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秃子跟胖子还在小旅馆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林建成已经跟着熊大山在外面跑了两个多小时了。

    等到胖子跟秃子睡醒了吃饱喝足慢悠悠晃出去找小姐耍的时候，林建成跟熊大山正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对着来往车辆扬起的灰尘喝水啃馒头。

    “建成，你要是想休息就先回去，午饭我可能没时间吃，还得去跑两个市场。”

    熊大山在甜城有认识的人，不过每次他还是会去配货站瞧瞧，或者自己去大型物流周转的地方瞎转悠，就算没拉到货，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的。

    上午熊大山已经经人介绍拉到了一车要运去黄海省的货，可还有一辆车是空着的，熊大山自然是希望两辆大货车返程也全部载货。

    林建成笑着摇头，抬手随意地抹了把脸，“熊哥，你看我像是吃不了苦的人吗？你能愿意带着我跑货源，说实话，熊哥，我真的感激你。我林建成不会说好听话，只这一句，熊哥，无论以后你有哪里需要兄弟的地方，只管说，别把兄弟当外人。”

    熊大山黑胖的脸上露出笑来，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林建成肩膀，“都是兄弟，说这些话干啥！歇够了没有？走，哥带你去西桥口那边看看。等忙完了咱们去买点特产，这边的蜜饯糖果在历史上可都是出了名的好，正好给你家俩孩子还有新媳妇带点回去。”

    林建成笑着应了一声，跟着站起来拎着没喝完的水走了。

    昨晚的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却又放晴了，太阳依旧红火地挂在天上。村里人都趁着土壤里的雨水还没被太阳蒸发干净，一个个顶着太阳干到大中午了都舍不得回家。

    赵橙收拾屋里屋外就忙了半上午，等看见猪圈上面直接给吹出个窟窿，赵橙拍着脑门头疼。

    “大顺，你们家着屋顶之前有没有修过？怎么修的？直接爬上去盖茅草毡？”

    盖茅草房的时候一半都会先把准备好的茅草用竹篾草绳之类的东西编成像毯子似的一整块，然后搬上屋顶盖好，条件好点的就会用分成两半的竹筒夹住固定，条件差点的就扔些石头在上面压着凑合。

    林大顺家的应该是用竹筒固定过，可惜风吹日晒这么下来，看那大窟窿就知道作为固定的竹筒肯定是朽了不得用了。

    林大顺在旁边摇头，“没有养猪以后猪圈都好久没修啦，爸爸去年冬天就捡过一次瓦。”

    捡瓦就是把房顶上的瓦片重新规整一下，有破损的就替换，如果没有新瓦替换，那就想办法挪一下瓦片疏密度，尽量让屋顶不要漏水。

    最后一次捡瓦居然是去年冬天，怪不得昨晚下大雨屋里漏得那么厉害！

    原本过完冬以后家里该再捡一次瓦的，毕竟黄海省要下雪，即便积雪厚度不是特别深，却依然会让瓦片松动移位。

    虽然还没见过林建成，赵橙已经对此人恨得牙痒了。

    猪圈屋顶的窟窿下面刚好对着的就是茅坑，要是不补好，下次下雨去上厕所的话就得淋雨了。

    最后赵橙只能在门口树根草垛里掏出茅草简单扎了两大块茅草垫，然后踩着茅坑边猪圈圆木栏杆勉强勾到屋顶，从猪圈里面的窟窿那里把卷起的茅草垫戳出去铺开。

    猪圈本来就是用几根木头当作支架，而后周围扎上玉米杆子作为墙壁，屋顶弄得并不高。

    赵橙穿的这个身体长得瘦小，身高估摸着只有一米六，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胸前跟屁股上能捏出两把rou，踩在猪圈木栏上歪着身子垫着脚伸长了手，这个动作真的特别累人，保持一两分钟就让赵橙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慢腾腾补好窟窿，已经是到了中午了，赵橙左右手都累得抬不起来——左手要抱住木桩子稳住身形，右手举高把茅草垫顶出去铺开。

    赵橙让林二顺过来给自己捶背捏胳膊，然后指挥林大顺去点火煮饭，“累死我了，大顺，下次你爸回来你可得让他把房子都弄好，也不是，最好能把你们爸留在家里，你们俩还这么小他就能放心把你们扔在家里，也不怕把你们两兄弟给饿死？”

    累得慌，赵橙心里的埋怨就憋不住了，忍不住跟林大顺念叨。

    林大顺嘿嘿的笑，听话地跑去给大铁锅里舀了水下了米，然后擦燃火柴点了把火塞进灶洞里，“我爸说他从小也是这么长大的，再说了他还给我留钱了，他小时候还没钱呢，能爬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找吃的了。”

    赵橙对于这种说法是很不感冒的，很多大人自己小时候吃了苦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孩子也该吃那样的苦，就像她舅妈常跟她念叨的，我们小时候怎么怎么样，所以现在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橙也承认舅舅一家没有饿死她已经是对她有恩情了，毕竟人家是成年人，拿了她爸妈留下的积蓄跟房子，又得了外婆的私房，没法律约束也没合同为证，拿了好处之后没直接把她撵出去就已经不错了。

