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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赵宗冕见那学士喝汤水的样子犹如鸡啄米,果然不愧是斯文书生,只是这个慢腾腾的架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一锅喝了。

    他又见其他学士脸色古怪,便一招手令众人靠前,每人一碗,果然都喝了精光。

    只是这一日,从御书房离开的四五个翰林学士,个个脸色红润非常,其中倒有三个是捂着鼻子出来的,他们这些文弱体质哪里禁受得了如此大补,弄得血气上涌,叫苦不迭。

    ***

    三日后,皇后请了西闲议事。

    因为陆尔思的事,皇后跟西闲说道:“我本以为陆家姑娘进宫,必然成为你我的左膀右臂,不料竟然又许了顾统领了。倒也罢了。这连日里我暗中忖度,这几家大人都是三品以上的官,他们家里的姑娘们却不比其他寻常人家,而且一个个娴静淑德,品貌俱上。照我看,就不用让他们参与甄选,不如你我两人过目,若觉着妥当的话,直接选她们入宫,也省得夜长梦多,meimei你觉着呢?”

    她说着,将几家帖子往西闲旁边推过来。

    西闲看了眼,见都是些高门贵女,譬如各部尚书之女,国公之女,并镇国将军之女,其中有几人西闲是见过的,果然都是出色之辈,虽未必比得上陆尔思,却也是千里挑一了。

    西闲便点头道:“娘娘考虑事情从来周全,这样是最好的,各家大人们得知,必然也心生喜悦,感念皇恩。”

    吴皇后笑道:“你也觉着可用,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此事就说定了,我命内侍通报……到底也得给他们些准备时间,就定在六天后如何?”

    西闲道:“全凭娘娘做主。”

    说了正事,皇后舒心,两人喝了会儿茶,皇后才又道:“天渐渐热了,近来南边上贡了许多丝绸,有几匹是最轻薄凉快的,叫做什么‘天水纱’,颜色也甚是雅致,我一看就觉着很适合meimei。”

    说着,便起身引了西闲入内给她查看。西闲见其中几匹丝果然不同,看来轻薄无物,一匹是天青色,另一匹是淡淡地桃粉,却都雅而不俗,微有珠光,令人眼目一新。

    西闲轻抚那匹天青色料子,入手滑而沁凉,笑道:“怪道叫天水纱,这颜色看着便脱俗,又且清爽,难为他们怎么染出来的。”

    皇后笑道:“你喜欢就好了,我即刻叫尚衣局做衣裳去。”

    西闲忙拦住:“这样好东西娘娘必然也是喜欢的,我如何能消受。”

    皇后语重心长道:“meimei很不必多想,可知我是真心想对你好?而且……算仔细,从雁北到现在,只你我两人始终在皇上身边,可还记得雁北百姓如何议论?曾说你我是娥皇女英呢。如今眼见宫里头要进新人了,不管将来怎样,你我还是得相互扶携照应,齐心协力才是正理。”

    西闲道:“妾自然全听娘娘吩咐。”

    皇后拍拍她的手,又道:“我看你素来不爱戴那些首饰,只是觉着珍珠最适合你,所以先前让内造局做了几样……可巧今儿才送来,我见着还精致,只不知你喜不喜欢。”说着又拉她去瞧。

    除了给西闲的东西,还有许多给泰儿之物,西闲谢过,半天才出凤安宫。

    往甘露宫而回的路上,西闲想到皇后如此盛情,心里大概猜到她的意图:皇后必然是醒悟了现在不能竖敌所以如此笼络。

    这样倒也好,毕竟西闲正觉着太上皇那边不对劲,暂时少一个敌人自然比腹背受敌要好。

    将到甘露宫的时候,迎面来了一行人,西闲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是看错了,仔细定睛一看,喜欢的几乎从肩舆上跳下来。

    忙喝令停下,而那边那人也早看见了西闲,见她命人停轿,他就紧走几步,将到西闲身边的时候,跪地道:“潜儿拜见舅母……贵妃娘娘。”

