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陆阳同意了。 再后来的故事…… 回忆绵长曲折,放在前半生的滚滚洪流中却只是白驹过隙一瞬间,祁陆阳不愿多想,便深吸口气,鼻腔立即被馥郁甜暖的女人香充盈。 他重回人间。 陆晚被祁陆阳无声无息靠过来的动作吓到,整个人抖了一抖。 慌忙回头,她唇贴在了他的颊侧。 顺势捞着人唇舌纠缠几许,良久,祁陆阳放她换了口气,又堵上,不安分的手时轻时重、一张一合,熟稔地撩拨。 眼见着陆晚就要站不住,祁陆阳逗她:“叫人,叫了就不折腾你。” “你混蛋!”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把握。”他手上一重。 陆晚服软:“……小叔叔。”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禁忌背德与快意恩仇亦然。 祁陆阳身上早就按奈不住,很想将混蛋二字坐实,顾及到什么,他还是停了下来。 轻巧挣脱开,陆晚瞪他:“能不能看看场合。” “不分场合才有意思。”祁陆阳话说得轻佻,动作却没坚持了,只抓着她的手亲个不停,“迟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陆晚很想配合祁陆阳的喜悦,可她……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表扬。 她知道他指的什么。 有了“投名状”,祁陆阳和朋友们谈事的时候不再避开陆晚,她知道葛薇已经被送到了祁元善的床上,她知道李焘要在牢里待上三四年,她知道李焘前妻已经着手打官司、要将他唯一一套合法挣得的房产搞到手,而钟晓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无所有。 再加上那部口碑票房双飘红的电影…… ——一切的一切,全拜陆晚所赐。 心底五味杂陈,陆晚拉住男人的手,翻开,指了指他掌心的痣:“你的福星是它,不是我。”笑笑,祁陆阳在桌上拿了支笔过来,让陆晚摊开手掌,固执地给她画了颗痣: “喏,你也有了。” 再忆少年时,恍如隔世。陆晚垂头,用拇指腹擦去还没干透的墨点:“陆阳,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都不是了。” 第48章 chapter 48 陆晚刚回帝都时,余奉声便告知了庄恪,在电话里极尽撇清自己: “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该讲的道理一句没少讲,就是留不住她,我老婆也气得头疼。都说女生外相,可像咱们家陆晚这样油盐不进的还是少见……难不成,祁陆阳是给她下蛊了?” 感叹完,余奉声明里暗里又提了几句想回医院的事,庄恪沉默地听着,只说:“等事情结束再说吧,我很忙,你有什么要求跟龚叔提。” 庄恪最近确实很忙。 上个月,他的父亲庄文清于酒后将一个20多岁的女下属搞上了床,云雨过程想必是极其快活的,以至于过于兴奋之下,庄文清没能完好无损地从床上下来。 ——突发心梗,他差点就去了。 好在那女下属够机敏,立刻叫了人来,送医及时,所以情况并不严重,手术后的庄文清只需要多静养一些时日即可,但是再过度cao劳肯定是不行了,集团内部急需有人顶住。而这个人选,只能是庄恪。 丧偶后的庄文清早在七年前就再婚,并且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小儿子,可庄恪作为庄氏第一继承人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只因为他有一个出身行伍、功勋卓然的外公,以及两个从政的舅舅。这两人一个卡着金融口,一个和庄恪的伯父是卫生系统的同僚,与庄家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利益是最好的粘合剂。 加之庄恪少时丧母,又在意外中落下残疾,两个舅舅心疼外甥,遇到大事第一时间站在他身后,不说庄文清,就连董事会里也没人敢多讲一个字。 路已铺开,庄恪顺势而上,该肃清的肃清,该收服的收服,光明正大地全面接管了庄氏。 有人说庄恪命好,母亲家族强势又护短,帮着他轻而易举就将庄氏收到了手里。他听到后只想问问这些人:真要拿一双腿来换眼前这些如山的财富、靠着亲人的同情过日子,谁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我愿意? 想被护短,也得先放下自尊承认自己的弱势才行。 余奉声还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显然,他不太清楚庄家最近已经翻了天,以为庄恪是在吊着自己,当下一心只想讨个准话,好安心。 庄恪耐心耗尽,将电话递给龚叔,转而逗弄起那只新来的黑色守宫。他前前后后让人送了七八只守宫过来,不是外貌不像“少爷”,就是性情上出入太多,瞒不住人。 只有这只,几乎看不出差别,一如“少爷”死而复生。 接完余奉声的电话,龚叔走过来:“余副院长还是太急功近利了些。” “他也是有长处的。”庄恪抚摸着守宫额上细腻的鳞片,“余奉声足够了解陆晚和她mama,不声不响就能把事情做成,而且,他足够无耻。” 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为了名利出卖妻女,甚至连下蛊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庄恪鄙薄地笑笑,很快又收住表情: 祁陆阳给陆晚下了蛊,那又是谁在给自己下蛊呢? 庄恪想起梦魇般的十七岁,那个下着大雪的圣诞节。 因为不想面对父亲在母亲死后半年就再婚的事实,更不想应付他病态一般的望子成龙,当了十几年好孩子的庄恪借着到乡下陪伴奶奶疗养的由头,擅自转学到章华,眼不见为净。 学期过半,奶奶猝然病逝,两个舅舅又分别来苦劝、让他不要跟父亲生疏,免得家业落到外人手里,庄恪再没有理由多坚持,准备在年后听从安排回南江,或者直接北上帝都去外祖父家,为出国留学做准备。 圣诞节前某天,放学后,他在楼梯间被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孩儿拦了下来。 一句“对不起请让一下”还没说完,对方就先开了口:“那个,我是陆晚的朋友,叫阮佩,我有事跟你说。” 见庄恪果然停下了脚步,阮佩面露喜色,拿出张电影票来:“晚晚她想请你看场电影,圣诞节晚上,你……会去的吧?” “她为什么要请我看电影?”