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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鱼奴再忍不住笑:“当年我说我是昌仪公主的女儿,只是胡说,为求保命,那画像分明是从前林江所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利用我笼络苍山那帮人,你找错人了。”

    “你说这是林江画的,你知不知道,这画像是从落鬼山莫家那出来的,不管你是不是,你今天都得是。”玉无双说着。

    莫家?“你和莫家有来往?那无一?”

    “对,你今日帮了我,我便告诉你无一的下落。”玉无双说道。

    鱼奴犹豫不决,陡生希望:“无一没死?”

    玉无双手往后面一背,轻笑:“你且说你帮不帮。”

    他们回了船舱,鱼奴默认自己便是昌仪公主之女,除了之燕,其他人都很是恭敬。商量着要带小公主回苍山。

    鱼奴笑着应承,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众人围着鱼奴,问着她过往经历,鱼奴绞尽脑汁敷衍。

    未曾留意,玉无双悄悄出去,嘱咐人去送了信。

    梁河的客船上,众人都睡了,鱼奴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在船头坐着,望着梁河波纹,暗自出神,玉无双告诉她,无一还活着,她心中说不出的欣慰,想着有一日一定要去闽沙岛看她,若是四公子知道了无一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真好,无一活着真好!要是师父也还在就好了,若是能回到初来梁州那年就好了!所有的人都在~

    她正发呆,应不暇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说起来,你要叫我一声表舅,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就是心儿口中说的鱼奴。”

    “是吗?”鱼奴心里不信,虚以为蛇:“那表舅,和我说说公主殿下!”

    “昌仪名唤应小湖,自小便被选进了密宫,和燕子楼的圣女一同长大,她是北歧王庭最小的公主,也是最顽皮,无忧无虑的公主,我们很少见她,她是密宫的执印公主,是北歧的守护者,一直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想接近她,绵宋当年遣太子殿下和纪王,也就是当今的绵宋皇帝出使北歧,有意求娶昌仪,昌仪不愿意,一直都躲着他们,他们失望而归,没多久崇阿王府谋乱,北歧才平了内乱绵宋便和固戎打了进来,一举攻陷末凉,昌仪一直身负国仇家恨,带兵抵抗绵宋和北歧,退守苍山,我们这些人几经辗转,流落梁州,后来便听说燕子楼的人杀了绵宋太子,绵宋开始四处剿灭燕子楼,昌仪眼见国破家亡无能为力,希望借助藏金图复国,都说密宫守着巨大的宝藏,可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有当年献藏金图的莫家人知道,她一路南下寻找落鬼山莫家,有一年冬天,我听应心说,公主死在了项虞,可没想到我会再见到她,那是初春,梁河上却还结着冰,船都行不得,她正躲避绵宋皇帝的追杀,她虽没说,我也瞧得出,她怀孕了,她身边只有个小哑女,一问三不知,昌仪说她找到了藏金图的秘密,她要回北歧,我们日日躲在河上,等待出城的机会,那年正是大比之年,许多人进出梁州,我趁乱送她从昶瀚河坐船,回北歧,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她。”

    鱼奴听闻,觉得昌仪其人,可怜又可悲,那哑女,是阿越无疑了,不知道昌仪公主经历了什么,怀着身孕返回北歧,该有多伤怀:“她没有提起孩子的父亲吗?”

    应不暇摇头:“她很是伤情的样子,并不曾说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但我知道,一定与落鬼山莫家有关。”

    鱼奴奇怪:“莫家?”

    “藏金图的秘密莫家人最清楚,北歧圣女灭地火的法子便出自落鬼山,燕子楼圣女都是经过燕子楼精挑细选的,终生献给燕子楼!她们由上任圣女抚养,阿越是狐侞养育,狐侞的师父,是燕子楼第一位圣女,据说是海上而来,出自落鬼山,狐侞和公主南下一定是去寻找莫氏,但狐侞未能随昌仪一起,而是逗留在项虞宋家,她们打算回北歧,却不小心露了行踪,引来绵宋皇帝追杀,那些人恶意纵火,宋家满门被灭,昌仪带着阿越逃了出来。”应不暇娓娓说着,旧事随水东去,了无痕迹。

    鱼奴总算清楚了当年之事,纵火的可不是罗先生吗?

