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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要想运用到自己的文章里,谈何容易。

    魏时不想直接把里面的句子抽出来,不懂装懂的堆砌出一篇策问。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写,再怎么样态度总是要拿出来的。

    魏时也是没法子了,干脆避重就轻,不写如何治理黄河水患,而是写黄河水患会给朝廷和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危害,以及怎样尽可能的去解决这些危害。

    首当其冲的就是两岸的百姓,良田被河水掩盖、冲灌,不能耕种,这已经不是减产的问题了,而是赖以生存的根基都被动摇了。

    这部分百姓必须得到妥善的安置才行,同样他们也是对黄河水患最为痛恨的人,如果筑堤防水的话,朝廷出银两聘请这些人做工再合适不过了。

    一方面,这些百姓通过筑堤做工可以赚得银两,这也算是朝廷赈济灾民的一部分,而且比起直接拿银子施予,这样以工代赈的法子应当更为合适一些。

    另一方面,这些饱受黄河水患痛苦的百姓,在筑堤做工的时候,可能比负责的官员都要尽心尽力,不光可以缩短工程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保障工程的质量。

    除了两岸的百姓之外,另一个深受影响的就是航运了,隋朝有大运河,到了唐周时期,也开凿了不少的小运河。

    到了本朝,便形成了以黄河和南北大运河为主的航运体系。

    黄河泛滥,这些航运自然也就受到了影响,走船的商人受到了影响,需要走河道运送商品的商人,同样也受到了影响。

    而不管是这些商品原产地的百姓,还是要出售商品地方的百姓,也都受到了影响,前者收入锐减,后者生活不方便。

    最后受到影响的就是朝廷了,农民失去土地,向朝廷缴纳的税也就少了,商人流通的货物减少,朝廷方面的税收也跟着减少。

    为了赈济灾民拿出来的银子,这些也都得算到朝廷的损失里面去。

    故此,黄河水患带来的危害是巨大的,牵扯到的不只是两岸的百姓,整条商道的百姓都会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整个朝廷。

    魏时把这篇策问改了又改,说实在的,他本人并不怎么满意。

    毕竟沈大人给的题目是关于黄河的治理,而并非是黄河水患带来的危害。

    他这基本上就属于跑题了,要是真放到科举考试上,这篇策问得不了多少分的。

    但是如何治理黄河,他实在是没有头绪,也一点都不了解,与其硬着头皮胡诌,还不如就……跑题了吧。

    魏时再次到沈府的时候,是顶着俩黑眼圈去的,熬了一整夜,早上吃了点东西之后,又接着改文章,从昨天到现在还没睡过觉呢。

    再加上,他从柳州城一路赶到京城,中间没有做停歇,到了京城之后,也没怎么修整,就直接到了沈府。

    再怎么年轻,这会儿精神上也有些不济了。

    不过,拿着这手里头跑了题的策问,魏时内心实在忐忑,既怕被斥责,又怕惹得人家连斥责的心思都没有了。

    沈大人跟魏时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甚至是跟大多数官员都不太一样。

    黑瘦。

    除了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打理得当的胡须之外,跟种地的老农民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整个人干瘦,虽然是那种特别精壮的瘦,但是似乎没有哪个官员是这样的,也没有哪个富家老爷是这样的。

    最起码魏时之前从未见到过。

    不得不说,一见面魏时就被震住了,如果不是风雨里雨里的在外面跑,这位已经官居正三品的右侍郎也不至于如此黑瘦。

    跟美丑没有关系,魏时心里头涌现出来的是敬重、震撼以及向往。

    他这些年拼了命的读书,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做官,能够彻底父亲和母亲弄出的烂泥里挣脱开来,不必终日再过那种连吃饭穿衣都要看脸色的日子。

    但是等到做了官之后呢,汲汲营取,不断的往上爬吗,就好像打怪升级一样,一级一级的往上蹦,一直到最高点。

    这样的志向没什么不对,只是跟魏时本人的理念不太相符。

    他不是一个向往高位的人,就像上辈子,选择古汉语专业,也只是因为喜欢,没想过去做官。

    这辈子之所以会选择这么一条路,更多的是情势所迫。

    但是如今看着沈大人,他好似是为之后找到了另一种活法,哪怕辛苦一些,但是能够这样兢兢业业的做一些实事,能够为后世留下一些东西,真的比汲汲营取的谋求高位要强。

    魏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纸张递过去了,满脑子都是未来的打算。

    “不必叫我大人,我同你伯父是多年的好友了,虽然分隔两地,久未能见面,但时常有书信往来,你也叫我一声伯父吧。”沈舟态度很是宽和的笑了笑。

    “沈伯父。”魏时从善如流,比起‘大人’这样的称呼,当然是‘伯父’要更亲近一些,只是未经允许,他也不能上赶着往上爬。

    “这就是你写的策问?我得慢慢看,你先在我这书房里找本书,坐到一边翻翻。”

    好吧,就像是一个亲切的邻家大伯一样,一点都不像是出那么难策问题目的一个人。

    沈伯父书房的书架够大,里面摆满了书,大多数都是魏时没有见过的,看名字不光有治水相关的书籍,还有手工作坊、种植、喂养家畜……各种各样的书。

    涉猎可以说是相当广泛。

    魏时昨天,一本治水的书看到半夜,如今想起来脑子还觉得有些混沌呢,有些句子,字个个都认识,句意也能弄得通顺,但不代表着就能理解了。

    这就跟算学题一样,能够看得懂题意,然,不会解,能有什么用。

    所以今日魏时刻意避过了这些,他没怎么接触过的相关书籍。

    只拿了一本论语,这属于入门级别的书,开蒙的头一年就要学,魏时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看这个总不会让他觉得头大。

