学习方法,基本上都是他培养出来的,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教远哥儿读书了。

    当然了,这里的读书仅限于科举内容,如果是诗书画琴,那较之儿子,他更像是个学生。

    魏远这个学生还是比较省心的,根据爹爹划的重点学习、复习,不懂的地方集中到晚上问,每十日做一次测试,主要学的除了一些经典的书目之外,还是律学。

    比起他不喜欢的算学来,律学接触的毕竟时间短,才更是要下功夫。

    至于给夫人肚子里的小宝宝胎教这事儿,爷俩一人一半分着来。

    魏远读的是论语,还有……自己的诗词文章,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弹琴。

    魏时准备的则是游记,跟夫人一样,他也觉得这一胎怀的应该是个女儿,不只是因为怀孕初期的症状跟夫人怀远哥儿的时候不一样,还因为夫人的面色。

    老话说的好,‘生儿丑娘,生女美娘’,这可都是前人总结过的经验,如今再看夫人,还真是挺符合这句老话的,很大概率上怀的应当是一个女儿。

    魏时很难想象他跟夫人的女儿是什么模样,又会是怎样的心性,是如同远哥儿这般,还是随了他或者是夫人。

    给儿子当父亲和跟女儿当父亲还是不一样的,如何教育孩子,魏时已经在斟酌了,而且也在同夫人商量。

    他跟夫人的意见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一致的,都不太想用世俗的那一套来教女儿,什么女训女则、三从四德,对于女孩子来说真的是相当于一种禁锢。

    他们的女儿可以知道这些事儿,但没必要遵从,没必要活得那么累。

    但是也有产生分歧的地方,他是比较想把女儿当做儿子来教养,同样严格要求,同样诗书琴画都要学,在科学上没必要下那么多功夫,可一些经典的书目也是要看的。

    夫人跟他的想法不一样,更侧重于让女儿轻轻松松的生活,不用学那么多东西,也不需要管教的那么严格。

    “你也看见青娘了,那么小的孩子,平日里不放风筝、不扑蝴蝶,只能被压着学各种各样的才艺和规矩,小小年纪一点活泼劲儿都没有,我可不希望咱们日后的女儿也这般。”

    刘钰同纪氏的女儿青娘,他也没少见了,两家关系这般亲近,时常会在一块聚。

    青娘的教育确实是一个反面例子,在这件事情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刘钰好,敬重妻子、疼爱妻子这没什么错,可在孩子的教养问题上,也总不能一点儿都不插手吧,尤其纪氏教育女儿的方式确实是严苛了些,他们外人瞧着都觉得不忍心。

    “我也没说要对女儿那么严苛,但是也不能过于溺爱,溺爱对于孩子来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是什么好事,做父母的就应当适当的教育和引导,我说把女儿当做男儿教养,可也没说让她男扮女装去考科举,更没说不让她学女孩子的东西,孩子没必要学那么多规矩,可最基本的规矩和礼仪道德,做父母的也不能不教。”魏时耐着性子说道。

    跟远哥儿当初不一样,教导女儿夫人是不可能不管的,他还是那个理念,张弛有度,既不能过于严苛了,更不能过于放松。

    难道女纨绔就比男纨绔好到哪里去了吗,他希望自个儿女儿是优秀的,同时也是自信的,能够很充实的过完自己的一生,而不是浑浑噩噩,连半点目标都没有。

    像曹安,哪怕是肃王府的世孙,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用愁,可未必就活得痛快高兴。

    “我也没有说什么都不教给孩子,就是别跟远哥儿那会儿似的,不到一岁的孩子,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给规划好,每天吃什么都是要定量的,如果是女孩的话,没必要如此,又不需要去科举,不需要学那么多的东西,以至于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养成好习惯。”

    夫君教育儿子,确确实实是比较高明的,远哥儿自身的优秀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拿同样的方法来教育女儿,她真觉得有些残忍了。

    魏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夫人解释,这是科学,不光是养成良好的习惯和生物钟的事情,对孩子的身体也是好的,可这是缺乏事实依据,根本就没有人做过对比实验,也没有哪个太医和大夫说过这话。

    针织于作为一个文科生,他没办法跟夫人讲解其中的医学知识,因为他自个儿都半懂不懂了。

    既如此,各退一步。

    “吃东西还是要精心的,就算不定时定点,多大的时候可以吃什么食物,量控制在什么程度上,这些都是我问过太医和赵嬷嬷之后,又看了不少医书才定下来的,都是为了孩子的身体好,在孩子一岁半之前,可以不定时起床吃饭,但是吃什么东西还是要根据经验和医书来。”

    他跟夫人成婚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冷战就在远哥儿的教育问题上,如今又为了尚未出世的女儿再起争执。

    夫妻之间,其他的事情都能够互相迁就,唯独在孩子的事情上,各自有各自的理论和想法,而且都不太想往后退,争吵也多是为了孩子的事情。

    想想他跟夫人其实也挺幼稚的,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性别来,万一到时候生出来再是个男孩,他跟夫人现在的这番争论压根就没有什么用处。

    在基本了解了平江府的情况之后,魏时开始带着人走出官衙,到街市里头瞧瞧,到农田里看看,到山里头转一转,也多跟当地的普通百姓交流交流。

    他现在虽然不能说是两眼一摸黑,可对于这地界的了解还是过少了,以至于畏手畏脚,之前在京城制定过的很多计划,到了这里反而不敢拿出来实施。

    除了充作向导的关大人,魏时只带了儿子、元宝和两个四个衙役,全都身着常服,虽说阵势瞧起来是大了些,可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他初来乍到,凡事都需小心谨慎。

