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第16章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柳絮般的雪,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瞬间融化不见,赵嘉禾冲他摆摆手,“天儿也晚了,明日我们还要当值,便都回去歇着吧。” 她双手插在衣袖里佝偻的像是个老太太,柳成毅看她只穿了件厚棉衣,冷的瑟瑟发抖,也打消了继续叙旧的念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身看过去,发现赵嘉禾还站在那里,目光温软,平静地目送他离开。 遥遥望去,背影有些纤细,瞧着像是个小姑娘。 他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是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摇头失笑,大家都是小太监,哪会有谁永远陪着谁? 赵嘉禾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也立刻跺跺脚,缓解了一下脚的僵硬,转身就跑进了宁康宫,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落雪无声。 第二日赵嘉禾起得特别早,比她更早的是宋砚,一剪烛影,静谧地投在窗上。赵嘉禾尽量放轻脚步,跑去厨房做早餐。 她听青鹤说过一次,宋砚很是喜欢她做的早膳,曾经破天荒地用了两碗粥。因为天气寒冷,昨夜的糕点冻成了冰渣渣,所以需要今日热一热才能食用,赵嘉禾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她可不想青鹤埋怨她没有信用,竟然拿话哄骗她。 青鹤洗漱完,赶到厨房的时候,赵嘉禾刚把最后一碟小菜盛起来,她错愕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厨房里比较温暖,赵嘉禾的脸红扑扑的,周边是蒸腾的热气,额头上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了,形成三撮毛,黏在脸上,瞧着有些滑稽,可是青鹤却无端感觉心底有些温暖。 这些天以来,其实她很是防备这个太子赐过来的小太监,活泼灵动,就显得鬼点子特别多,与宁康宫很是格格不入,但不可否认,自从她来了之后,宁康宫也有了一丝人气,不像是以前那样死气沉沉。 相处一段时间后她看得出来,这个小太监眼神纯澈,没有丝毫肮脏的想法,不会想着靠欺压七皇子去太子面前刷功劳。她也渐渐地对她发生改观。 “小禾子?今日怎么是你在做饭?”她掀开布帘,闪身进入厨房,然后她发现厨房里充斥着一股花香味。 “这是什么味道?怪好闻的……”她把粥盛起来,拿一个小食盒装起来,天气冷了,为了保证宋砚吃到嘴里的东西是热乎的,青鹤特意买了个小食盒回来。 赵嘉禾擦擦脑门上的汗,看青鹤提着盒子就要走,连忙叫住她,“青鹤jiejie,等一等!”她转身打开另一个拿棉布盖起来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糕点,白色的盘子上整整齐齐地码了几块糕点,粉色的做成牡丹样子,白色的做成漂亮的梅花样子,很是精致。 奇特的是,做成什么形状的糕点,它的香味就是那种花卉。 “这是给我的?”青鹤惊喜地问道。 “是啊,昨日不是答应给青鹤jiejie带糕点的,只是回来太晚了,喝了酒也一时忘记了,今日便起来给你热一热,正好口感更佳。” 赵嘉禾捏起一块梅花糕,打算喂给她吃,青鹤也是高兴极了,毫不扭捏地咬了一口,因为宫中糕点,造型必须要精美,符合贵人们的身份,糕点做的都很是小巧,能够一口吃完的那种。 青鹤的牙齿不小心咬在了赵嘉禾的手指上,反应过来的青鹤愣愣地瞧着她,面色忽然变得羞赧起来,提着食盒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忘记自己是个“男人”的赵嘉禾:…… 她讪讪地收回手,抱着糕点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很轻浮很浪荡? 她把剩下的糕点放进锅里,用热水热着,省得等会儿还要再蒸一遍,坏了口感。她想着,等到时候青鹤回来了,她赔个不是,道个歉好了。 最后她把粥喝完了,也没等到青鹤。 她一拍脑门,脸上是深深的后悔,当时怎么脑子抽风了,要喂给青鹤吃呢?现在好了,好不容易人家对她还有些好印象,现在完全变成了“举止轻浮的色鬼”……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书房,果然没有看到青鹤的身影,只有宋砚一人坐在书桌前温书。见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疑惑道,“小禾子,你干什么呢?” 宋砚今日穿了一身袖角绣有梅花的月白色长袍,手捧一卷书,骨节分明的手指隐在血色梅花下,更是衬得指尖白润,长发散于脑后,有些恣意的潇洒,偏偏眉眼清冷,皎皎若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奇异的融合在他身上。 自从昨日在洗尘殿见过皇上之后,她就发现宋砚十分像皇上,无论是眉眼,还是气质。