    时人都有在书页上批注的习惯,因此不出意外,这本论语上也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圣人曰,温故而知新。

    但这论语,魏时不知道翻看过多少遍了,在有限的年纪里,想要再自己品会出新意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但是看旁人的批注,总会发现一些自己没想到过的点。

    有些他可以接受,有些他不能接受。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他而言都有所裨益。

    很快,魏时就沉浸在这本做了批注的论语里了,没注意到沈舟频频抬头看向他。

    原本出这个题目,沈舟就存了为难的心思,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光是看科举有关的书时间都不够用,根本就不太可能了解过治水。

    自然也不可能写得出来他想要的策问。

    跟作诗、写杂文不同,策问最主要的还是要解决问题,要言之有物才行。

    依着老友在信里的意思,是想让他收魏时做弟子,他当然要好好考察一番了。

    不仅仅是要考学问,更重要的是品性,他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子,是一个会弄虚作假的人,是一个品性有暇的人。

    不得不说,魏时的这一篇策问是讨了个巧,能够让他看到人品、能力和学问。

    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这篇策问它跑了题。

    也真是够让人哭笑不得了。

    一个乡试的解元,审题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可能审错了题目,从而将文章写跑了题,只能说是有意为之。

    不过这文章确实言之有物,从写的文章里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收过一个弟子,一方面的确是因为跟着他做学问太苦了,很多出身好的子弟即便性子能够耐得住,身体也是靠不住的。

    另一方面,是他收弟子的要求确实高,学问和能力就暂且不提了,这两样是万万不可缺的,另一方面就是品性,他不只希望自己的弟子品性高洁,还要踏实才行。

    学问好、能力强的人,得志早,收到的恭维也多,往往都是不怎么踏实的,说难听点就是好高骛远,这山看着那山高,非得吃点苦头才行。

    他可没这么多心思去调1教一个人的品性。

    是以,这么多年来他是一个弟子都没说。

    魏时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学问应当是不错的,再加上他的身世,能够做到如今的程度,不管是学习能力还是心性都是拔尖的。

    如今再看这篇文章,还算踏实,没说什么不现实的话,不管是分析问题,还是解决问题,都是基于现实来的。

    这就很难得了,他最怕的就是年轻人说大话、说空话,如同空中楼阁一般,看着漂亮舒心,实际上虚无缥缈,没有半点的可行性。

    “你这篇策问从头到尾也没说怎么治理黄河呀?”沈舟这会儿表情严肃了,语气淡淡的问道。

    魏时立马站起身来,没撒谎,“晚辈确实不知道怎么治理黄河,事实上,有关治水的书我是昨天才开始看,一直看到半夜子时,也才将将把一本书看完,里面的东西都还没弄明白呢,如何写得出来治理黄河的文章,所以就只能写别的了。”

    不是他要偷懒,而是时间和能力不允许。

    “也罢,那你就好好看几本书,什么时候能不跑题把这篇策问写出来,我什么时候再给你布置些别的功课。”

    想要拜师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不拿出点真东西来,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得嘞,看来是要好好读几本书了,不过他让人从书肆里买回来的那三本,什么批注都没有,都说隔行如隔山,读起来的时候自然晦涩难懂。

    “您能借我几本儿书吗?一些词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书肆关于这方面的书籍也太少了。”

    “自己挑,一次别拿多了,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拿,真要是有弄不明白的问题,也可以过来问问我。”

    沈舟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这会儿又成了邻家的大伯。

    不过挑书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想看什么书,自己挑。

    魏时写的那篇策问被留下了,走的时候,除了自己挑选的两本书之外,还带了一整套的四书五经,这些上面都有沈伯父的批注,也是送给他的见面礼。

    这可比一块儿玉佩,让人喜欢多了。

    写策问的事儿不急,眼下魏时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去国子监报道,这可是他未来三年进学的地方,当然需要好好准备了。

    依着国子监的规矩,平时必须住在学舍,每十日才有一日的假,只允许带一个下人进去。

    魏时自然是要带着元宝一块儿了,不过两个人的衣服,却是要多准备几套。

    他不觉得他们到时候还有功夫和心思洗衣服,不如把脏衣服攒下来带回府,反正有专门负责洗衣的婆子。

    除此之外,要看的书、用惯的笔墨纸砚、用来打赏的碎银子……这些一一都得备好。

    到时候,国子监不允许随意外出,他可是要等到下个休沐日才能回家的。

    白姨娘的兴奋劲儿似乎还没过,不管是打扫卫生的活计、做针线的活计,还是灶上的活儿,每日三问,有时候甚至要亲自去瞧一瞧。

    不过有一处是她没法儿管的,那就是账房,既不识字,也不会算术,又哪里能看得懂账本。

    好在,她现在已经开始学了,账目上能用到的字有限,倒不必把所有的字都学全。

    人到中年,还能有这个劲头,已经很是值得钦佩了。

    ——

    国子监虽然是朝廷机构,连里面的先生也都是授了官的,但是在管理上并不是特别的严格。

    比如说住宿,学生们都是自由选择学舍,反正都是交一样的银子,学舍的配置也都是一样的,一个内间,一个外间,带来的下人人基本上都是在外间住着,不会再另外配备下人房。

    这些学舍大致上被分为一个一个的小院子,每个院子能住六个学生。

    因为有自主选择的权力,所以能住在一个院子里头的,不是相熟的好友,就是有点亲戚关系,反正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之前,都已经开始有‘小团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