庄恪没接电影票,微眯眼睛,有些诧异。 阮佩先是一怔,过后才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哎呀,你是不是喜欢她么?喜欢就去嘛,我很看好你哦。” 喜欢? 在章华的这段时间里,庄恪和陆晚的交集仅限于他单方面的留意,以及课间偶尔的擦肩而过,或者放榜时、她的眼神在他名字上稍作的几刻停留,除此之外,寥寥无几。 两人最近的一次交集,发生在月初。 午休时,庄恪从老师那边领了竞赛报名表后往回走,在教室门口撞见陆晚给自己班上的书呆子学委递信。 她这次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自己的小闺蜜,也就是来送电影票的阮佩。阮佩显然不太认同陆晚的莽撞直接,一直拉着她的衣袖说: “咱们回去吧,你又不是来真的,何必呢……” 陆晚没搭理阮佩,将信直接塞到书呆子怀里,理直气壮,气势如虹。 那男孩儿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兴许是体温升得太快,他眼镜上起了一层白雾,结结巴巴地问她什么意思。 依旧是一副恃靓行凶的无理模样,陆晚说:“不干嘛,对你有兴趣,想跟你交个朋友。” 有兴趣?交朋友?这是连说辞都懒得换的吗? 装乖装成习惯、从来就很会控制情绪的庄恪,这一刻心底腾地生起股恼怒来。他走上前,拍拍学委的肩:“老师叫你。” 等那书呆子走了,陆晚终于看到了庄恪。 “年级第一!”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更像瞧不出庄恪的糟糕神情似的,上来就问,“你名字到底怎么念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庄恪尽量不去看陆晚笑靥如花的脸,撇开眼神,冷冷地说:“因为我觉得你很无聊,也很烦。” 被人莫名批了几句,陆晚自然想争辩,庄恪已经迈开步子往教室里走,没给她机会。 他走的不快,两个女孩的对话听见了些。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我招他了,还是惹他了?呛什么呛。”这是陆晚的声音。 阮佩讷讷地说:“我怎么觉得,年级第一好像是吃醋了……” “我还吃炮仗了呢!他就是瞧不起人。我小叔叔成天不上课、用脚考试,马上都能进年级前三了,人家嘚瑟过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好好地又提陆阳干嘛?你真该换个人试试,干嘛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找虐。” …… 前十七年,庄恪在这类事情上的经验实在有限,并不太清楚什么样的情绪叫“吃醋”,他只知道,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已经伸手接过了阮佩手里的电影票。 圣诞节,庄恪原本是要去帝都的。他外婆老家南京,解放前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很洋派,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将小辈招到家里,弹钢琴,唱诗歌,礼物上绑着丝绸蝴蝶结,人人有份。 庄恪找了个理由没去,留在了南江。 大雪纷飞,他不多不少,提前半小时到达电影院。庄恪让司机等在街对面的巷子里,只说是和约了同学一起过节,不想被打扰。可是,一直到电影开场,他都没等来陆晚。 门口的人群一拨拨进来,一拨拨散去,手里的爆米花凉透了,气味诡异,庄恪眉一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等不来就等不来吧,反正下学期也不会在这边待了,以后更是天南海北难得见面,现实难以逾越,他稍稍一想,转瞬便放下了被荷尔蒙和好胜心调动起来的不切实际。 看了眼时间,庄恪决定上车回家。 逆着人潮走到街对面,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庄恪似有所感地回头,一眼看见了一身白衣的陆晚,以及她身边的高大少年,陆阳。 两人手牵着手,在海报墙面前驻足,犹豫该看哪个片子好,举止同街上那些情侣并无二致。 “陆晚。”四车道的小街不算宽阔,庄恪站定在原地,试探着喊她的名字。 对面两人应该是听见了,起码陆阳听见了。 他敏锐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庄恪挑衅似的又喊了一声,声音更大了些。少年们隔着条街,以及漫天雪幕,无言对视。 看到庄恪,陆阳眼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胜利者的傲然,与较之前一次更深更重的警告。 陆晚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张望,说了句什么,陆阳强行将人搂在身侧,遮住视线,带进了影院。 情况再明显不过,理智如庄恪,此时想保住尊严与体面就该直接转身走掉。可荷尔蒙和好胜心再次起了作用,在雄性动物的本能驱使下,他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谁能想到,这样一条涌动着节日欢欣的小街上,会突然驶来一辆打滑失控的汽车? 曾经的那个庄恪,死在了自己十七岁的圣诞节。 少年的肢体尚还完整,知觉却已残缺不全,重度脊柱损伤让庄恪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和站起来的权力。无数次转院,无数次手术,无数次将伤口摊在各路专家面前、供人检视……尊严在生命面前不堪一提。周围人都以为庄恪会歇斯底里寻死觅活,他却用诡异的平静沉默熬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足够理智。 确实,陆晚肤浅善变又爱捉弄人,招了他,惹了他,又若无其事地放鸽子,仗着年轻好颜色、万事得来容易,恣意妄为地挥霍,实在可恶;而陆阳的种种表现,只能说明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正常男孩……庄恪心里清楚,自己的意外,并不是这两人之中任何一个直接造成的。 他不恨。 至于爱,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