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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娆荼眯了眯眼睛,转身走了。却在巷子中见一个浣洗娘从学堂后门出去,端着木盆竹篮,里面有几件紫衣。

    那浣洗娘她认识,正是住在面点铺巷子后面的阿庆娘。娆荼跟着她走出巷弄,才上前叫住她,笑道,“阿庆娘,这是谁家的衣裳?”

    “是学堂先生的,夫人来送五月上学么?”阿庆娘曾经受过娆荼的恩惠,所以就算镇上的人都不敢与娆荼深交,甚至有些惧怕娆荼。阿庆娘打心底还是觉得娆荼是个不错的女人。

    “是啊,是来送五月。你去哪里洗?难道先生院中没有井水么?”

    “先生吩咐以泉水浣洗,所以要去山间清泉闸。”

    娆荼微微一笑:“先生品性高洁,连洗衣都这么多讲究。说得我也想试一试泉水洗衣与井水洗衣有什么不同。”

    阿庆娘笑道:“泉水洗后,衣裳不至于变硬。我因常常给人家洗衣,所以知道些。”

    “哦?那请等等我,容我去铺子里拿上几个孩子的衣裳,与你同去。”

    阿庆娘自然答允,笑道:“正好能与夫人闲谈。”

    娆荼去铺子里取了衡文衡秀和五月的衣裳,与阿庆娘一同去了山涧。阿庆娘将衣裳放在竹篮中,竹篮浸在冰凉泉水中,叹道:“这位学堂的先生,真是奇怪。就只穿两种衣裳,青衣布衫,紫衣锦衫。你看这紫衣,应该是蜀锦织就,值不少钱呢!可是青衣布衫就是粗麻布的料子,不值什么。”

    娆荼微笑:“倒是奇怪,怎么听起来倒像是两个人的衣裳?”

    阿庆娘低声道:“可不是么!我有时候听那先生说话,真的好像是两个人。”

    娆荼从紫衣之中抽出一件粗布衣裳,笑道:“这一件青衣布衫,到是更符合先生气度。”

    她将那衣裳凑到鼻子前闭上眼睛,轻轻闻了闻。

    阿庆娘有些惊讶,毕竟娆荼是个女人,这么闻一个陌生男人的衣裳,似乎不妥。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有点僵。娆荼自然看懂了她的心思,将衣裳放下,笑道:“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往回走,连带来的衣裳也不要了。

    阿庆娘在后面直喊,娆荼只是置若罔闻。

    她匆匆回到铺子里,陆知命正在后院拎水,衡文衡秀蹲在院子里玩。陆知命见她脸色有些不对,轻轻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娆荼摇头,“没事,只是……有点头晕。我要躺下歇一会,劳烦先生看着衡文衡秀。”

    衡文跑到娆荼面前,不安道:“娘亲你怎么了?”

    娆荼揉了揉衡文的脑袋,“我没事。”

    衡秀洗了洗脏兮兮的小手,擦干净了要去摸娆荼的额头,娆荼蹲下给她摸了摸,“娘亲没发热。你们乖。”

    说着走到自己屋里,闭了门窗,一人坐在床沿愣愣发呆。那衣服上没有他的气息,可是娆荼却无比确定,那是沈筑的衣裳。

    就算所有的痕迹都被刻意抹去,可是娆荼能感觉到。她拿起那件衣裳的时候,她能感觉到。

    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娆荼狠狠攥着被角,攥得指节发白,她喃喃道:“是你,是你……”

    陆知命站在院中,两个小包子也齐齐看着娘亲紧闭的窗户,三个人都有些愣神。

    最后,还是陆知命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就说,不行。”

    衡秀仰头望着陆知命,“什么不行啊?”

    “想瞒你娘,不行。”陆知命微微一笑,“你娘亲是极聪明的。”

    衡秀深有感触,点头道:“对呀,娘亲不好骗的。你骗了娘亲什么,只要老老实实认错就好了。”

    陆知命摇头笑道:“这一回,恐怕认错不行了。”

    娆荼将自己关在屋中,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拿着白玉簪子推门走出铺子。一路来到学堂后院。

    沈筑坐在窗下,推窗看着站在院中的女人,他嘴角在笑,眼中却在流泪。

    娆荼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走进屋内颤声道:“为什么?”

    “阿蘅……”

    “你……你是觉得……我这一生被你折磨的还不够是不是?”娆荼掩面而哭,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沈筑……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看到我每天活在对你的愧疚与怀恋之中,你……你很得意是不是?”

    沈筑看着哭成泪人的她,上前将她搂在怀中,紧紧搂住,“阿蘅,我恨不能早点出现……只是……我得意什么,每天想你想的都要发狂。生不如死……”

    娆荼哭的没了力气,骂道:“你没有死,好歹告诉我一声,让我白挨了这三年,沈筑你是王八蛋,你……你不是人!”

    沈筑不停吻着她脸上的泪,极苦,极涩。

    他捧着她的脸,“我在不走了,再也不走了。阿蘅,好阿蘅,别哭了……”

    娆荼啐了一口,“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和你有牵扯,这是你的簪子,拿好!”说着将那根藏了三年的长玉簪塞到沈筑手中,转身就要走。

    沈筑搂住她,“阿蘅,你听我说。”

    “无话可说!”娆荼用上了内劲,朝沈筑的胳膊上重重一撞,竟将他撞了个踉跄。

    他坐倒在椅上,衣袖翻开,娆荼瞥见他的手臂竟是伤痕累累,扯起他的袖子一看,不由心中大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筑放下衣袖,“都是些陈年旧伤,早已无碍。”

    娆荼冷笑一声,“无碍么?你尽给我说好听的干什么,打量我还会心疼?你爱受多少伤,是你咎由自取,我恨不得……恨不得……”

    说到最后,竟是说不下去,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沈筑从她身后将她抱着,“别走!”

