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东家！”一见到程锦玥，周谷立刻就迎了上去，而且故意喊出了最大的嗓门，“东家您可终于来了！今个早上一开门布庄就来了好几位回头客，都在询问东家您什么时候再出新的衣裳款式。大家可都很喜欢东家您画出的图样，就等着东家您来呢！” 平日里周谷都是称呼程锦玥为“少夫人”的。不过这会儿，他非要刻意喊出“东家”二字，就是喊给一旁的许大嫂听的。 就算是婆家大嫂又怎么了？不是布庄的牌匾挂着“许记”二字，布庄就是许家的。他们布庄的东家可是少夫人，跟许大嫂何干？ “四弟妹你来的正好。你过来，大嫂要好生跟你说道说道。”当着许奶奶的面，许大嫂没敢呛声。换了程锦玥，许大嫂倒是完全不怕。 这还是第一次，许大嫂拿命令的口吻跟程锦玥说话，语气里更是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程锦玥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浅笑着看向许大嫂：“大嫂有事？” “四弟妹你自己说，这家布庄是不是咱家的？我和你大哥带着四个孩子住在这里，不应该吗？是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大丫三姐妹好好学刺绣，日后撑起许记布庄的招牌？”程锦玥不过去，许大嫂就立刻走了过来。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质问出口，许大嫂的气势可谓如日中天，颇有几分许奶奶的彪悍风范。 “大嫂是在哪里受气了吗？”程锦玥眨巴眨巴眼，一副完全不知道许大嫂为何发难的表情。 “四弟妹难得不知道，娘要咱们都回许家村？”咆哮的怒火顷刻间被堵住，许大嫂顾不上继续跟程锦玥叫板，烦躁不已的问道。 “哦，这事啊！”程锦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也没拦着娘？”许大嫂更想问的是，到底是不是程锦玥想要赶他们大房离开，是不是程锦玥撺掇的许奶奶要带他们大房回许家村。 “为什么要拦着？娘说要回去给福宝和禄宝摆周岁宴席。咱们都回去，不也更热闹嘛！”相比许大嫂的烦躁不安，程锦玥的态度就着实淡定多了。 “许家村那么多亲戚和乡亲为福宝和禄宝摆周岁宴席，还缺了我们大房这几个人？再说了，都在豫州府住着，我们大房什么时候不能为福宝和禄宝摆宴席？”许大嫂说着就自顾自有了决定，“这样，咱们今日就给福宝和禄宝摆宴席。就跟咱家元宝摆喜酒的时候一样，在布庄后院摆上两桌，四弟妹记得喊上四弟也来，别再因着什么事情又给耽搁了。” 许大嫂一副布庄主人的姿态着实让人看着碍眼，连许明知那日的缺席都被她再度拿出来说事。别说周易和周谷这样的明眼人，就是许大哥也看出了不对劲。 “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拽住许大嫂的胳膊，许大哥的语气很不好。 “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不是四弟妹自己说的，娘要特意回许家村给福宝和禄宝摆周岁宴席？我这个当大伯母的提前在豫州府给他们摆摆宴席，怎么就不行了？”反正只要不让许大嫂回许家村，她什么话都好说。 “那你倒是自己出银钱，也别在咱们东家的院子里摆宴席啊……”周谷现年十五岁，年少气盛，实在看不过眼就忍不住嘀咕道。 而很不巧的是，周谷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虽说他确实是小声嘀咕，却还是被许大嫂给听见了。 难堪！真的很难堪！许大嫂恼羞成怒，气极骂道：“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该干嘛干嘛去！小心我扣你工钱！” 许大嫂这一通布庄主人才该有的姿态摆的很是熟稔，好似已经上演了无数遍。她本人没觉得不对，可其他人却并不是这样认为。 周谷气红了脸，还待反击许大嫂，就被周易给拉住了。 不过，虽然周易拉住了周谷，却也没有表态，甚至连训斥周谷立刻向许大嫂道歉认错的作为都没有。 “大嫂，提前给福宝和禄宝摆周岁宴席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娘不会答应的。”程锦玥也没提让周谷认错的话，她直接三言两语把话题转移走，只字不提周谷方才对许大嫂的不敬。 许大嫂的心情顿时就糟糕了。 她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程锦玥对周谷的维护？一个下人而已，程锦玥竟然连她这个大嫂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而且程锦玥还推出了许奶奶来压她，许大嫂就更加生气了。 “不摆就不摆。这可是四弟妹你自己拒绝的，别日后又回过头来埋怨我这个大嫂对福宝和禄宝不上心。”许大嫂没好气的撇撇嘴，说完就抱着许元宝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65章 许大嫂倒是走的潇洒，留下许大哥就尤为尴尬了。 搓搓手，许大哥很是抱歉的看向程锦玥，极为笨拙的组织着措辞：“四弟妹，那个，你大嫂她……” “没关系，大哥不用放在心上。大嫂可能确实不想回许家村吧！”程锦玥摆摆手，并未为难许大哥。 不过对许大嫂，程锦玥就不怎么客气了：“只是，回许家村是娘的决定，爹也答应了。