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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这会儿穿着一身文人长衫的吕显已经从长廊那头走了过来,闲庭信步,好似走在自家一般自然,透着满面的春风。

    谢危掀了眼帘,便看见他。

    片刻后收回目光来,长眉轻轻一剔,竟道:“知会什么?”

    剑书顿时愕然。

    谢危神情淡淡,毫无异样:“生意上的事情,吕照隐自己有数,用得着你插手?”

    剑书:“……”

    道理好像是这样,可怎么就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呢?

    *

    两千银股,其中一千以一千五百文的价格成交,剩下的一千以一千六百文的价格成交。

    姜雪宁手里顿时多了三千一百两银子。

    先前给了萧定非两万,加上自己两千的体己银子,再加上抛售银股这三千多两,拢共剩在手里的便有三万三千两银子。

    在她将手里的银股抛出去之后,蜀香客栈里银股的价格还往上高了有几十文。

    莲儿棠儿听说后都直说卖亏了。

    姜雪宁对此却无动于衷,半点也不搭理,只再三跟她们强调,一旦尤芳吟那边有信送来或者蜀香客栈那边有新的消息,需要立刻想办法着人将消息送给自己。

    接下来一段时间,自然又是入宫伴读。

    只是二月十六便是临淄王沈玠选妃的日子,宫里面难免人心浮动;乐阳长公主沈芷衣去鞑靼和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在三月廿一,宫中不少人都向鸣凤宫道贺。

    身怀有孕的温昭仪更在一月底过了个盛大的生辰。

    阖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只是渐渐的,开始有人发现,市井之中好像多了许多流言蜚语。

    比如,鞑靼来的使臣在京中凶横霸道,简直把京城当成了自己的跑马场;

    比如,若是勇毅侯府还在,何至于还要送公主去和亲?

    比如,立主送乐阳长公主沈芷衣去和亲的便是太后娘娘的母家萧氏,自己养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在家里备着选临淄王妃,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要把苦命的婴孩儿时遭反贼在脸上划过一刀的长公主去和亲;

    比如,乐阳长公主幼时便曾遭逢不幸,命里带煞,送她去和亲说不准更为大乾带来大祸;

    ……

    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瞎传。

    就连朝野文武百官都没当一回事。

    毕竟市井中对国家大事的非议时常有,也就是大家随便说说,没有能成气候的。像这些猜测谣传,过不了多久,自然会散。

    可这一次,事情却好像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眼见着已经进了二月里,市井中这些谣传与非议非但没有小下去,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二月二龙抬头那一日,甚至有个上京赶考的士子,名叫翁昂,在踏青酒酣时直接说出了“萧氏狼子野心,就该让他们自家姑娘去鞑靼和亲”这样的话。

    彼时在场士子不在少数。

    翁昂又是饱学之士,此言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传得开了。

    本来是赞同与反对的人都只各自占半。

    可没料想这话不知怎的,辗转竟然传到了好不容易在家把伤势养好的萧氏二公子萧烨的耳朵里。萧烨小公子在府里受了萧定非一窝的鸟气,好不容易出个门还要听这帮人非议,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他打听得这些话的来源之后,便直接使了银子,让人暗地里去教训教训那翁昂,好叫对方不敢再胡说八道。

    就是这一顿教训,闹出了大事。

    翁昂性极放旷,身上本无几分银两,这些天来也不知交了什么朋友,送了他不少银钱,越发恣意纵横,成日里都泡在酒缸中。

    那日才从花楼里走出来,便被一伙人蒙了麻袋。

    拳打脚踢,言语辱骂。

    文人的身子骨可不禁打,当时便受了重伤口中吐血。还好当时锦衣卫的人夜巡到暗巷,千户大人周寅之武艺高强,阻止了匪徒行凶,还将这一伙小混混给抓了起来,押到衙门受审。

    锦衣卫的刑罚何等了得?

    没用半个时辰,这帮软骨头便哭爹喊娘,把背后指使的萧烨招了个干干净净。

    国公府自然是花了大力气买通审问的这些人,以避免消息外传。

    可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加上这一回出事的乃是入京赶考且有功名在身的翁昂,顿时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京中士人群情激愤,仗义执言,几乎是指着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鼻子在骂!

    原本也有些人觉着和亲之事与萧氏没什么干系,可翁昂不过醉后一句胡言,萧氏二公子萧烨便要使人暗中打杀了他,天下岂能容忍这等恃强凌弱之事?

    便是十分的有理也成了无理!

    南面来的暖风方将梢头吹绿一分,一夜间,京城大街小巷已都是“萧氏心虚要灭翁昂之口”的消息,真真假假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萧氏之行为已犯了众怒,种种的矛头立刻调转过来,齐齐朝着这昔日尊贵的门楣投去!

    一时间,朝野文武百官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

    外面闹得这样大,宫里自然清净不了。

    消息多多少少会传进来一些。

    姜雪宁老神在在看戏。

    旁人则是事不关己。

    唯有萧姝,连日来得了外头传进来的消息,心内越发压抑,偶尔在人前时都会为些小事发作情绪,明显是被京中那些传言所影响。

    旁人或许觉得这些事都是巧合。

    可在萧姝看来,这些天来发生的事,都像是精心筹谋过的。否则一件连着一件,怎么能巧合到这个份儿上?向来是软骨头的文人,又怎敢在春闱之前闹出这样大的事来?

