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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成宗道:“把小王子带下去,叫人哄着那些果子给他吃。”

    赵宗冕正把如意放回了檀盒,闻言道:“皇上,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儿吧,叫别人带我不放心。”

    成宗道:“在宫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孩子太顽皮,我怕他又去乱爬,爬仙鹤不要紧,如果连皇兄的龙椅也要爬,那臣弟岂不是不知不觉里就犯了死罪了?还是带在我身边妥当。”

    成宗垂落眼皮,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看着罢了。”

    一挥手,太监宫女们皆都后退,赵宗冕把泰儿抱在身边,本来还担心他不听话,没想到竟然格外乖巧。

    成宗喝了口茶,道:“其实朕是想安静跟你说会儿话。怕孩子在这里不便。”

    “泰儿还什么也不懂,有什么话皇上只管说就是了。”

    成宗颔首:“宗冕,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宁泽王已经给废黜为庶人,不知你对这有何看法?”

    赵宗冕正低头给泰儿重系冠带,闻言道:“皇上问我这个做什么,人都已经给废了,再说别的也没意思。”

    “你对此事就没有看法?”

    赵宗冕道:“我有也没用,难道我说我觉着宁泽王冤枉,太子开了个不好的头,皇上会听我的话吗?”

    “宁泽王于封地敛财,强占民田,倒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人无完人,要找错儿一定是会找得到的,就算找不到,不也还有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成宗沉沉地看着他:“宗冕,这话太过了。”

    赵宗冕满面无辜:“是皇上要问我看法的。那么,不知皇上觉着我又有什么错?”

    “你?”

    赵宗冕挑眉笑道:“当然是我,宁泽王之后就是文安王,或许先是我。皇上,太子这项庄舞剑杀鸡给猴看的把戏,连民间百姓都看明白了,皇上觉着赵宗栩不知道吗?还是说我真的愚蠢到那种一无所知的地步?”

    殿内突然沉寂。

    “所以,”成宗道:“假如真的轮到你呢?”

    “不是假如,是一定,”赵宗冕轻描淡写地,像是两人如今说的并不是事关百人甚至千人的生死,而是一件无足轻重之事,“皇上你该最清楚,我跟宁泽王不一样,太子不会只把我贬为庶人,因为就算把我贬为庶人他也不会放心,我也不是宁泽王,我绝不会受那种屈辱。”

    说到最后,赵宗冕抬眸对上成宗的目光。

    成宗没有接口。

    泰儿本坐在赵宗冕身边,这会儿突然主动向着他爬了过来,赵宗冕将他抱在膝上,拢在怀中,此刻突然想到昨夜所见西闲也是如此抱着这孩子,他在泰儿的小脸上弹了弹,云淡风轻。

    成宗目睹他一举一动,终于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宁泽王,也不会做颍川王。”赵宗冕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最好了,皇兄向来睿智聪明过人,不如你替我指一条明路。”

    听见“颍川王”,成宗微微一震。

    继而道:“雁北军已经不是你手中的棋了。你总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除了这个我还知道,”赵宗冕笑笑,“苏嫔正是因为听说太子要灭雁北军精锐,她不忿而跟太子争执,所以才无辜身亡。”

    成宗霍然起身:“你……你……”

    赵宗冕道:“我怎么知道是吗?皇兄,虎毒不食子,太子失德到如此地步,你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你可真是个好父亲!但你这样,可算得上一个明君?”

    那天太子半路撤席。

    不多时,赵宗冕得了消息,有雁北来使到了东宫。

    他佯醉离席,留意而行,望见那人脚步匆匆脸色灰败往外而行。

    赵宗冕趁其不备上前轻轻一撞,他的擒拿功夫何其厉害,将人轻而易举制服。

    来使自然是认得他的,当即神色惨然:“王、王爷,为何拿住小人。”

    “为什么拿你,你不知道?”赵宗冕笑道:“你跟太子商量了什么?”

    赵宗冕本想用逼供的法子迫使此人招供,谁知根本没用他费多少力气,那使者道:“此地不是说话地方。”

    赵宗冕带他到了僻静的空房中,来使跪地,将太子欲对雁北军的打算一一禀明,并且顺便说了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原来来使对太子禀明的时候因给苏嫔打断,此人被迫退出,只不过他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折了回来,谁知才出院门,就看见春水阁前那一幕。

    太子误杀了苏嫔。

    来使本就对太子命令杀了雁北军近百精锐一事很是犹豫,又因目睹了太子对苏嫔所为,心思混乱之极,跪地对赵宗冕道:“太子失德,这样折腾下去,无异于自毁长城,小人着实不忍,这才肯倾囊相告。请殿下早作打算,小人虽无法对太子尽忠,亦算是对朝廷尽忠,对天下尽忠了。”

    赵宗冕拉他起来,交代了几句,便放他自去了。

    而他仍出门,无意识往春水阁方向走去,走不多时,就见一个宫女恍惚走来。赵宗冕这才假做醉了,坐等将计就计。

    迎着成宗惊怒阴沉的目光。赵宗冕道:“人心不可欺,皇兄,像是你高高在上,大概觉着一个苏嫔的死也不过如此,挡不住你儿子的路,但有时候偏偏越是卑微不起眼的人,越会让天翻地覆。”

    终于,成宗问道:“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竟还担着罪名入了诏狱?”