大嫂这边，大哥还是多劝几句。爹娘年纪大了，身体气不得的。” “四弟妹放心，我肯定带她回许家村。”许大哥是实打实的孝子，对于许爷爷和许奶奶的话语都格外的听从。而且就他自己而言，也是想要回许家村的。 外面再好，哪里比得上自家好？豫州府这边确实不愁吃穿，住的也好，还有厨娘帮忙做饭做家事……可，这儿到底不是他们自己的家。是以许大哥一直住的不是很自在，老早就想回许家村了。 故而这次听许奶奶说要回许家村给福宝和禄宝摆周岁宴席，许大哥当即就主动提出要跟随一起回去，没有丁点的勉强和迟疑。 在许大哥心里，许大嫂肯定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就没有提早告知许大嫂要回许家村的事情，打算临走前再给许大嫂一个惊喜。未曾想，许大嫂非但不想回许家村，竟然还当面此般跟四弟妹说话。 只要一想到方才许大嫂格外不客气的语气，许大哥就觉得很是羞愧，实在没脸见程锦玥这个四弟妹。 程锦玥笑了笑，没再多说许大嫂的事情，只是转身跟周易去查看账簿了。 许大哥则是抓紧时间忙完手头的活计，就径自回屋去找许大嫂谈话。 后院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许大嫂又似乎生怕外面听不到的一而再扯开了嗓门，乃至程锦玥和周易父子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许大哥和许大嫂回屋后的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有些夸张。在程锦玥看来，屋里一直都是许大嫂在单方面的大声叫喊，许大哥的声音倒是很小，并未传出来。 直到熟睡中的许元宝突然在许大嫂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嗷嗷大哭，这场争执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少夫人，这样一直吵闹下去可不行，会影响生意的。”这次周谷学了乖，压低了声音悄悄找程锦玥说道。 “闹不了两日了。”没有多言许大嫂的是非，程锦玥跟周谷说道，“刚刚让你受委屈了，这个月给你加工钱。” “不用不用。少夫人给我发的工钱已经够多了。”周谷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的认了错，“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乱说话，下次我一定注意，保证改过。” “给你你就拿着，多存些银钱以后好娶媳妇。”程锦玥其实挺看好周谷的。这个少年是真的很机灵，也很有抱负。至于今天的事情，周谷只是为她这个东家打抱不平，算不得错。 加工钱这事，程锦玥既然说出口，自是会兑现。或许她确实不怎么擅长做生意，可她也有自己的一套赏罚原则。该赏的时候，她不会小气。同样该罚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 “少夫人，我还小呢，不急着娶媳妇。”被程锦玥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周谷忍不住就跳脚。 “都十五岁了，还小？”早就将这边的动静看在眼底的周易，直接走过来伸手敲在了周谷的脑袋上，“我这儿正准备为你说亲呢！” “什么？爹你要为我说亲？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周谷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当场被周易打了个措手不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为何要跟你说？”朝着周谷眯了眯眼，周易的语气很是不以为然。 “爹！不带你这样欺负儿子的！这可是给我说亲，娶媳妇的人是我！”周谷也不是肯乖乖被揉捏的软绵性子，初始的慌乱之后，他又很快冷静下来，不无得意的反击道，“要是爹你给自己找媳妇，我这个儿子确实管不着，也不需要跟我说。” “你这混小子找打是不是？”听到周谷的反击，周易扬手就要打人。 “哎哎，爹，打住打住，来客人了！”眼看周易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周谷连忙双手捂住屁股往门外蹿，跑到大街上去招揽客人去了。 周易也不是真的要揍儿子，瞥见周谷卖力的跑去门外招揽客人，他顿时就放下手，带着谦和的笑容转身看向程锦玥：“犬子不争气，让少夫人见笑了。” “不会。周谷性子挺好的，做事也认真，不少客人都跟我夸过他很机灵。我原本就打算要给他加工钱。还有周掌柜的月钱，也该涨了。”拿手指点了点桌上日进账再度翻倍的账簿，程锦玥的语气很是毋庸置疑。 “那就多谢少夫人了。”想着还要给周谷娶媳妇，周易也没拒绝涨月钱这样的好事。不过下一刻，周易朝着程锦玥拱了拱手，语气尤为诚恳，“有件事，还请少夫人做主。” “周掌柜先说说看。”很清楚周易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他的请求，程锦玥倒也并不担心达不到。 “就是犬子的婚事。小人想替犬子求娶吴家小女。”这事本来就只有程锦玥能做主，周易没有遮遮掩掩，如实道。 “吴家小女？”程锦玥初始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却是回过味来，“我家丫头小梅？” “正是小梅姑娘。”