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节
楚宴的笑容僵硬,低垂着头,既不敢看萧允泽,也不敢看那幅画。 “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 楚宴抿着唇:“这画算是百年前了,颜料经久不坏, 看着就像是血一样。我这不是紧张, 而是觉得渗人。” 萧允泽重新将眼神放到了画上,他用指尖触碰到了上面,心口泛起了疼痛来。 “纸都泛黄了, 这上面的朱砂和银珠两色,却没有减退。” 萧允泽的话,让楚宴把目光放到了上面。 这幅画并不是没有烧过的痕迹,只是中间保存完整, 后被萧帝得到后就请宫中大师将其复原。楚宴还能看到, 这上面一笔一划勾勒得有多么精细,处处都显深情。 他曾在凌王的画室里看到过无数张这样的画。 凌王的画乃陵济一绝, 幽禁前就千金难求, 可惜他只画山水花鸟, 不画人物。幽禁后凌王的画却全然变了,只画人物,幅幅皆是他。 一直以来,凌王死前的模样都让楚宴难以忘记。 他分明形如枯槁,身体瘦弱,却还是要朝他这里靠近,仿佛飞蛾扑火。 楚宴看向了萧允泽,知他这几个世界跟着他来,一样也是这样飞蛾扑火的姿态。 一想到这里,楚宴的心情便十分沉重。 “殿下……” “嗯?” “殿下很喜欢这幅画?” 萧允泽将东西收好,不由沉思:“其实我不爱画,总觉得这些都是死物,不如活物精彩。” 楚宴诧异的问:“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嗯。” 他画了那么多相似的画,竟然是在干自己讨厌的事。 楚宴一想到这个,心口隐隐作痛起来。 “你先休息吧,我先去处理聂家的事。” “好。”楚宴朝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目送着萧允泽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天晚上,楚宴做了一个梦。 这是楚宴经历过的世界,当然也是他的前世。 他躲在画舫里,两岸白墙墨顶,朱楼飞檐。 月色照在了湖泊上,波光粼粼,月影孤寂。 “三皇兄,咱们都那么看不惯那贱种,不若早点将他……” “你懂什么?父皇最恨兄弟相残,就算他再是个宫女所生,也会引来父皇的不满!” “他每日畏畏缩缩跟在咱们后面,可真烦死人了。不若……来个借刀杀人?” 三皇子看向了他:“你有好主意?” “太子殿下最近生了怪病,时而神志不清,不若将那贱种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正好一石二鸟!” “此计甚好!”三皇子听得眼睛一亮,太子从小就天赋惊人,父皇甚是喜爱太子。他要皇位,还得看太子出一个大纰漏才行! 那个小杂种,不正是个机会吗! 当时的楚宴听到了这些,总觉得太子是个残暴之人,会害他性命。 因此之后住在太zigong后,楚宴时时紧张,小心戒备。 太子被喂下寒石散后,性子更加变本加厉,时而如和煦春风,时而如地狱修罗,让他害怕。 也许是那幅画的原因,这些记忆里所有的感觉,都让他感同身受。 楚宴垂下了眼,一股悲痛就涌上了心头。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的画面,明明知道这里只是梦境罢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却不断的从脑海里涌出。 “萧宸,我欢喜你。” “她们都巴不得我去死,唯有你会站在我这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对你。” 这些记忆太过零星,分明想走马观花,他却真的停驻。 天边逐渐一片阒黑,他又想起了凌王被他幽禁之前的那个夜晚,萧凌对他说过的话。 他给萧凌下了迷药,亲手把杯子递给了他。 而萧凌分明是知道的,却还是一口将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就当还你了。” 当时他不明白,略略诧异的看向了他,仿佛在问,什么就当还你了? 而萧凌却什么也没说,眼神温柔宠溺,然而结合他发疯时会做的那些,只让他觉得恶心。 楚宴的皇位是几个兄长互相争斗而死,他得了个渔翁之利罢了。