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老妇人看也不看秦赐,收拾了那些大片的龙鳞,摇了摇头道:“现在的这些孩子,连海八怪都不知道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老妇人不再搭理两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去,两人要过来搀扶,也被其执意拒绝了。 老妇人走到松林深处,就消失了踪迹。 两人仍旧立在大松树下,仔细回味着老妇人刚才的话,秦赐道:“我当初看‘海兽葡萄镜’的介绍资料时好像听说过‘海八怪’这个说法,但是没有细研究过。记得还有一种类似的铜镜叫‘海马葡萄镜’,据说上面雕刻的是‘天马’,也有说法是海外来的马匹,这个说法有些近似于海外来的狻猊……我说得有些乱了,但这就是我了解到的全部资料。” 朱浩文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听了秦赐的话,半天才说道:“我老觉得我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海八怪’,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一些鱼虾蟹蚌之类的东西……实在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了,我也没有逛博物馆的习惯,生平就去了一次美术馆还给……” 秦赐:“……” 朱浩文却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好像是火锅!” “……” “就是火锅,那种铜火锅!”朱浩文完全打开了记忆,“我小时候,我们家附近有个涮羊rou的老店,他们家用的是那种特别传统的烧木炭的铜火锅,那个火锅的外面就雕着一些鱼蚌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像怪兽似的东西,我当时觉得奇怪,还问过。我记得我爷爷跟我说,那铜锅上刻的是海八怪,是镇着火的。” “镇着火?火锅不就得用火吗?为什么还要镇着火?”秦赐不解。 “好像是用这些水族来镇住,这样就可以避免走水。”朱浩文用了一句老话。 秦赐明白,走水的意思就是失火。 秦赐问:“你还记得那上面具体有什么吗?有没有狻猊?有没有神象?” 朱浩文:“真记不清楚了,就记得有鱼,有龟,有蚌壳,还有一些造型凶猛的兽类。” 两个人这时候才感觉到“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这些传统知识有牧怿然和邵陵在,总能迎刃而解,现在却生生难住了两个学历并不低的大男人。 “咱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盒子就是来装海八怪的,狻猊就是海八怪之一,”秦赐只能先尝试着分析总结,“根据老人家的说法,还有神象,和那座奇怪的山,这就是三种了,再加上你在铜锅上看到过的鱼、龟和蚌,加起来就是六种,咱们先按着这个方向去找吧。” 朱浩文点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那座小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咱们还是游过去快一些。” 两个人刚才还湿淋淋的,这么一会儿衣服就已经干了大半,天空的火云似乎越压越低了。 朱浩文把红线交给秦赐收藏,并问一句:“你看见她从哪里取到的这条红线吗?” 秦赐也看到了,但看不大清:“好像是从腿的位置,是那里有什么针线口袋吗?” “不是,是从她的身体里,从她的腿上。”朱浩文说,“包括她补衣服用的那些红线,都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她的一部分筋脉。” 秦赐吃了一惊,想起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妇人:“她如果真是龙女,那这就是一条龙筋了。” “嗯,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得以撼动一座山。” 两人此时已经跳入水中向那座小山的方向奋力游过去,等游得近了,才赫然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小山,分明是小山那么大的一只巨蚌!周身上下发出珠光宝气,美轮美奂! 第332章 和合22┃朱仙镇。 “邵总,咱们明明已经找到年画了。”李小春跟在邵陵身后,满脸的不甘心。 邵陵感觉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实在不够机灵,便耐着性子说:“对,我们甚至找到了那幅年画的原画木版,但那块木版同样缺少一块。” “这我知道,咱们要找的不就是缺的那一块儿吗。”李小春急忙道。 “嗯。”邵陵觉得没有解释下去的必要,便继续迈步向前走。 “邵总邵总,”李小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说缺的那个‘朱’字儿会不会跟这个地方有关系?” 邵陵停下了脚步:“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朱仙镇。” “我知道朱仙镇年画是咱们中国木板年画的鼻祖,说不定咱们在这儿能遇上什么制作木版的老师傅呢。”李小春始终是一副乐观的样子。 朱仙镇年画是咱们中国木板年画的鼻祖——这句话不是刚才我告诉你的吗?邵陵看了看李小春,耳朵里就听见了“嘀——”的一声。 “邵总,四点了!”李小春匆匆看过手机,“咱们现在才找了一半儿的线索!” “小春,”邵陵语重心长道,“咱们目前连一个线索都没有。” “咱、咱们不是知道这里是朱仙镇了吗?而且知道要找的残片上是一个‘朱’字。”李小春的声音开始有些小,后来渐渐大起来,似乎有鼓励邵陵的意思。 “好吧。”邵陵望着面前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路的左边是一间间的年画作坊,里面挂满了布满尘土的年画,但是看不到一个人;路的右边则是一大片坟地,停留在此处的只有树枝上的乌鸦和徘徊在树间的狐狸。 邵陵突然无比怀念起牧怿然来,还有秦赐、柯寻、朱浩文,甚至卫东和萝卜,即使这些老伙伴们不能给予自己明确的指引,但总能提出一些建议和点子,总能令自己的思路另辟蹊径,从而有更多的发现。 刚才发现的一整块年画木版是朱仙镇年画中最常见的门神题材,木版上所雕刻的门神是秦琼和尉迟恭,朱仙镇的年画制作历史非常久远,自唐代时就开始了。 邵陵正在想着是不是可以从门神或者唐朝这两点入手,甚至可以由此推测,这一块古老的年画木版说不定就是出自唐代的,甚至有可能是朱仙镇最古老的年画作品。 李小春并没有被邵陵略显低落的情绪所感染,此刻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两个线索,一个是朱仙镇,一个是朱;两个线索,朱仙镇,朱;朱仙镇和朱;共同点就是一个字,朱……” 邵陵:“……” 李小春快步和邵陵并肩走在一起,因为肩宽腿长、身体健壮,再加上眉宇间满是自信乐观,看上去在气势上竟压了邵陵一筹:“邵总,为什么朱仙镇叫朱仙镇啊?是不是因为这个镇上‘朱’姓是大姓啊?” 邵陵说不得解释一句:“朱仙镇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曾是战国时期朱亥将军的汤沐邑。” “汤沐邑是什么?” “差不多是封地的意思。” 李小春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在自己刚才仅有的两个线索里又加入了“汤沐邑”这一条新的线索。 邵陵却没想到居然被李小春的问题打开了思路,他望着道路右侧的坟地:“小春,你说这坟地里埋葬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小春的思路被打断,怔了怔:“就是村子里的人啊。” “哪个村子里的人?” “咱们刚才不是看了半天吗,反正就是朱仙镇上各村的人啊。”李小春说到这里活动了心思,“真是怪了,他们这儿的坟地怎么都集中到一起啊?我们村儿都是分散的,哪个家族和哪个家族都不挨着。” “我起初以为这些人可能和路对面的年画铺子有关,说不定这里埋葬的都是逝去的年画师傅,但是……”邵陵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李小春却被邵陵的话惊呆了:“邵总你想得可真远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全都是年画师傅,所以才会被埋在这里!” “不不,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邵陵否定了这个猜测,此时走向了坟地,李小春就在后面大步跟着。 李小春也不是没有优点,最起码胆子大,作为第一次入画的新人,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是走进遍是乌鸦野狐的坟地,他竟然也面不改色。 “你不怕吗?这里头的可能都是孤魂野鬼。”邵陵说。 李小春却道:“这有啥怕的,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对了,邵总,你刚才为什么说这些人都是孤魂野鬼?如果这些人都是没有亲人的鳏寡孤独,或者是流浪到村里的乞丐,怎么还会有人给他们立碑呢?这年头我们那儿的至亲死了都不立碑了,自从实行火葬以后我们村的坟地里很少有立碑的了。” 邵陵的目光在几块墓碑之间徘徊着,没想到自称初中都没毕业的李小春居然还能完整说出‘鳏寡孤独’这几个字,邵陵指了指这些墓碑:“这些碑并不是‘这年头’立的,你不觉得咱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有些古老吗?” 李小春看了看那边的年画铺子:“我还以为那是故意装饰成那样的,古香古色的更能吸引游客。” 