如今他眼神淡淡地瞥一眼过来,她竟然有种想跪的感觉…… 她摸摸鼻尖,避开他的眼神,轻声道,“奴才就是来看一下,青鹤jiejie在哪里,奴才找她有事。” 宋砚放下书卷,起身推开轩窗,窗外是一片落满雪的竹林,里面有一个粉色的身影蹲在那里,拿着小锄头在挖笋。 赵嘉禾:!!! 宋砚看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好笑的说道,“我想着,冬日里大家都赏梅去了,这竹笋长成了竹子,也放着浪费,索性就叫青鹤今日挖几棵出来,今日就做你说的那个什么辣冬笋。” 赵嘉禾没想到宋砚居然有这样的觉悟,激动地跑出去,接过青鹤手里的锄头,“我来我来,这笋可要好好挖,不然容易把笋挖断!” 青鹤还在为清晨的事情不自在,她一来,青鹤就急忙放下锄头,快步离开竹林了,都没有给赵嘉禾留一点道歉的机会。 赵嘉禾:……避如蛇蝎的模样真的让她好伤心啊! 闷闷地锄了几下,熟练地挖出一根沾满泥土的笋。好在大丰收的喜悦冲淡了她的难过,继续勤勤恳恳地开始挖起来。没一会儿,她的脚边就摆了几个白胖胖的笋。想到挖太多也一下子吃不完,她留了一些在土里,等它们再长大一些,再挖出来。 把最外层那带了泥土的壳剥开,露出里面白嫩的笋,她抱着它们,乐颠颠地跑到厨房去了。 宋砚抬眸看着雪地里那一串脚印,眼底有一团浓厚的墨,沉得瞧不清神色。 赵嘉禾使出看家本领,把笋处理的干干净净,一片片切得很是工整,她眼神很是认真,看着不像是在做饭,更像是在完成一件绝世佳作。 青鹤站在不远处,透过门缝看到了厨房里忙碌的人,她纠结了很久,觉得自己很是矫情,无意间碰了一下怎么了,自己像是被怎么样了一样,人家都不当回事儿,她在这里纠结个什么? 索性掀开门帘,几步走进去,脆声问道,“小禾子,可是需要我帮忙?” 赵嘉禾刚把笋放入锅中焯水,听到青鹤的声音,惊诧地转身,道歉的话在舌尖绕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口。青鹤的神情瞧着豁然开朗,对于那件事也不介意了,如今自己再一提,反倒惹人不快。 “当然可以,青鹤jiejie厨艺比我好多了,有你帮忙的话,我这盘菜可是成为人间美味了!”她拿着锅铲,指了指醋缸,“可以帮我把辣椒粉和醋装起来吗?等会儿要用。” 两人默契的忘了那件事,在厨房里各自忙碌起来,没一会儿,酸辣笋尖就做好了,一块块笋冒着热气,像是一块块无暇的玉石。 青鹤闻着香味,就知道这菜很好吃,没想到赵嘉禾只是让她把这碗菜装起来,别让它冷了,继续往锅里倒油,把一块块切得工整的大笋扔了锅中爆炒,香气扑鼻,“怎么还有笋?” 赵嘉禾掩着鼻子,躲开浓重的油烟,答了一句,“笋这东西,做法多着呢,今日我打算做一顿全笋宴!” 果然陆陆续续,赵嘉禾物尽其用,几根笋全部被她做成了美食。 像是什么香油焖笋,葱香冬笋丝炒蛋,冬笋豆腐煲,红烧的,煲汤的,辣的,咸的,满满一桌子的菜摆在那里,果真是全笋宴。 青鹤震惊地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小禾子,你……”脑子里哪里来的这么多菜式?简直就是一本移动的菜谱。 赵嘉禾小时候在家,就一直是她做饭,当时年纪小,脑子里的想法也很是新奇,经常自创一些菜式,可能她也有这方面的天赋,每次做的菜味道都不错。 她在家里一直都是被忽视的那个,经常吃不饱饭,于是她学会了自己在外面找东西吃,山里的蘑菇,木耳,田间的野菜,天上的飞鸟,都是她的食材。 就这样,她的厨艺突飞猛进,可惜进宫之后,冷宫有专门的小厨房,也不需要她自己动手,没想到,自打来了宁康宫,她竟然有机会重新掌厨。 她满意地拍拍手,麻溜的拿盒子把饭菜装起来,“七皇子可能也等的饿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青鹤连忙收起脸上的钦佩之意,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未来的日子,七皇子的胃口要完完全全的变了。 第17章 宋砚看着小禾子提着一个大食盒,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明明脸上满是汗水,却丝毫不见她埋怨,反倒一副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不会在厨房里偷吃了吧? 宋砚压下心底冒出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居然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 赵嘉禾把菜一盘盘端出来,宋砚越来越惊讶,这是冬笋宴吧?全是笋? 当他以为就这样的时候,青鹤也拿了一个食盒进来,他挑起眉,终于露出一个兴致盎然的表情来,“今日这菜是谁做的?” 赵嘉禾对于厨艺,十分有自信,闻言胸脯一挺,骄傲道:“今日这菜是奴才做的!” 宋砚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舌尖是炸开来的辣意,不同于平日的清淡,赵嘉禾的菜一直都是浓墨张彩般的重口味。 他强忍住舌尖的不适,舀了一碗汤,喝了一口,诧异地盯着碗里的汤,很是鲜美,笋很脆,豆腐也做得很嫩,滑滑的,入口即化。 适应了辣椒的刺激后,剩下的菜也可以平淡对待了,他一筷子一筷子吃起来,速度很快,但是动作很是优雅,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餐桌上静悄悄的,显然,宋砚虽然不受宠,但是皇子的那些礼仪还是有学习的。 