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好在，在她即将瘫倒之前，陆时屿停了下来。 叶妙半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口中不停喘气，余光中瞥见陆时屿进了一家修补陶瓷店店。 他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可是他来修补陶瓷店做什么啊？ 叶妙就站在外边等他，跟着他跑了一路，现在背心的衣服已经隐隐有点打湿了，黏在背上十分不舒服。 此时她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凉风，才觉得热意渐消。 她想了想，又往旁边挪了挪，这样陆时屿一出来就能看见她了。 其实叶妙也好奇，是什么事可以让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陆时屿这样惊慌，但她也明白，如果是太私密的事，他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 所以，她才会等在这，没有贸然进去。 十来分钟之后，她看见陆时屿失魂落魄地从店里走了出来。 这次，他是正面对着她的。 叶妙可以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些东西，只是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眉眼低垂，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的神情，只是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就像绝症病人去医院检查，得知了自己的最终结果。 叶妙踌躇片刻，看见陆时屿正在慢慢朝她这边走来，虽然她就站在路旁，但他却没有看见她，仿佛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手里捧着的物品上。 叶妙扯出一个笑脸，在陆时屿走到她身边时，她伸出了手。 “陆时屿，好巧啊，在这都能碰见你。”她语气故作轻松，但有点发颤的手却泄露了主人内心的秘密，她在紧张，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悲伤绝望的陆时屿。 上次看见他回到原来叶家，他都没有这样悲伤。 小时候，他是很好哄的，现在却不知道是否她一句话就能让他不再悲伤。 陆时屿微抬起眸，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侧身从她身旁经过。 叶妙却有片刻的怔住，眼前还浮现出刚才看着她的那双眼。 那是双极好看的眼，平时不喜欢笑，但偶尔半弯起，便像寂静的夏夜，天上是星河璀璨，地上是远方万家灯火闪烁，他眼中也有微微星火闪耀。 每每这双眼对着她笑时，她总有点心脏过电的感觉。 每当这时，她就会死死捂住胸口，还好他不常笑，不然她得被电死。 但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此刻星河沉寂，灯火也熄灭，仿佛野火烧过的草原，只留下一片灰烬。 只是对视一眼，叶妙却能从中体会到他深刻的悲伤。 见过他眼中最美好的风景，这样的风景俱毁，最让人难过。 叶妙心情微沉，脸上强硬扯出来的笑也挂不住了，她追上陆时屿，声音低沉几分：“陆时屿，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陆时屿不说话，他低垂着眼的模样，让她看了都有些伤感。 他现在应该是很想哭的，她从没见到他这副模样。 他有些时候好像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假人，但看到他这样哀的时候，她又宁愿他还是平时那个假人。 他比她高许多，叶妙要踮起脚才能摸到他的头。 这就像叶妙小时候对待他一样，无论他发生什么事了，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他就会不那么不开心。 但长大后的陆时屿却没有这么好哄，他身体微微一震，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但在定定看了她几秒后，他眼中的光再次熄灭。 他摇了摇头，终于出声：“我没事。” 他声音有些沙哑，头发有些乱。 隔得近了，叶妙才发现，他白皙的脸上有着一块淡淡的青色。 叶妙目光一缩，狠狠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了他一身，终于发现了异样：“你和谁打架了吗？” “没有。”他看起来并不想把事情告诉她，继续往前走着。 叶妙却不管，跟在他身后，他腿长，迈一步叶妙得跨两步才能追上他。 而且看到她努力追赶的样子，陆时屿居然也没有停下。 最后叶妙拉住他的手腕，还有些喘：“你停下，不许动！” “我没事，你回去。”他果真停下没动，但态度依然和刚才没两样。 “我不回去！”她语气十分坚决。 她看了一眼周围，刚好旁边是一个广场，叶妙拉着他的手就朝广场走去。 陆时屿并没有拒绝她的拉走。 他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这是种非常新奇的体验，他很少和人这样接触。 