    就是从这家人身上，赵橙学到了做好人没好下场，人还是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

    她这种人，不害人也不被人害就是对社会和谐最大的贡献了。

    像她爸妈外婆，到死了都被人骗。

    也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真有鬼魂，赵橙还是希望没有的，要不然她爸妈外婆也太惨了。

    因为想起了不好的曾经，赵橙在心里对林建成又记了两分，负数的那种。

    “这种说法也就哄你们这样的小孩儿，算了懒得说他，二顺，给我捏一下胳膊，哎对，舒服，继续。”

    赵橙哄着傻乎乎的林二顺给自己像模像样地捏了胳膊捶了背，其实小孩儿根本就没什么力道，不过赵橙还是一本正经地夸了林二顺的服务，然后奖励两兄弟一人一块糖。

    给两个小孩儿分了糖，赵橙就没继续坐着了，家里就她一个大人，很多事都必须要她来做。

    中午照旧吃的野菜稀饭，放了盐跟油，另外还给两个孩子煮了两块油渣在稀饭里。

    顿顿吃菜稀饭，刚能尝到一点盐味的赵橙又忍不住冒出别的想法。

    赵橙摇摇头，按捺住脑子里不断冒出来的各种美食，暗自感慨一声人啊，果然是欲壑难填。

    可等到林大顺这臭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抠出五十块钱交给赵橙的时候，赵橙就明白自己那股想法是再也按不住了。

    偷偷咽了口唾沫，赵橙瞅了有些忐忑的林大顺一眼，转身就把林二顺从炕上抱起来，“走，咱们去找人买鸡蛋吃！”

    最好是能买只鸡，不过这个奢侈的想法赵橙刚从脑海中冒出来就被她使劲儿摁了回去。

    林大顺原本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让后妈不至于生他的气，虽然年纪小，可林大顺也知道自己这么拿钱出来肯定会被后妈知道自己之前撒谎了没有把钱全部拿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大人一般都会很生气。

    可不拿出来林大顺又觉得不对，毕竟后妈人很好，有吃的总是第一时间想着他跟二顺。后妈为了钱烦恼，他却藏着钱不肯拿出来，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冲动之下，林大顺就把自己全部的钱拿了...一半出来。

    林大顺还是有想法的，知道这次爸爸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要是他把钱全部拿出来让后妈花光了，等真没饭吃的时候那才是没办法了。

    另外还有一点小小的原因，就是林大顺已经习惯了藏钱，要是自己那竹筒里一点钱都没有了，林大顺总觉得不安心，晚上觉都睡不着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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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在村里买鸡蛋还是比较容易的，不过能买到的并不多，除非多走几家人。

    可那样一来势必就要买个鸡蛋都闹得轰轰烈烈，赵橙不怕跟人吵架也不怕被人说闲话，可不怕不代表就喜欢。

    最后赵橙在田嫂子家买到了十个鸡蛋，花了八毛钱，可以说是很便宜了。

    就这个价格都还是因为他们枣子镇位置太偏僻了，物资匮乏，价格自然就要高一点。

    “你要是想吃鸡蛋，最好是买鸡自己养，让你家大顺没事就是撬蚯蚓抓虫子回来喂，也不费粮食。”

    田嫂子把鸡蛋用个袋子给赵橙装好，收了钱转身从门槛边的树根墩子上重新端起吃到一半的饭碗，边说话边扭头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跟她家两个孩子玩儿的林大顺。

    林二顺就在赵橙脚边，田嫂子家养了鸡，院子里难免就会有很多鸡屎，赵橙不乐意让走路偶尔还要摔跤的林二顺去那上面打滚，所以刚才就一直把他拘在身边。

    这会儿林二顺正抱着后妈的小腿仰着脖子努力去看后妈手里拎着的鸡蛋。

    “算了，这个天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养鸡崽肯定得死好多，我等天凉了再考虑考虑。”

    至于考虑结果，那还用说嘛。

    赵橙根本就没想养鸡，她在的时候还好，等她走了林大顺一个小孩儿，哪怕心眼再多，肯定也是保不住家里的鸡，那养了不就等于给别人白养么。

    田嫂子可不知道赵橙的想法，还真以为她是这个原因，想了想，用筷子一敲碗沿，“嗨，这个好办，如果你手里捏着的钱不少，那你就去买两只已经在下蛋的母鸡，先让鸡下蛋吃，等母鸡不下蛋了就杀鸡吃，这也划算。”

    田嫂子看赵橙这几天东买西买的也没见手里钱多紧张，因此给了这么个建议。

    依她说，要过日子嘛，家里总不能一点家畜都没有，虽然没有剩饭剩菜，可总能有点糠啊菜叶什么的，丢了多可惜，用来养鸡正正好。

    这话说得赵橙心中一动，脑子里立马浮现鸡rou的各种吃法，想想手里的五十块钱，再想想她走以后林大顺两兄弟肯定有钱也买不到鸡rou这样的好东西，赵橙被说服了。

    不过面上赵橙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在农村里生活，如果你不会装穷不会哭穷，那就擎等着被小偷小摸的人给盯上吧。