    暗中仿佛有一只手在cao纵。

    她只觉得,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她来的!

    二月初七离宫这一日,萧姝连陈淑仪都没搭理,径自乘了马车出宫,直接回到国公府,准备亲自应对此事。

    姜雪宁却是慢悠悠的。

    她和其他人都在后头,眼见着萧氏来接人的马车扬起滚滚烟尘而去,唇边还挂了三分笑。

    再过八日便是临淄王选妃,又加上天气开始暖和,仰止斋里这些出身官宦人家的伴读小姐,大多换上了新衣。

    尤月更是穿得花枝招展。

    姜雪宁没参选临淄王妃之后,在宫中便越发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且那位定非世子也没有再来献过殷勤,于是又让尤月觉得姜雪宁不过尔尔。

    走出顺贞门的时候,她故意抢在了姜雪宁前面一步,撞了她一下。

    姜雪宁抬眉看她。

    尤月轻轻掩唇,不大好意思模样,笑起来:“真对不住,姜二姑娘近来蔫头耷脑的,也没几句话,总让我觉得像是没这人似的。这一不小心走过去,还道前面没人,可不就撞着踩着了?”

    姜雪宁打量她,竟没发作,而是若有所思地道:“尤姑娘近来好像变了。”

    尤月一怔:“什么?”

    姜雪宁扯开唇角,意味深长地一笑:“胖了些。”

    大乾到底还是纤瘦为美。

    尤月一听她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抬手一抚脸颊,心道自己这些日来为了选临淄王妃做了许多准备,皮肤都好了不少,也注意着没吃太油腻的食物,断不至于胖了。

    于是冷笑一声:“没话找话!”

    说罢拂袖便把姜雪宁甩在身后,自向清远伯府来接她的马车去了。

    只是才走到近处,她心里便咯噔的一下。

    因为平日府里伺候的丫鬟,此刻就站在马车旁边,一脸的仓皇无措,又害怕又惊慌模样,见着她时唤了一声“姑娘”,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

    尤月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怎么了?”

    那丫鬟害怕极了,哆哆嗦嗦道:“蜀地,盐场,盐场失火,烧了一片,银股的价钱……”

    尤月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炸开。

    她面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一把掐住了那丫鬟的胳膊,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出事?!”

    这声音有些大,站在宫门口都能听见。

    众人好奇的目光全都投了过去。

    姜雪宁站在边上,目光悠悠从尤月身上掠过,渺渺投向茫茫远处:湛蓝清空下,已有了少许飞鸟的影子,城外河湖上结的冰该化得差不多了,再过月余山花开遍,是个踏青赏玩的好时节。届时,诓上沈芷衣同去,大约不错。

    第153章 黄雀在后

    雕漆长案上置着一座汝窑白瓷的笔山, 一管小笔轻轻搭在笔山左侧,笔管上斑驳着湘妃竹的泪痕,墨迹则在细软的羊毫上凝结, 看得出有许久没动过。边上一方端砚里的墨水也早就干涸。

    任氏盐场来通传情况的人就立在帘外。

    姜雪宁坐在案边, 深静的目光与窗外渐渐昏瞑的天光一起,落在面前这两页薄薄的信纸上,听着外头那人的声音,却有些出了神。

    “半个月之前还好好的, 只等着第一批盐出来,甚至已经找好了买主。可没想到,最顺当的时候出了这种事, 整座盐场都已经烧了起来。蜀中井盐本来大部分是火井, 引气燃烧煮盐。今次不慎却是引燃了盐井里的炎气,地火烧成一片。及至属下自蜀中出发时, 盐场里搭建的卓筒井已经全部烧光……

    “家主知晓事大,派人先来京中通传。

    “信函乃是家主亲自写就,特意嘱托小的跟姑娘说, 夫人手指略有灼伤, 虽不严重却不能亲自写信,所以由家主代笔,还请姑娘不要太过担心。”

    信笺上的字迹, 比起以往尤芳吟写回来的信, 的确是字迹流畅,漂亮的馆阁体,一看就知道是任为志亲笔所写。

    信中大致交代了盐场如今的状况。

    只是盐场起火的程度和遭受的损失, 有些超出了姜雪宁的预料:上一世她就听闻卓筒井初建,因防范不当引起着火, 点燃了炎气,引发了地火。这一世既是尤芳吟嫁了过去,她便是不挂念任为志及盐场如何,也提点过了尤芳吟要多加小心,做好防范。本以为这样即便不能完全避免失火,也当能防患于未然,尽量减小损失。可没想到,非但没能避免,反而比上一世还严重一些!

    棠儿莲儿都在外间候着。

    傍晚的庭院有余晖晚照。

    姜雪宁朝窗外看了一眼,抬手轻轻压住眉心,只问:“蜀中引气煮盐,地火的防范向来是重中之重,便是任公子不当一回事,煮盐的长工也不该不当一回事。如何会失火,又如何会发展到这般境地?”

    帘外立着的那人顿时有些支吾。

    姜雪宁便看出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于是道:“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