这还是宋砚第一次吃的这么畅快,冬日里这样一顿饭菜,实实在在的让他全身发热,额头也有一丝汗意。 赵嘉禾很是自豪地看着宋砚把桌子上的饭菜全部都吃掉,看来宋砚也很是满意她的厨艺嘛! 她还没有高兴多久,宋砚接下来的话就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凉透了。“以后饭菜都由你做吧……” 赵嘉禾:……虽然她很喜欢做饭,但是她来宁康宫是来抱大腿的吧? 行吧,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她这也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吧? 由于太子此次千秋宴上闯了大祸,太子一党也很是安分,宁康宫今日很是宁静,宋砚不动如山地在书房里坐了一天,期间书已经换了两本。 赵嘉禾很是佩服他的定力,普通人谁可以在一个地方坐一天不带挪一下的?好在宋砚这人,要求不多,让赵嘉禾磨了一会儿墨汁,就屏退了所有人。 宫中华灯初上,大雪下了两天,终于停了,如今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雪光之中,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座冰雕的宫殿,美轮美奂。 赵嘉禾跑到厨房去,她还腌制了一罐酸笋,如今差不多已经好了。她捧着瓷罐,乐颠颠地跑去了书房,奇怪的是,今日书房内竟然没有点蜡烛,远远瞧过去,黑越越的一片,她犹豫了一下,不会没在书房吧?正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书房内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最近两个月太子都会待在东宫,我们的动作可以加快了,北境敌军压境,恰逢大雪封山,战事暂时歇下来了,王进军已经准备好……” 他的声音忽然停下来,赵嘉禾捧着瓷罐,打算默默离开,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里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扯进去,黑暗中,那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她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已经起了杀意。 她强忍着窒息的感觉,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殿下……是,是奴才,小禾子,啊!” 宋砚微微松开手指,赵嘉禾拼命地呼吸,她以为自己刚才又要死一回了,真的,都摸到了鬼门关的大门了,好在宋砚及时放开了她。 “你来这里干什么?”宋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洒进耳朵里,让她忍不住缩缩脖子。 书房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洒进来,她看不到宋砚的脸,只能感觉自己后背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抖抖索索地抬了抬手里端着的瓷罐,颤声道:“奴才只是来送酸笋的……” 宋砚稍微退了几步,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灯。 屋内瞬间明亮起来,赵嘉禾这才看清楚宋砚的模样,眼睛浓得像是一团墨,黑沉沉看不见眼底的神色,脸上还有刚才的杀意,很是慑人。 没有伪装的温润如玉,他如今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开锋的剑,时刻准备砍断他人的头颅。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模样的宋砚了,前世最后一眼看到的人,就是这样的宋砚…… 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抵住门板,努力不让自己跪下去。 上辈子就因为他要杀人灭口,她无辜被牵连,如今不会又是死于相同原因吧? 宋砚垂着头,打量着她,不知道为何,赵嘉禾似乎很是惧怕他,她不止一次表现过对他的恐惧,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无法掩饰。 刚开始他以为是他的错觉,后来他试探过几次,她对于他,脾气似乎很好,没有不耐,没有不敬,对于他的一切要求都会满足。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似乎很怕我?” 冷不丁对上他带着寒霜的眼,赵嘉禾只觉得心跳忽然漏掉一拍,他的眼睛直直看进来,仿佛她心底那个隐秘的地方被他看穿。 “奴才当然怕您,您是皇子,身份尊贵无匹,随随便便就能要了奴才的命,奴才怎会不怕您?”赵嘉禾含糊其辞,指望糊弄过去,宋砚看她强自镇静,额头的冷汗暴露出她的惧怕,他嗤笑一声,眼神意味不明。 他可没见她对其他皇子也这么惧怕过,就是太子,他也只是见她表现得对一个主子的尊敬,但也远没到恐惧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