    “买下蛋的鸡？那得花多少钱啊，太贵了吧，再说了，谁家舍得卖正下着蛋的鸡呢？”

    田嫂子心眼实诚，哪知道赵橙嘴上说不要心里却要要要呢，“是有些费钱，不过算一算也挺划算的，就算你舍不得吃鸡，不下蛋以后拿来孵鸡崽也成，或者拿去镇上卖。”

    赵橙面露迟疑地点头，似乎是被田嫂子的划算论给说服了。

    田嫂子心情不错，有成就感，一点也没想过要是赵橙真买了母鸡下蛋吃就不会再来她这里买鸡蛋的事，还在那里很诚恳地为赵橙说哪家有母鸡应该会愿意卖。

    “……要不然你去张媳妇家问问，她婆婆会养畜生，当初队里吃大锅饭的时候生产队里的猪就是她养，她家鸡养得多，应该会乐意卖两只出来。”

    田嫂子不知道张媳妇带着她婆婆跟彭婶子来家里才跟赵橙吵了一架，赵橙也没觉得吵过就不能往来，因此回家一趟放好鸡蛋，赵橙把林大顺跟林二顺留在家里，自己就按照田嫂子指的方向找去了张媳妇家。

    说来也巧，村里吵架第一厉害跟第二厉害的彭大花跟张老婆子居然做了四十多年的邻居，赵橙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还偷偷感慨难不成这就是共同进步？

    村里人口稀少，大家房子都隔得比较远，像张媳妇家就离林家老房子大约有三百多米的距离，中间隔了一片竹林，竹林正对着的就是一条进去的斜坡小路，两家人就在竹林边上分开两条岔路。

    赵橙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刚好碰上背着背篓拎着镰刀准备出门的大嫂张淑芬。

    看见赵橙，张淑芬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先回头看了看自己家。

    确定家里大门已经锁好，院子里也就只有一筐破红薯，张淑芬这才松了口气，转回来满眼警惕地盯着赵橙，“弟媳妇，你上来干啥？上次你已经把东西搬光了，我们家可再没有你们下面的东西了！”

    几天前刚一见面张淑芬就在赵橙这里吃了个大亏，等赵橙带着林大顺把家里坛坛罐罐箩筐背篓弄走一大堆，婆婆彭大花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厨房跟院子，可是心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拍大腿哭号。

    要不是公公及时出来呵斥制止，她婆婆心疼到后悔，当天肯定就要撵到下面小叔子家找赵橙麻烦。

    为了不被村里人说闲话，这几天公公林大河都会把婆婆带着一起出门下地，不让她有空闲时间去找事。

    回想起新弟媳那驾轻就熟不要脸的姿态，张淑芬有种直觉，总觉得要是婆婆下去闹，肯定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家。

    因此对于公公的决定，张淑芬是很赞成的，回房以后还跟男子念叨，让他劝劝妈，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小叔子家的，人家弟媳妇拿回去也是应该的。

    张淑芬本意是不想吃更多亏，也觉得赵橙不好惹，她男人却觉得她斯文又讲理，是个好心的，待这个媳妇越发喜欢。

    这些手段都是张淑芬惯用的，要不然她长得也就一般，怎么就能把男人笼络得这么亲近。

    安静了这么几天，哪怕饭桌上婆婆总是嘀嘀咕咕说什么赵橙去赶集买了什么什么，回村又跟谁家买了绿豆稻谷，张淑芬这个唯一可能会附和两句的人也没吭声。

    可谁知道今天刚出门准备去打猪草，结果就在家门口遇见这不好惹的新弟媳了！

    张淑芬心里砰砰乱跳了一阵，然后勉强稳住了，脑袋里已经在疯狂运转，设想着如果赵橙说什么她该如何如何应对。

    面对如临大敌的张淑芬，赵橙奇怪地瞅了她一眼，然后甩手就往旁边岔路走，“大嫂你说话怎么这么冲？吃□□啦？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真是耽搁人时间，不知道她还有好多活儿需要干嘛？

    天天地一睁眼就有活要做，就算没种地都这么忙，赵橙想起自己还要去袄子山找娘家当家人去镇上办户口，更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绝对不够用。

    赵橙说完就走头也没回，张淑芬脸上防备地表情一僵，有些表错情的尴尬。

    赵橙知道要是自己买了鸡带回去，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也不管张淑芬会不会看见，进了张家院子就笑着拔高声量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小草姐”。

    这时候时间还早，也才中午十二点多，赵橙是吃完午饭立马就出门，没办法，昨晚下雨，村里人都要忙着上山下种子，也就只有中午这一趟还能找到人。

    就这样，许多人家的男性劳动力都没在家呢，中午都留在山上不回来了，就像田嫂子家的男人跟公公。

    全村里大家都是喊牛小草“张媳妇”，“小草姐”这个称呼除了赵橙，再没其他人喊了。

    屋子里正在洗碗的张媳妇一听这喊声，吓得手上的碗啪地一下就摔回了锅里。张老婆子正低头往篮子里装烙饼，听到摔碗的声音眼睛一睁倒抽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