虽然吴小梅只有十三岁，但是亲事早定下早安心，周易这人眼毒，只要是看中了就不准许再有其他意外发生。 “这事我得回去问问吴伯和吴婶的意思，顺道也听听小梅的想法。”没有一口应下这门亲事，程锦玥说着就问道，“不知周掌柜准备怎样定下这门婚事？” “自然是正式上门提亲求娶，走纳吉之礼。”周易就只有周谷这一个儿子，东家又是秀才府上，他自是格外讲究规矩，以表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好。”看到周易提亲的诚意，程锦玥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周谷的态度还是要问问的。待会她私下里给周谷透个口风。 周谷的嘴皮子功夫是真的很溜。不一会儿就接连招揽了三位客人上门，顺利谈成了两笔生意。 “不错。”眼见周谷笑容满面的将客人送出门，又要跑去大街上继续招揽生意，程锦玥将周谷拦了下来，“先喝杯水缓缓，外面日头晒。” “少夫人，没事的，我不怕晒。”周谷摇摇头，笑的很是纯真。 “你喝水，我有事问你。”坚持将水推到周谷面前，程锦玥说道。 周谷这才双手接过水，一饮而尽。随即便定定的看着程锦玥，神色尤为郑重：“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 “我家的小梅丫头，你也见过，觉得怎么样？”没有兜圈子，程锦玥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梅？”周谷脑子转的快，想到方才他爹才说要给他说亲，再听少夫人这会儿的问话，他立刻就猜出了来龙去脉，顿时就臊的干笑了两声，“那，那什么，小梅挺好的。” “那我可就回去帮你询问这事了。要是吴伯和吴婶没意见，小梅又愿意嫁给你，这门婚事就说定了？”程锦玥知道，这个朝代很多人都是盲婚盲嫁。不过她更希望身边的人是真的互相有意，再定下嫁娶事宜。以免真的生出怨偶，反而不好。 “嗯。”知道少夫人要的是他的明确态度，周谷大力点点头，丝毫没有半点含糊的从怀里摸出一支梅花银簪，“这个是我前两日在街上的小摊上买的，少夫人帮我拿给小梅。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让小梅别嫌弃。” 只看银簪是梅花的样式，就足可见周谷确实有这个心。再听周谷说前两日就买下这支银簪，程锦玥顿时就扭头看向了周易。随即，就对上周易了然的笑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在老谋深算的周掌柜面前，周谷便只能是个小伙计了。 “小梅，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回到家，程锦玥直接找上小梅，说道。 小梅先是诧异和茫然，看到梅花银簪，瞬间就红了脸。 “猜得到是谁送的吗？”在小梅面前，程锦玥并未开门见山，而是绕起了弯子。 “嗯。”小梅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在程锦玥面前根本藏不住话，“我上次出门去买菜，在街上偶然碰上了周谷哥。这个梅花银簪我当时就相中了，但没舍得买。” “那你要收下吗？周谷说这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让你别嫌弃。”比起程锦玥之前在千银阁给许奶奶买的那两支银钗，小梅手中的这支银簪确实算不得精致，可在程锦玥眼里，这支只值几十文钱的银簪所蕴含的情意亦是弥足珍贵。 “不嫌弃、不嫌弃。”飞快的摇摇头，小梅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羞涩和喜意。 “那我就去找吴伯和吴婶提这门婚事了。”确定了小梅的态度，这件事无疑就顺理成章了。至少在程锦玥看来，是一桩美好姻缘。 一如程锦玥所想的那般，吴伯和吴婶没有反对这门亲事，很是爽快就应了下来。 至此，虽然还没走礼，不过这门亲事也口头定了下来。 因着马上就要回许家村，之后周易父子上门提亲纳吉的时候，程锦玥没办法赶上，她便将此事交给了许明知代为盯着。 “主要呢，是我打算两边都添礼。”尽管还没成亲，可程锦玥很看好这门亲事。不管是周易父子那里还是吴伯一家这边，她都准备送上贺礼。 “嗯。”听闻周谷要娶吴小梅，许明知没有任何感观，一切任凭程锦玥安排。 “一家十两银子会不会少了点？可如果给多了，他们肯定不会收。算了，先十两吧！等小梅真正嫁给周谷那日，我再给他们小两口添份厚礼。”程锦玥边说边做了决定。 没办法，虽然她是说给许明知听的，却也不敢指望许明知能帮她掺和此事。故而，她只是准备了两份礼包，烦请许明知届时帮忙送上。 “你可以在临走前拿给他们。”说到帮程锦玥添礼，许明知并无不情愿。不过在他看来，程锦玥的心意，程锦玥本人送出去方更好。 “我问过了，周掌柜已经开始着手挑选吉日，最快也得等到十日之后。我现在就添礼，有些不妥。而且原本吴伯吴婶是想要让小梅陪我们回许家村，因为要定亲，小梅就得留在豫州府，吴伯和吴婶正心下愧疚，就更加不会收我的添礼了。”程锦玥摇了摇头，说道。 第66章 许明知最终还是答应了程锦玥的安排。将两份礼包搁置在他的书案上，准备到时分别送给周吴两家人。 而除了周谷和吴小梅即将定亲这件事，程锦玥也将许大嫂和许大哥这两日闹得很是不愉快的事情告知给了许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