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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都给我住口!”梁剑津气得脸都爆红,指着旁边玻璃门,“泊舟,你带阿月先走。”

    梁佩华哪里肯,撑着椅子扶手就要起来。

    梁剑津怒吼:“你给我坐下!母亲没有母亲的样子,女儿没有女儿的样子!”

    梁月浑身颤抖,由得蒋泊舟搂着她推开门走出去。门还没关上,里头梁佩华的声音还能传出来,怒火半分未平息,字一个一个地咬出来一样,任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怎么还有脸回来?他们当初那样对我,您怎么还放她回来!”

    门内,是战火未灭如地狱。门外,是南方秋日,叶不见黄,仍郁郁葱葱,更添三分冷意。

    火与冰之间,蒋泊舟将她抱进怀中,用大衣将她紧紧拢住。他的羽翼,如今才算是把她包裹住。

    “对不起。”

    蒋泊舟声音低沉,呼吸间将字一个个说出来,像是在胸腔中酝酿许久,每一个字都沉重,带着他刚刚与她一起经历的疼痛。

    梁月没出声。

    蒋泊舟一低头,瞧见梁月的头顶,她的脸埋在他的心脏处,便是他去捞也不肯抬。小兽一样的啜泣声,低低压抑着。

    从她回来之后,蒋泊舟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失态过。

    不,便是从前,他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梁月从前性子冷,什么都藏得好,笑也不在人前,哭更不会在人前。便是从前梁月离家出走被他找到那次,她也不过木木的,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掉。

    蒋泊舟倒吸一口气,只觉得梁月抽咽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抽一下地疼。那样过分的话,还是她的母亲说的,也不知道她听过多少回,还有多过分的他不知道。

    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双臂都拦着搂着,将外头一切都挡住。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低头用脸颊贴住她的头顶,轻声安慰呢喃。

    “不该劝你陪我来的,是我做得不好。不对,本来就不该接这个,致什么辞,还不如陪你在家看电影。”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即便是缓了许久,说出来的话也闷闷的,也不知是不是又带上哭腔。“不关你的事。”

    梁月伸手将他的手握住,贴着她的脸颊,轻轻蹭着,小猫一样。“我自己答应来的,怪不得你。我和我妈的事情,你本来就不知道多少。没什么。”

    她越说没关系,便越叫蒋泊舟愧疚,越看她,越觉得她心中难过,叫他也心疼,恨不得将一切推到重来。

    “只是有一个,毕竟蒋老先生也是替我外公着想,才提出两家人一起吃顿年夜饭。你不必用这个来给我挡箭出头。”

    蒋泊舟手指抵着梁月的下颌骨摩挲,听了这话,忽地笑起来,“那现在这样,你怎么坐下跟你mama一起吃饭?”

    “你没听见我妈说,我现在算不得梁家人,轮不到我去。”

    蒋泊舟笑着继续胡编乱造来哄她:“你是不是梁家人我不管,只要你肯,你就是蒋家人,自然关你的事。大过年的,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要不他们一帮老头老太太吃饭,我出来陪你好了。”

    “胡说八道,你要是出来陪我,蒋老先生指不定怎么找人拆了我。”

    “不会的,拆了我也拆不了你,我怎么舍得。”蒋泊舟只是笑,将她抱进怀里,用大衣重新包裹住。

    她贴在他身前,听见他胸膛中呼吸声沉沉,听见他在她头顶轻声说:“阿月,我很心疼你。”

    他的手臂将她往怀中收紧,“真的,心疼,快疼死了。”

    第37章 第37朵玫瑰(三更1/3)

    “别说了。”

    梁月心里的委屈原本压了下去,一瞬又被蒋泊舟搅弄着翻涌上来,眼眶湿了,喉头酸酸,艰难吞咽,“送我回去吧,今天太累了,我想回去洗个澡睡觉。”

    “好。”

    蒋泊舟开车带着梁月回到何绵绵那间小loft公寓,天刚刚黑。门关上,梁月先走进去,将手上的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面,一面将脚上的鞋踢下来,一面反手要脱下大衣。蒋泊舟将门关上,顺手从她手中接过大衣,挂在一边的衣架上。

    “谢谢。”梁月回头看了蒋泊舟一眼,低头拉开鞋柜门,将一双黑色拖鞋拿出来放到蒋泊舟的脚边,“穿这个吧。”

    蒋泊舟没急着动,见梁月放下拖鞋转身就要往客厅走,一双手捏着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背靠着鞋柜,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怎么了?”