    第132章 0731二更

    关潜是今儿才回到京城, 进来向赵宗冕复命,才出勤政殿,便来了甘露宫。

    西闲仔细打量他, 虽然瘦了些, 但却并不是一种憔悴之色, 反而显得甚是精神。

    经过这天南海北、冲锋陷阵的历练, 关潜早不是当初乍见时候那气质偏阴柔的少年了,眉眼越发地鲜明出色,身上已有一种利剑出鞘似的干练通透。

    西闲同他进了甘露宫, 问起他这一路行事, 是否辛苦,是否遇到过危险之类。

    关潜道:“这一路都有舅舅所派的侍卫们随扈, 且也没往过分凶险的地方去。”谈吐又潇洒,又内敛, 刚柔并济,十分出色。

    西闲心里琢磨的,却是赵宗冕提过的,关潜亲自带兵上阵的事。

    犹豫了片刻, 终究没有问, 只是说道:“你才多大年纪, 就已经能干钦差大人的活了,前儿你母亲进宫, 我跟她说你能耐, 她还满是担心呢, 你回来后可见了她了?”

    关潜说道:“还没顾上,只是忙着进宫复命,正好也来看看娘娘。待会儿就要回去了。”

    西闲问:“你差事办的这样顺利,皇上可夸赞你了?”

    关潜笑道:“纵然办的再好也不过是应当尽的职分,何况还只是一般而已。哪里就敢求就就夸奖,不责罚就是了。”

    西闲点头笑说:“越发会说话了。”

    关潜又道:“我先前在勤政殿的时候,还看见了太子,几个月不见,居然已经能写字背诵诗文了,实在了不得。”

    西闲不禁笑说:“是啊,每天早早地就去,点卯似的,跟我相处的机会反而不多。”

    关潜道:“这必定是皇上的主意。我猜娘娘必然舍不得。”

    西闲笑道:“正是如此。”

    两人闲话了几句,关潜从袖子里一探,竟拿出一根湘妃斑竹短笛。

    西闲诧异:“这是什么?”

    关潜道:“这次是办公差,毫无闲暇时候,这根笛子是路上折的竹子……蜀地特有的,我空暇的时候就制了这根竹笛,听着虽是音色一般,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娘娘就拿着把玩罢了,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

    西闲双手接了过来,于手中把玩,见这湘妃竹笛古朴雅致,大有韵味,她对笛箫之类的研究甚少,但关潜千里迢迢地还想着自己,这份心意倒是让人动容。

    西闲道:“只为了潜儿这份心意,以后倒要把这音律也学起来。”

    关潜笑道:“以娘娘的聪慧,自然不在话下。”

    如此关潜略坐了两刻钟,起身告退,西闲送他出了殿门,道:“别在外头游转,只先回去看看公主报个平安,好让她放心。”

    关潜低头答应,这才随着内侍出甘露宫去了。

    西闲回到殿内,缓缓落座。

    低头沉思半晌,突然想起关潜所送笛子,便叫阿芷拿了来,看了半晌,横在唇边吹了吹,果然不成曲调。

    西闲哑然失笑,只等改天找两册音律的书来照着练习罢了。

    这日稍晚泰儿从勤政殿回来,进门便问西闲:“潜哥哥可来过了?”

    西闲道:“早已经去了,怎么?”

    泰儿皱着眉心叹息道:“我明明叮嘱叫他等着我回来的,怎么就失信走了?”

    西闲见他又故作大人的模样,忍笑问:“你叫你哥哥等着你,是做什么?”

    泰儿说道:“当然是问他路上好玩的事,跟打仗的故事呀。”

    西闲在他额头一抚,年纪这样小,就惦记着打仗了,到底是太像了赵宗冕,还是男孩子天生如此?

    西闲便又问泰儿:“可有没有听说你父皇怎么提你潜哥哥这一次差使啊?”