邵陵不再卖关子:“从那些墓碑的立碑年份来看,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可能是明朝末年。” “明朝末年?”李小春瞪大了眼睛,仿佛自己和邵陵“穿越”的这件事比“入画”还要离奇,“我想不明白,用你的话来说,咱们进的不是画里头的分支世界吗?这个世界是假的吧,可是明朝却是真的,那这个世界到底算真的还是假的?这个世界的明朝到底算真的还是假的?” 邵陵淡淡一笑:“你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简直就是‘薛定谔的猫’。” 李小春:“我不懂你说的,但我知道薛定谔,那是无解难题的意思。我在书上读到过:困扰中产阶级的终极难题,就是薛定谔的财富。” 邵陵想不到对方还引用起书本上的话了:“那是什么书上说的?” “《故事会》。” “……”邵陵点点头,“肯定还有《读者》和《青年文摘》吧。” “对对,邵总,您是怎么知道的?”李小春谈起自己的读物很开心,“还有《民间故事选刊》!” “好吧。” “邵总你都看什么书?你是不是看《译林》这类外国作品啊?” “现在不是谈书的时候。”邵陵不得不严肃起来。 “哦……”李小春有力地点点头,“那等咱们活着出去了再谈。” 邵陵的思路都快被打乱了:“从现在起,一句和线索无关的事情都不要再说了,咱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嗯!” 对方诚恳的态度让邵陵一时没了脾气,那个,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坟地?”李小春小心翼翼提醒,“汤沐邑?朱将军?朱仙镇?” “对,”邵陵点点头,“我怀疑这片坟地里的人都是‘守卫’着朱将军的人。” “那就是说,朱将军也是葬在这里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一座大坟,里面埋葬着朱将军啊?”李小春问。 邵陵点头:“很有这个可能,可惜我在现实世界也没有去过朱仙镇,更没有去参观过朱将军的墓,也不知道判断得对不对——不过,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实结合的世界,很有可能会把真实存在的东西进行戏剧化和扭曲化。” 李小春有些惭愧地说:“您刚才说朱将军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朱亥,按照一些说法,朱亥已经封仙,所以这里才会因此得名朱仙镇,”邵陵望着眼前的众坟墓,心道,如果朱亥封仙,那么其墓地就很难寻找了,“《汴京遗迹志》里记载:朱亥墓,在朱仙保,俗称屠儿墓。” “什么是屠儿墓?”李小春遇到不懂的就会问。 “据说朱亥在拜入信陵君门下之前,是一个屠夫。” “信陵君?”李小春努力在自己的认知里搜索着这个熟悉的词汇。 邵陵继续说道:“有很多古人都曾经写过关于朱亥墓的诗词,比如黄庶,比如王维,比如苏轼,我至今还记得苏轼那首《朱亥墓·俗谓屠儿原》,那首诗写得非常客观,里面既提到了‘昔日朱公子,雄豪不可追。’这样称颂朱亥的话,又有‘慎无怨世俗,犹不遭仲尼’这样模棱两可的评论。” “怎么模棱两可了?”李小春追问。 “这些话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毕竟是战国时期的事情了,但当年‘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这应该是比较真实的记载。” “为什么追杀那个人?” “这不好说,可以理解为是为了国家大义。当时信陵君拿着偷来的虎符去领军马,守兵将领晋鄙有些怀疑,不肯出兵,于是朱亥当时便举起藏在袖子里的四十斤铁椎将其当场椎毙。信陵君这才夺取兵权,出兵救了赵国,从而巩固了魏国的地位。” “但我觉得守城的那个叫晋鄙的人,对他们表示怀疑也没错啊,那才是忠于职守吧。”李小春说出自己的观点。 “照你这么说,似乎也对,”邵陵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从小读《夺符救赵》只觉得信陵君的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所有人都该为这个决策去努力才对。但却从来没想过,朱亥此举是忠于自己的主人信陵君,晋鄙对其表示怀疑,不也同样是对自己的主人魏王的忠诚吗? 想到这里,邵陵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如果能找到朱亥将军的墓,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答案了。” “那咱们就找吧!这一路走过来反正是没有看见,说不定在前头呢!” 谁知,前头就是黑夜。 两个人谁也不敢想,这个世界就这么提前入夜了。 好像被什么人突然从天空上方泼下了一桶黑色油漆,几秒钟之内天就黑了。 黑夜里的墓地,和白天相比,自然是有些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