    梁月嘴上问着,身子却随着蒋泊舟搂住,垂下手去捏着他的衣角,靠着他站着,浑身累得软,没有骨头一样,声音也透着疲累,将他也攀住。

    蒋泊舟舔舔嘴唇,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勾住她脸旁的头发,往她耳后固定住,“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她话与人一样软,带着缠人的意味,听得人心痒。

    蒋泊舟手指顶托着梁月的下颌骨,将她的头抬起来,“你这里冰箱里头有什么?”

    梁月双手抱住蒋泊舟的腰,偏头将下巴从他的手心挪出来,软软靠在他身上,“面、鸡蛋、盐、酱油,可能没别的了。”

    蒋泊舟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她听见他胸膛中发出来地轻轻笑声。“你怎么连酱油和盐都放进冰箱?”

    “我又不会,放进去免得变质。我一个月在家里吃多少回?”

    这倒是实话,他们和好之前暂且不论,和好之后,他霸占着她的每一顿晚饭,一次也不曾落下。

    “你先去洗个澡,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梁月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两下头。那双小鹿眼里迷迷糊糊的,没了平日里那些妖艳娇媚,虽然妆容仍在,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样子,她看着他,乖巧温软,叫人忍不住亲两口。

    蒋泊舟捏着梁月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又觉不够,低头轻轻咬住吮吸,手上压着不敢用力,连玄关处的灯光都显得暧昧。

    分开时,那双眼更是红着染上水一样,看得蒋泊舟呼吸都紧了节奏。

    “去洗澡吧。”一开口,连声音都哑了,蒋泊舟咳嗽两声,侧身给梁月拉开了浴室门。

    梁月笑起来,踮起脚来,在他唇角轻轻印了一口,如愿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将手指从蒋泊舟的衣摆上松开,转身去衣柜前拿了衣服走进浴室,将趟门拉上。

    浴室中的水流声开始响起,蒋泊舟靠着鞋柜,看着那趟门发了会儿呆,这才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果然没有什么可以吃的,零食倒是有一堆,冰淇凌、布丁,吃了几口又放回来,冰箱门上放着两颗鸡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橱柜里只有小半筒挂面,所幸还没有过期,可也不够一个人的分量。

    蒋泊舟扶着冰箱门叹了口气。

    梁月从浴室出来时,趟门一拉,立刻闻到了诱人饭菜香。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往客厅走,便看见那小小一张玻璃茶几上,四菜一汤,连瓷碟的配色都赏心悦目。

    “洗好了?”

    梁月闻声转身。蒋泊舟正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两碗米饭,下巴一抬,指了指沙发,“坐吧,我把筷子拿出来。”

    “你这是变魔法了吗?我也只是想,你能找到东西做一碗阳春面我都阿弥陀佛。”

    蒋泊舟听见她这样说,自然笑了一声,“是啊,我会魔法,你不知道吗?”

    他说完,把手上的两碗米饭放在桌上,转身回来,伸手揉了揉梁月的湿头发,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

    洗完澡,此刻梁月脸上没有一点粉黛妆容,干干净净的。看着那满桌饭菜时,眼中带着惊讶与好奇,看向蒋泊舟时,仿佛就是十年前那个刚刚上高三的小女孩。

    梁月攥着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湿头发,将毛巾挂在阳台的毛巾架上,这才转身回到玻璃茶几前,踢了踢桌边的垫子,盘腿坐下。

    桌上那条糖醋鱼酱汁清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梁月没等蒋泊舟回来,伸手沾了点汤汁,放进口中吮吸。

    “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还这样?”蒋泊舟拿着筷子回来,看见她用手指捏着东西吃,笑得不能自已,抽过两张餐巾纸,将梁月的手指包住。

    梁月笑了笑,用纸巾擦干净手,从蒋泊舟手里接过筷子,伸向那早已被动过的糖醋鱼鱼尾。“碧华居的菜不错。”

    蒋泊舟也跟她一样,盘腿坐下,“幸好,你这里离新银湖不远,真是挑了个好地段。”

    “不。”梁月摇摇头,眼睛弯弯,笑看着蒋泊舟,伸手勾着他的下巴,“是幸好你是蒋先生。”

    蒋泊舟攥着那只在他下巴处作乱的手指,扯到唇边亲了亲。

    “甜品冰在冰箱里头,焦糖布丁,等会儿吃完再拿。”

    梁月“嗯”了一声,伸手将纸巾盒旁边的遥控器摸过来,开了电视。“挑部片子看吧?《真爱至上》?怎么样?今年圣诞节都没有看,得补一次。”

    “你都看了多少回了?一年一次?”