但如果这人是叶妙的话，好像并不让他讨厌。 叶妙拉着陆时屿坐在长椅上，由于是冬天，周围并没有多少人。 陆时屿虽然跟着她走了，但并不想和她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捧在手中的东西，手却在微微颤抖。 叶妙随他目光看下，只看见一个并不透明的布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她也不清楚。 只是看那样的形状，再联想到刚才陆时屿去的陶瓷修补店。 叶妙猜想，那可能是摔碎的陶瓷，而且还是对陆时屿来说很珍贵的陶瓷。 刚才陆时屿从店里走出，看样子应该是无法修补，想到这，叶妙对他说道：“我知道有家修补陶瓷店，我带你去看看。” 陆时屿果然来了精神，“这个，也能修补吗？” 他打开了布袋，动作轻柔，仿佛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传世珍宝。 然而，当叶妙看见他袋子里的东西时，却呆滞许久。 第73章 无可取代 那不是什么传世珍宝, 甚至连珍贵都说不上。 叶妙一眼就认出, 那是一个小猪型的存钱罐泥塑。 那是她带着小时屿做的, 在她还是叶妙的时候, 还是小时屿jiejie的时候, 她带着小时屿去游乐园做的。 明明在她脑海中, 和小时屿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做泥塑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事一样，但实际已经过去好久好久。 此时, 已经被打碎的泥塑放在布袋中, 陆时屿视若珍宝一般把它捧在手中。 原本可爱的小猪已经碎成了好几片，有些更是碎成了渣。 小猪的头是完整的，原本粉色的猪头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而微微泛白, 但模样还是憨态可掬。 “这个, 能修补好吗？”他有些紧张，声音沙哑又有点颤音。 修不好了, 碎成了渣, 怎么修得好呢？ 叶妙心中又酸又涩。 但面对他这样希冀的眼神, 她却说不出一句不好听的话。 陆时屿察觉到她为难的神色, 终于明白，刚才陶瓷修补店里老板也是这样说, “小伙子，你这是泥塑，我这是陶瓷修补店，没法修补的。” 他知道这是陶瓷修补店, 可以他几乎找遍了整个榆县，也没找到泥塑修补店，只能来这了。 “真的不能修补吗？我可以出和修补陶瓷一样的钱。” 老板摇摇头，翻看着布袋中的泥塑片：“摔得这么碎，这没法修补啊。” 没法修补，这jiejie留给他的东西。 他还记得当时和jiejie一起做泥塑时有多开心，jiejie说，以后他就有存钱罐了，要好好存钱。 jiejie就是这样，喜欢赚钱，享受存钱的乐趣。 但jiejie赚的钱都花在了他身上。 jiejie离开后，再没有一个人会像jiejie这样对他了，他只有这个存钱罐了，但是现在，这个存钱罐也摔碎了。 他生命中重要的人或物，都会一样一样慢慢离他而去。 他无法挽留，就像jiejie的离开，他阻止不了，就像现在摔碎的存钱罐，他也不能修补。 陆时屿的目光慢慢黯下，叶妙心中酸涩不已，不过是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泥塑存钱罐，他却看得这么重。 追究到底，不过是因为这个存钱罐是她送的。 叶妙咬咬牙，做下一个重要决定：“我可以！” “真的吗？”陆时屿的目光顿时亮起，里面燃起一盏烛火，熠熠生辉。 他目光明亮又迫切，还带着些许不敢置信。 叶妙使劲点点头：“你跟我来。” 修是真的没发修不好了，但她可以送他一个新的。 叶妙带着陆时屿来到游乐园，十年过去，游乐园里的设施已经慢慢老旧，许多项目已经叫停。 现在榆县又在城市另一端开了一家新的游乐园，来这里玩的人已经不像十年前这么多了，里面寥寥无几的小孩在追逐打闹，曾经热门的项目已经搬到别处去了。 但还好，那家摆摊的泥塑店依然在那。 十年前，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现在，那个中年男子面上已经多了些皱纹，头发也花白了，泥塑店的生意不怎么好，但老板正在认真涂着自己手中的泥塑罐。 叶妙拉着陆时屿的胳膊，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泥塑店，认真地对他说道：“陆时屿，我们做一个泥塑存钱罐，以前的碎了就碎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以前的事，就别太在意了，以后他会遇到更多的人，遇见更喜欢的东西，这个泥塑存钱罐也只能陪他那一段时间。 看到这家熟悉的小店，陆时屿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妙：“你怎么知道这家泥塑店？” “我也是榆县人啊，小时候也来这玩过，当然知道这有家泥塑店。”她笑道，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全无漏洞。 陆时屿也不知信没有信她说的话，只是看着店中的各种形状的白色泥塑，目光沉沉。 叶妙拉过他的手：“别愣着了，你不是很喜欢泥塑吗？赶紧来挑一个喜欢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