他唯一动手害了的,就是萧凌。 大雪之下,他终于将萧凌拿下。 白雪依旧飘散在天空,只是一夜的功夫,周围便已经有了雪裹琼苞,玉树堆雪的美景。 萧凌身上满是血迹,并未因为疼痛和他的背叛,而露出扭曲的脸色。 萧凌朝他笑了起来,就像是解脱一般。 “皇兄,我已得了皇位,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该找你还了。” 萧凌看向了他:“你想我怎么还?” “我会幽禁你一生一世,我们……再不相见。” 这样的决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萧凌忽然脸色雪白:“宸儿……” “别叫我那个名字!”楚宴听到自己说,“我恨你。” 萧凌被他的人带走,可他却怎么也不肯走,希望楚宴再看他一眼。 “萧宸,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楚宴低下了头,脸色泛白的笑了起来:“看你做什么?皇兄生来就为父皇所喜爱,自然不明白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最开始,是期待过我的兄长的。兄长的未来,看来要输在我手中了。” 萧凌眼底带着不舍:“我哪有什么未来,只是没死罢了。我的命不是命,是碍眼的东西。” 楚宴不想听那么多,吩咐程寒将他拉走。 萧凌的声音近乎绝望,缓缓的看向了他:“原来你已经忘了。” “忘了什么?” “在我那么认为的时候,你救过我。” 那些话回荡在周围过于凝固的空间里,白雪落入他的身上,在触碰到肌肤的时候,冷得犹如刀刃,刺骨的疼痛涌上来。 楚宴停驻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萧凌指的什么。 他眼底满是自嘲:“原来这孽缘,竟然是这么起的。” 多年前,三皇子说要拿他来对付太子之后,楚宴曾有好些日子惴惴不安。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三皇子却迟迟没有动手,似乎是前朝发生了什么事。 三皇子的生母一族,因为发现草菅人命和贪赃枉法,被父皇下令斩首。而原本风光一时的三皇子生母,也被贬为宫人,三皇子更是被下令一生监禁。 办这件事的,正是太子。 当天,楚宴听说了这件事后,又阴差阳错的知晓了三皇子手下的人说要为他报仇,在太子的吃食里加入了毒。 他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煞白的朝太zigong冲了去。 此时那送补品的宫人,却谎称是贵妃送来的。 正当太子要吃下那些,他冲出去,被太子身边的护卫们拦住,仍然脸色发白的喊:“不能吃,有毒!” 太子手里的碗骤然跌落,脸色凝重的看向了下面的那些奴才。 他们的计策没能得逞,太子将他们全都拉了下去。 等太子想起是楚宴提醒了他,便一步步的朝外面的楚宴走去。 时至三月,太zigong中种满了许多白梨。他站在梨树下,身上沾染了几片花瓣,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下了一地梨花雪似的。 太子容貌俊美,不喜宫人盯着他,甚至有人看得久了,都会引得太子不喜。 见楚宴这样盯着他,太子反倒笑了:“我记得你,你是我七皇弟?” 朝他伸出来的手,干净而白皙,手心触之可及的温暖。 “为什么提醒我?我死了不是对你更好?” 他急急忙忙的说:“你是我的皇兄,我提醒你,不是应当的吗?” 那时太子的表情,令人动容和心疼。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梦到这里,楚宴忽而惊醒了过来,在黑夜里,忽然泪水再也忍不住。 屋内灯花渐弱,在风中摇曳。 楚宴泣不成声,却害怕惊醒外面守着的宫人,拼命将声音压低。 萧凌是被他下令射死的。 “我欠你的,还完了吗?” 想起当时他死时候的样子,就像是在跟他说这话似的。 他毁了他的希望,他也同样如此。 楚宴那时对自己的前世完全没有不在乎,只当那时个任务世界,总觉得前世关今生的他什么事? 而如今,那幅画像是个导火索,让他忽然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