    “也就那么十六七回吧。”

    屏幕里的人事物总是圆满,便是再看个千八百回,也不会变。

    屏幕外的蒋泊舟和梁月,此刻也还算安乐,酒足饭饱,窝在沙发上一起分享一只焦糖布丁。

    片尾亮起,指针指向九点。

    蒋泊舟摸了摸梁月的头发,“还没干。”他起身,将桌面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入厨房,用水冲洗一遍,放进小型洗碗机里头。

    梁月留着电视没关,任由片尾曲播放着,目光追着厨房里头的蒋泊舟,手上勺子加快,三两口把剩下的焦糖布丁吃完,将桌上剩下的碗筷收拾起来,送去厨房。

    “吃水果吗?”蒋泊舟从梁月手中接过碗筷,伸手指了指冰箱,“挑点喜欢的,把酸奶也拿出来。”

    冰箱门打开时,梁月都不认得这是她的,一层层分类齐整,之前她丢进去的零食都被清掉。时令蔬果另外放了一格,酸奶就在冰箱门上,两天的量,就靠着上头已经填了个半满的鸡蛋架子。

    “田螺先生。”梁月笑说了一句。

    蒋泊舟听见了,跟着笑了一声,弯腰将洗碗机的门关上,洗了洗手,将水果砧板放好,伸手从梁月手中将水果接过来,手指一勾,把刀架上的一把水果刀勾过来,轻轻握在手中,动作娴熟,刀刃已经破开桃子的皮rou。

    梁月没走。他做饭的时候,她总喜欢倚靠在冰箱门上看他,从前他们都还住在蒋嘉雪家时,就已经这样。蒋泊舟乐得有人观赏,而梁月痴迷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的梁月,却没在冰箱门边上停留多久。蒋泊舟眼尾余光扫到她往后走,还没转头去找她,却感觉到腰背处她贴上来,体温隔着衣衫布料传递,她的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扣住。

    梁月鲜少这么粘人,十年前不会,如今更不会。

    蒋泊舟忽地想到一句话:人心中逆鳞,便是人心中软肋。

    “你与其要自己去查梁家的事情,其实不如直接来问我。”梁月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让他手中的刀都一顿。

    刀刃破开果rou,落下砧板。蒋泊舟手上动作继续。

    “今天我已经害得你难过一回,不想再有第二次。我自己查,好与坏,都不会惹你不开心。”

    “我说过了,我没有怪你,去是我自己愿意去的。也是我还不够硬气,被我妈说了几句,就忍不住了。”

    梁剑津说梁月的性子像梁佩华,便是她再不想认,也不得不认。梁月本可以不去彭大校庆,梁佩华也本可以不来挑事,都是怄着一口气,谁也不肯让着谁。

    “其实你知道的也差不多了,我妈当年被尹阙的爸爸退婚,性子要强,随便找了我爸,生了我。你也知道的,我早读书,就是我妈要我跟尹阙比,从小到大都被塞去跟他一个班里。后来……”梁月顿住,自嘲地笑了一声,“她那么生气,也是应该。”

    确实与蒋泊舟所知并没有什么出入,只一点,他从不知道,原来梁佩华能对梁月这么狠。

    蒋泊舟将手中的刀放下,洗了洗手,转身靠着流理台,双臂将梁月环住。

    “当年怎么不低头?”蒋泊舟顿了半晌,才又问:“真的这么喜欢尹阙?”

    梁月抬头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蒋泊舟面上表情未变,但心中,却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从小到大被她摆布,真的累了。后来我爸知道了,回国接我走,我谁都没说,办了手续就走了。”梁月伸手捏住蒋泊舟的一点点衣角,“跟他,可能,骑虎难下罢了,算不上什么喜欢。”

    蒋泊舟手指勾着梁月脸旁的头发,指腹轻轻搓着,那双眼中柔情似水,看得梁月心中却忐忑。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