    娆荼转过脸,正对上他的眸子,她冷笑道:“沈大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了这个境地,还想命令我威胁我吗?”

    沈筑二话不说,噙住她的唇,捧着她的脑袋,恨不得从她口中摄取她的灵魂。

    娆荼使劲捶他,无济于事,渐渐的她的拳头变得轻软,呼吸变得粗重。沈筑将她整个人抱起,抱到内室的床上。

    娆荼躺在床上,被他俯身压下,却听他闷哼了一声,长眉皱起,似乎十分痛苦。

    她将他推起,讥讽道:“沈大人既然身体不好,不必强撑。”话说如此,却摸在他的脉门上,为他探了探脉象。

    沈筑将她搂在怀中,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不放手。

    娆荼沉声道:“你脉向太弱,别动歪心思了,小心留下不举之症,以后可怎好眠花卧柳呢!”

    沈筑又恼又恨又心疼,搂着娆荼道:“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说话还这么没羞没臊?”

    娆荼不动声色,“我要是知羞知臊,就活不到现在了,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你以为是怎么过来的?”

    沈筑盯着她的眼睛,心如刀割,说不出一句话。

    娆荼拉起他的袖子,见两臂上伤痕累累,两只手腕上,有两个环状的伤疤,她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是怎么伤着的?”

    “被关在浮水地牢一年半,锁链上布满倒勾铁刺。”

    娆荼恨的捶了捶他的肩膀,将他衣裳趴下来,只见胸膛上大大小小,烫伤鞭痕无数,她摸着那些伤。眼泪不由自主往外面涌,到了后来,见他小腹上碗口大的上烫疤,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沈筑搂着她,不停道:“已经不疼了,阿蘅,没事……”

    娆荼哪能停的下来,一边哭一边去扣沈筑的腰带,将他上上下下脱个干净,看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快好皮,垂泪骂道:“萧彦烈那个疯狗,我……我要杀了他!”

    沈筑披上衣裳,揉了揉她的脸,“好了!不许再哭!”

    娆荼狠狠道:“我哭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沈筑哭笑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开始脱她衣裳,娆荼拍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他一本正经道:“我也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伤。一见面就将我脱个干净,你太急了些吧?”

    娆荼抹了抹眼泪道:“你才急,谁乐意看这一身伤。”说着忽然一顿,往他小腹下某处瞅去。

    沈筑黑了脸,“你看什么?”

    “萧彦烈那么阴损,我担心一下怎么了?”娆荼理直气壮。

    沈筑恨道:“你既然这么担心,我给你验证一下?”

    “不必了,反正与我无干,你已经给了我两封休书,说好的,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沈筑将她抱在怀中,“那我再明媒正娶,你是孩子的娘,跑不了。”

    “我已经看好了城内茶庄老板家的公子,他不嫌弃我有衡文衡秀,过两日就来提亲,本没你什么事了。”

    沈筑轻声道:“那公子胆子倒是大,不惧你厉害,难道也不惧萧彦宁?”

    娆荼知道骗不过他,重重哼了一声,“总之是与你无关了。”

    她正坐在沈筑的腿上,想要起来,却被沈筑按住动弹不得,本已到了夏日,穿得轻薄,她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以及某一处的勃发,脸腾地一下红了。瞪着他看了半晌,才道:“没脸没皮!”

    沈筑强忍着某处的燥热,缓缓道:“安静陪我一会。”

    娆荼闷闷地道:“谁要陪你。”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倚在了他的怀中,沈筑的眼睛柔和,他轻声道:“我被慕容山主所救,在琉璃山将养了一年多,身上一好就来这里了。”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萧彦宁和萧彦烈都不知道我还活着,我怕这些人知道了,会对你和孩子不利。”

    娆荼哼了一声,觉得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过也算合理,“你已经给了我休书,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你活着,他们应该对浔阳公主不利才对,干嘛扯上我。”

    “阿蘅……”

    “怎么,叫我名字做甚?说不过我就装可怜么?”

    “你的这一张嘴越来越不饶人。”

    “我就是不想饶你。你害我害得这么惨,我还饶你,我是不是贱?”

    沈筑无言以对,娆荼摸着他肩背上的伤,良久不言。

    沈筑轻声道:“阿蘅,别动了。”

    娆荼见他忍得艰难,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心软,“你见过咱们的女儿和儿子了么?”

    “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们好不好?”

    “你养的,自然好。只不过衡秀那丫头,性子太活了些,倒是像个男孩。”

    “哼,你如今倒是会挑刺了,嫌弃阿秀不好,你自己养啊。养不教父之过,你连养都没养过,还说什么?”

    “我没说她不好。”沈大人有些有口难辩。

    “衡文很聪明,会背好多诗呢,是五月教的。”

    “我看衡文有些孤傲脾气,须得纠正过来,否则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沈大人自知无论说什么都得遭反驳,索信就直言了。

    “呵呵,我就知道!”娆荼看着他,冷笑。

    “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