    “真是人生如戏啊,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时也!命也!”鱼奴叹道,又生疑问:“那昌仪公主呢?”

    应不暇苦笑:“从此再没听说过昌仪之事,只是听闻她的儿子被送归绵宋,就是我在梁河畔发现昌仪的那年,昌仪她们想用这个孩子保全苍山,所有人都被骗了,他根本不是北歧皇庭的血脉,但他的的确确是绵宋的皇子,是苍山绝好的保护伞,可如今,他不是了!他出卖了我们北歧人!”

    “他不会的!”但他也不全然不相关吧!鱼奴低下头,北歧和绵宋,百姓何辜,不过权势诱人,莫七,玉无双,示剑山庄,闽沙岛,越家堡,燕子楼,清风楼,陆家,乃至固戎、绵宋皇庭,都是一网之鱼。

    人若是有所求,总是要失去许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亘古不变的!

    鱼奴忽而觉得所有人都很是可悲!

    “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个昌仪公主的女儿呢?”鱼奴转移话题。

    “不是突然,燕子楼一直在找公主和阿越,早几年夏侯先生在雷州见到你便起了疑心,可惜当时觉得你是招摇撞骗,阿越又一直瞒着这件事,她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秘密藏的最是严密,可天下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去年年初,明海国突然传出昌仪公主之女的消息,说是她持北歧印玺,身负藏金图的秘密,可助北歧复国。”

    鱼奴忽而笑了,这等话也有人信,明海国?莫不是无一放出的消息,她当年便说要拿藏金图游戏,看看谁能找得到!

    只是这话,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就像她不信应不暇说,他们要想办法救出应心。

    应心她们关在梁州府天牢,戒备森严,他们救得了吗?真的会救吗?鱼奴心中犹疑!

    这深夜未眠之人还有玉无双,张夜阊来势汹汹,他实在撑不住,夏侯希望他尽快取得北歧各旧部信任,尤其苍山,他才这般不顾安危潜入绵宋。

    他冒死来梁州,鱼奴是其一,找自己的女儿是其二,还有件事是要见明海国来的那位客人。

    鱼奴睡不着,站在船舷,听着箫声响起,映着天上月,梁河水,诉不尽的萧瑟和清寂,叫人想起许多往事,又生光阴易逝,人心变迁之感。

    她上了岸,坐在岸边,想着过往的时光,那些在心里停留过的人一一闪过,她曾百般善意面对一切,竭尽所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们幸福。却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处处都是谎言。

    与莫七种种,不断浮现,她心念的全都是他的好,两人过往快乐的时光像是月华明亮,群星灿烂,只是忽然想到师父、无一、应心,任王妃,莫清苓,一刹那所有光华俱灭,失望又迷茫。

    她终究是舍不得!

    “小仙官,为何如此失魂落魄。”玉无双走到她身旁。

    “大仙人!”鱼奴轻唤,歪着脸望着他:“大仙人还是那么好看,昌仪公主若是有女儿,也该是像你这般绝色才对,或者是念念那般。”

    玉无双轻笑:“好看若是有用,北歧便不会灭国了。”不过,这倒提醒了他,念念还是有用的。

    说着他又看向鱼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觉得你比她好看的多,你知道那年你在银盘山养病,得的是什么病吗?相思!知道是谁下的毒吗?”说着他轻笑,鱼奴面上的笑僵住,只听他说起念念的旧事。

    念念母亲是北歧人,生的美貌,被梁州的富商买了回去,可惜没几年好日子,夫家便获罪而亡,是罗先生怜悯,她们母女才不至于被人欺侮。念念貌美,罗先生便好生养着,美人总是有用些,她在红情坊,必须要出头,否则便是个没用的美人,可是你,挡了她的路。

    鱼奴失笑:“所以她给我下了毒,你又在银盘山帮我解了毒,你何不明说,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她在梁州不就是你布下的棋子吗?”