    泰儿摇头说道:“我本是要听的,父皇把我赶了回去。”

    泰儿说了此事,又偷偷问西闲:“母妃,顾师父真的要娶亲了吗?”

    西闲问:“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泰儿说道:“之前父皇召见那个陆尚书,不知怎么……陆尚书哭个不停,拼命磕头,后来不知怎么又好了,他们走后,我问太师出了什么事,太师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懂何意,他才告诉我顾师父要娶陆尚书家的小姐。”

    西闲扶额:“你不懂何意,却都记下来了?”

    泰儿得意道:“那当然,我看几遍就能背下来,太师还夸我呢。”于是又问:“母妃,顾师父真的要娶陆小姐?”

    西闲点点头,泰儿问:“为什么我没见过陆小姐,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极了。”

    “跟母妃谁更好看?”

    西闲哑然失笑:“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一定比不上母妃,”泰儿笃定点头,又道:“我是一定得好好见见的,总是不能让师父娶一个难看的师母呀。”

    当夜赵宗冕半夜才回,西闲正朦胧熟睡,感觉身子被人拥住,知道是他,模模糊糊瞧了一眼,便往他怀中靠了靠。

    赵宗冕嗅着她发端清香,在腰间抚了抚,顺着滑入衣裳底下。

    西闲皱皱眉,睁开眼睛:“皇上不累么?”

    “累,那是对着外头。可在你跟前……就没觉着累过。”赵宗冕说着俯身,即刻将她的系带解开。

    西闲本不太喜欢,可突然想起今日皇后对自己所说的话,将来众家女子进了宫,那样千娇百媚外加千依百顺的,自然比她更好。

    古人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不是耸人听闻的。

    西闲怔怔地只顾出神,不妨赵宗冕轻轻在她下颌上一捏:“又在呆呆的想什么?”

    “没想什么……”西闲抬手在眼前一遮。

    赵宗冕拧眉,突然挪开她的手臂,盯着她的双眼问道:“朕知道了,今儿关潜回来,是不是在想他?”

    西闲愣住。

    也许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赵宗冕笑道:“哼,不是想那小子就好。”

    西闲道:“皇上到底在说什么?”

    赵宗冕悻悻的,却也不说,只是沉默地俯身在她颈间亲吻。

    “嘶……”西闲觉着他用了力,冷不防低呼了声。

    赵宗冕抬眼看她,眼中是微恼跟促狭交织的顽劣笑意:“还想不想别的了?”

    西闲歪头看他,过了会儿,才说道:“娘娘今儿跟我说,让几位尚书的千金,还有定国公、镇国将军家的姑娘……都不必参与甄选,过两日叫他们进宫,我跟娘娘见了觉着妥帖就可以,皇上可也在场吗?”

    她本来想问“皇上可知道吗”,临出口还是换成了那句。

    赵宗冕道:“你方才在想这个?”

    西闲道:“是啊,那几家小姐……看来都很出色。皇上想必还没见过吧?”

    赵宗冕笑道:“没见过,可想想也知道没小闲好。”他如此满不在乎地回答,自然是知道此事了。

    “这可未必,”西闲笑笑,把衣裳扯了扯,转头道:“跟各家的贵女相比,臣妾也快要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了。”

    赵宗冕忍着笑,把她捉回怀中:“你说什么?”

    西闲道:“说实话。”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汉武帝的李夫人说的是不是?你把朕比刘野猪还算了,把自己比李夫人,是不是太瞧不起自己了?你纵然不是阿娇,也该是卫子夫一般……”

    赵宗冕说到这里,自己啐了两口:“罢了罢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西闲却知道赵宗冕为何自啐,他当然知道,卫子夫虽是刘彻的第二任皇后,但结局却并不能算好。

    赵宗冕自悔失言,一时也意兴阑珊,翻身躺倒:“唉,读这么些书有什么用,说句话都处处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