    “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准备好,如果说出来,只怕更是死路一条,而且他们会有更丧心病狂的罪名扣下来,倒不如先接了这招。”赵宗冕回答。

    但是在他心中,却还有另一个答案。

    苏舒燕出事了。凶手还是他。

    不知道那个在外头的人听说了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赵宗冕知道,以林西闲跟苏舒燕的感情,她绝对不会在听说苏嫔一尸两命后还会心安理得逍遥在外。

    她一定会回来。

    一切也正如他所想。

    西闲真的回来了。

    赵宗冕抚过泰儿粉嫩的小脸,昨夜她温柔的叮嘱如在耳畔:“殿下也要保重啊。”

    成宗低头,掩着嘴咳嗽起来。

    他抖的像是风中的落叶,而在苍老的咳嗽声中,赵宗冕听见了殿阁外头轻微的脚步声,十分整齐,训练有素,显然是宫中禁卫。

    隐隐还有兵器碰撞的声响,大批的侍卫带着兵器而来,听动静应该是将整个大殿都围住了。

    第91章 0717三更

    内殿中, 成宗咳得厉害, 却因为听见了外头嚓嚓的脚步声, 皇帝心中方才泛起的一丝异样又缓缓地压下了。

    一切仍在掌控,这就好。

    泰儿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在替皇帝担心。

    赵宗冕对小家伙道:“放心, 你这位皇伯伯没算计完人之前, 是不会死的。”

    泰儿居然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成宗闻言, 又看泰儿竟答应死的, 边咳边笑了出来。

    “宗冕,你果然……”他抬头向着赵宗冕笑笑, “你果然早有准备。”

    赵宗冕道:“就像是皇上说的, 我小时候笨得很,把这金殿走了千百次,每次进门都要给绊的碰跟头,其实长大了其实也没聪明多少,不过,吃的亏多了, 自然就有经验了。也许是不想再吃亏了, 所以逼得自己也跟人一样玩心计,倒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成宗说道:“这当然是好事, 只有猪羊才会任人宰割。”

    “多谢皇上嘉勉, ”赵宗冕道:“听外头的动静,是调了宫中内卫吗?”

    成宗点点头:“知道瞒不过你。带兵你是行家, 就算整个京内也没有比你更精通的,其实朕也不想这样……”

    “不想怎么样?”

    “不想跟你刀兵相见,朕还是……很看重你的。”

    “但为了太子,你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吗。”赵宗冕冷笑道:“皇上,你如今跟我说这些,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有意思吗?你以为胜券在握,我是死定了?”

    “宗冕,”成宗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武功很好,这会儿你就算要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只是我知道你,你不会这么做。”

    “我当然不会去要挟一个死老头子,”赵宗冕道:“但是你呢?你特意叫我把泰儿带进来,不是想用他来挟制我吗?堂堂天子竟利用一个黄口小儿,不觉着羞耻?”

    “你以为,朕不传泰儿进来,他在王府里难道就安全了?”成宗缓声道,“你错了,他在王府里,比在这里更危险。”

    西巷王府。

    大概是赵宗冕才下车进宫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便将王府团团围住。

    王妃跟西闲正在厅中,闻言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脸上并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

    吴妃道:“吩咐下去,叫府内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她看着西闲道:“meimei不妨猜猜看,这带兵来的会是谁?”

    西闲说道:“一定是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的那个人。”

    吴妃笑道:“这话不对,不是置你于死地,应该是我们。”

    这会儿李夫人跟柳姬也闻讯从后面转过来看究竟。李夫人还未开口,柳姬说道:“青天白日的,越发出了怪事,难道我们是反贼不成,连五城兵马司都动了?”

    五城兵马司是负责京畿防卫,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调动,而且一定得有皇帝的旨意。

    所以京内百姓们也都知道,但凡动了五城兵马司,那一定是有类似谋逆一样的大罪行出现,这时侯落马的往往也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或者……皇亲国戚,所以柳姬才这样说。

    王妃淡淡道:“不要胡说。”

    此刻外头有几名侍卫打扮的冲进院门,遥遥看见厅内女眷,毕竟不敢过分造次,便都止步。

    不多时,又有三人走进门来,正中间一人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左手边是个武官打扮的青年军官,风度不凡,右手边是个身形偏瘦的中年人,看打扮却像是东宫执事。

    正中间的兵马司副指挥使上前,向着王妃行了礼,道:“请娘娘见谅,臣奉旨行事,府内上下人等一概不得擅动。”

    王妃道:“请问是奉了谁的旨意,我等又是犯了何罪?”

    副指挥使看一眼旁边那东宫之人,道:“是太子的旨意,有人举报王府内有私藏的甲胄兵器,镇北王爷有谋逆之嫌,所以让下官等过来围住查抄。”

    王妃叹息一声:“太子殿下也算是苦心孤诣了,meimei你说是不是?”

    西闲道:“何尝不是,王爷前脚才从镇抚司大牢出来,后脚就又有谋逆的帽子扣下来,指挥使大人可相信吗?”

    那副指挥使略觉尴尬,不能回答。

    东宫那执事却冷笑道:“镇北王向来拥兵自重,妄自尊大,是不是扣帽子,搜一搜自然就知道了。”

    又盯着西闲,不怀好意地说道:“早听说侧妃娘娘灵牙利口,金銮殿上能应答陛下,端妃娘娘宴上也是独领风sao,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任凭你口灿莲花,今日只怕也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