    玉无双望着她,不禁失笑:“我从未想伤害你,我在阙河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亲切,也许你真的是我meimei,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鱼奴只觉可笑,meimei?不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

    她搂着膝,蜷缩在一起,不言不语,只是望着流水。玉无双便同她一起坐着,沉默良久。

    “咱们其实挺像的。”玉无双说道:“看着好像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依附着别人,生怕有一日被打回原形,报不完的恩,偿不完的情,又盼着得人真心相待,才算圆满这一生,只是世上哪有那么许多真情实意,不过是我们奢求太多。”

    “情爱最是经不得考量,一片痴心,往往错付。”玉无双淡淡说道:“这世上太多能与之抗衡的东西!”

    “你别说了。”鱼奴痛苦万分,平谷山中盟誓仍在,他为了印玺不顾一切也仍在。

    “人心真是怪异,我刚来梁州的时候,许多姑娘们整日想着法的看我,她们看似喜欢我,处处讨好我,我当真以为,这世上有情人许多,我总是念着她们的好,也想做个有情之人,只是她们却不敢了,如今她们都成了王家妻,李家妾,我方才明白,她们对我只是眼中观花,心中却另有所爱,她们只看着我的表面,并不追究我的真心,对我所知甚少,是以害得我难觅有情人呐。”玉无双说着:“人就是这样,追新逐异,你若与他计较,便是自寻烦恼,与他理论更是对牛弹琴,若是你置之不理,他便张牙舞爪,无计可施,可待得旁的尖儿冒出来,他又去盯着了,是以坊间常说,铁打的戏台,流水的角儿,你可明白,都会过去的,你也有别的选择。”

    “你今日话好多。”鱼奴歪着脸看他:“你也想做个有请之人?为谁。”听着就不像是佳容jiejie。

    玉无双沉默了,好一会才笑着望着鱼奴。

    “你不是说我是大仙人吗,本仙现在就施法。”玉无双难得调皮,装作道士的口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笑,笑。”

    鱼奴看着他又蹦又跳,便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滴落,她还是愿意去相信,去宽容。

    “你还是我的哥哥。”鱼奴笑着望着玉无双:“我知道,你来梁州,不会只是为了我,说吧!”

    第170章 凄凉度月,伤心梁州

    莫七和岚风、既方一行到度月山,已是六月末,天气正是炎热。

    莫七特意去了山下月河畔寻杨家村,不想看到的却是村落破败,杳无人烟,遣人打听,这才得知前些日子,歧地有群土匪翻山越岭的来了山下,那个杨家村被洗劫一空,阙河城城郊也死了不少人。

    鱼奴藏印玺之处,正是当年她和白姑姑藏身的山洞,时间久远,山脉绵长,莫七哪里还记得,只好遣岚风寻莫姑姑帮忙。

    “姑姑可知月河畔有个杨家村,怎么我们路过那,村子都空了,那伙山匪什么来历!”莫七疑惑:“这么大的事,为何未曾听闻一丝音讯。”

    “阙河城的知县已经上报了磬南府,官府的人也去看过,唉,如今北歧那么乱,阙河城也殃及鱼池喽,但愿那帮匪徒莫要再来了!”莫柳新说着又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这帮山匪,他们不抢东西,行事雷厉风行,专奔着杀人来的,奇怪!”

    岚风一听说磬南府,便说起华大人一家,那个华公子在梁州没了父亲庇佑,仕途又不顺,心里到底瞧不上文家是商贾之家。

    文小姐正与他闹和离,梁州都传遍了。

    莫柳新知道他就是惦记人家文小姐:“她还是华夫人,你就别挂心了,真是的,唉,那个小鱼奴就很不错啊,不知道哪去了,唉!”说着莫柳新又满心遗憾。

    莫七和岚风神色俱是不自然,岚风帮摆手:“娘,你别瞎说!”

    说起鱼奴,莫七又想起她外祖一家,便是住在阙河城郊:“阙河城郊章家,出过一位章石海先生,姑姑可有听闻。”

    莫柳新笑道:“你说的是鱼奴舅舅家吧?前两年怀风来这,我就去打听过,唉!这家也遭了匪,都死绝了,唉,幸亏小鱼奴没回来!”