    “咱们这每亩地稻米的产量在以前还算是不错的,能够在大靖朝排得上前列,但是这两年自从南边儿引进了什么占城稻之后,咱们平江府的优势就没了,本来就比人家人少,良田的数目也少,总产量跟人家比不了,现在每亩地的产量也没法比了,大人咱这边是不是也引进南方的新稻种,到时候肯定可以多增不少粮食呢。”

    关同知早就想这么建议了,只不过以前的知府不像如今的这位看起来好说话,关键是人脉广,人家都已经是一等伯了,在京城也肯定是能够说得上话的。

    平江府跟大靖朝绝大多数地方比起来确实是地广人稀,而且良田所占土地的比例也不太高,这里多是山林、草地,就算是有大片的荒山,肯上去开荒的人也不多。

    这个跟平江府百姓祖上的血缘有关系,往前数上个六七百年,汉族人不过是这里的一支而已,更多的是游牧民族,在马背上生存。

    虽然在之后进行了人口上的大融合,可祖上的习惯应该还是保留下来了,不然的话,依着汉族人的勤恳,哪能有这么多的荒山。

    不过除了祖上就在这里居住的汉族人之外,基本上没有很多汉族人会主动来到这里,大靖朝的边疆,同时也是大靖朝最冷的地方,还是民风最为彪悍的地方。

    当年移民就食迁过来的五十万人里,明明已经在这边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可是在攒够了盘缠之后,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人回东原府了,按照官衙里的资料记载,之前的那五十万人,到目前只剩下三十万了。

    整整十五万人又搬迁回了东原府,这是魏时当年没有想到的事情,太子应该也没有想到吧。

    毕竟他们当初推行的政策已经足够照顾灾民了,只要勤劳肯干,那在平江府必然能有一席之地,而汉族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勤劳肯干了。

    可能是这边天气太冷了吧,也可能是不太适应平江府的氛围。

    东原府虽然距离平江府并不是特别远,但是这两边文化上的差距可太大了,东原府自古就不缺读书人,甚至还出过圣人,数千年的文化之乡,相比之下平江府这边儿,在教书育人上还只是个‘小娃娃’。

    想一想,魏时这个平江府最大的父母官就觉得发愁,能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同样也证明了这一片并不贫瘠的土地,方方面面还是比较贫瘠的。

    再说占城稻的事儿,关大人有些想当然了。

    “朝廷并非是不愿意到平江府来推广新稻种,而是平江府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不适合种新稻种,朝廷在大面积推广新稻种之前,就已经在各地试种过了,合适的才能推广,不合适的若是也推广了,那不是害老百姓吗。”

    从那两年的旱灾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大靖朝的确是欣欣向荣,甚至能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了,可照样有人吃不饱,大多数的百姓之家是没有多少存粮的,一旦有一年地里绝了收,那就面临着饥饿。

    这些人是经不起折腾的。

    好吧,魏大人说的如此之信誓旦旦,那他就勉强信了吧,并不是朝廷无暇顾及平江府,而是新稻种确实不适合平江府。

    可平江府又适合什么呢。

    “先四处转转吧,没有足够了解之前就做决定,那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

    平江府的劣势未必不能化为优势,比如说气候,比如说这大片的山林和草地,再比如说近几百年来多民族融合后的百姓,在大靖朝都是比较独特的。

    走的地方越多,越是能够体会到这边民风和民俗的不同,难怪会有彪悍之名。

    在街上打架呢都不叫打架,人家那叫切磋,妇人同样也彪悍,夫妻打架,全都上家伙事儿,压根就没人拉架,应该也怕被棍棒鞭子给伤着,有势均力敌者,大多数还是男人占了上风,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是女人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这也够让人瞧稀罕的了。

    要知道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柳州城和燕县,都绝没有这样的场景,夫人早些年出名就是因为带着人打进土匪窝这事儿,可他到底也没有亲自目睹过。

    除了骑马打猎的时候之外,夫人其实还是挺温柔的。

    当然了,温柔也是相对而言的,跟他见过的平江府的女子比起来,夫人确实是温婉又柔和,标准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地方,虽说是严寒贫苦了些,可真的很适合夫人的性子,也很适合……养女儿。

    哪怕是出来巡查,魏时也忘不了这事儿。

    关同知一直都以为魏公子是跟过来长见识的,了解民间疾苦嘛,这对写文章也还是有好处的。

    魏大人虽然已经被封爵,而且还是可以世袭三代的爵位,但毕竟是科举起家,魏公子应当也会走科举的路子,自然要多出来见识见识。

    能让魏大人亲自带出来,亲自教导着,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条件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在上下级关系并不怎么相熟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把自个儿的几个孙子带过来。

    一边充作向导,一边又替自家几个孙儿惋惜,不过做事情倒是挺卖力的,毕竟他是真想着让几个孙子能跟魏大人搭上关系,也传授传授这读书之法。

    一直到他们一行人去了整个平江府最有名的寺院,也是唯一一处寺院——山泽寺,听见魏公子有感而发的一首诗。

    他都不敢相信,这是小孩子所作,更倾向于魏公子朗诵的是魏大人曾经的诗作,可这句子里的意思也明明白白的贴近现在的场景,总不能在几年前过来移送灾民的时候,魏大人就已经来过此地吧,那时候能有这份心情?

    “写得不错,很有意境。”魏时赞道,这首诗可以收录在他给儿子整理的诗集里了,环境果然是最能够激发诗人灵感的。

    这也就是文化渊源的不同了,整个平江府唯一的一处寺院,修的很是不错,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所占的面积,都特别好,与之不相称的是这里的香客,还赶不上京城的一个小寺院香火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