    怎会如此莫七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印玺,回头再让华大人好好查一查这群山匪的来历。

    他们在山上寻了好几日,这山上没了白雪,显露出许多孤坟,越往山上走,越是清寂。

    大树遮天蔽日,山路陡峭,山脉一望无尽,叫人恐慌。夏日都格外阴凉,可想而知冬天几多寒冷。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才爬出这度月山,莫七想起第一次见她,脏兮兮,脚趾露在外头,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的模样。

    下了山,见皇城司的人正在山下等着。

    莫七失笑,也终于对梁州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失望了。

    日夜兼程,等他赶回梁州,已是七月末,应心她们早就成了梁州府无根飘荡的冤魂。

    在公主的消息传来之前,皇帝一直疑心鱼奴来历,派人去度月山查探,却不想她的家人都死于匪寇之祸,能查到的都说她是杨家之女,与余奴传大致相同。

    应心说她是昌仪之女,可见不实,虚张声势,还要捅破莫七身世,这帮北歧余孽,在他看来,统统留不得。

    他等着肃王献上北歧印玺,谁知得来的却是燕子楼新主有继,那位传言中的公主带着印玺和藏金图的秘密回了北歧,苍山蕃军投靠了应琮。

    公主?莫七觉得可笑!那他是谁?

    绵宋皇庭,莫七望着龙庭之上的九五之尊。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皇帝问道。

    莫七摇头:“母亲的样子我都忘记了!便是梦中也是模模糊糊!”

    皇帝似乎陷入回忆:“你母亲温柔娴静,貌美端庄,是北歧最美的女子,我当年在北歧见她,她总是戴着面纱示人,只露着一双眼睛,眼神很深,又飘忽不定,颇有神秘之感,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

    那时我只知道北歧执印公主,倍受北歧人爱戴,她名字里有个湖字,据说生的十分美丽,北歧王廷的人大都生的奇美又妖娆,她的名字里也有个狐字,我以为她是那位公主,想着得了她便如同得了藏金图。呵呵!”皇帝轻笑:“可惜啊,她骗了我,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她是北歧密宫燕子楼的圣女,唤狐侞,那位公主叫应小湖,小湖,小狐!呵呵!”

    莫七闻言难以置信:“父皇这是何意?”

    “何意?你的母亲是狐侞,不是应小湖!”皇帝说道。

    “父皇说,我的母亲是北歧燕子楼的圣女,狐侞?”莫七不敢相信,我到底是谁?

    “你只要记着,你是我的儿子,你是绵宋的皇子,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牢记这一点!”皇帝意味深长地说着:“你啊,就是太天真良善,才被那帮北歧人糊弄,你看看,你现在对北歧已经没有一丝用处了,你看到没,江山,哪里有人情味,都是各取所需罢了!北歧的事你不要再过问了。”

    “那印玺和藏金图究竟有什么秘密?”莫七疑惑,自己究竟被多少谎言蒙骗。

    “有传言,印玺是圣物,是北歧人的信仰,而他之所以能成为信仰,是因为那半张藏金图,天下矿藏金石图,这些重要吗?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落鬼山。谁要是能得落鬼山相助,便能定天下!”皇帝笑着:“可笑啊!他们忘了北歧怎么被灭的吗?”

    绵宋能灭他一次,便能灭他第二次,管他什么印玺,藏金图,公主,圣女,他要灭了应琮,灭了北歧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党。

    莫七离开皇宫,忽觉疲累又失望,若是可以选,他宁愿做个平凡之人。

    他走在御街上,看到不远处红情坊换了招牌,名白楼,新掌柜是位叫余奴的!

    这位白楼的余奴很会做生意,自诩是书中美人,还请了林江题词,新编了木簪记,唱的如火如荼。

    定情的木簪子成了女子们喜欢的新物件。

    既方去看过了,不是她!

    他一边找她,又有些怕见她。

    怕她又哭着问自己,为何不救她们?怕她看到自己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被命运作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