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宁飞平心头腾起火气,正要开口反驳,看着分明被摔得浑身是土,正被几个场务围着拍灰的顾溪,话却又被迫咬牙咽了回去。 下次自己也得往地上滚滚…… 宁飞平目色冷了冷,已经打定了主意和顾溪比着碰瓷,听着开始合身冲上去,正要假摔,手臂却忽然被搅住,狠狠往后背一别,整个人瞬间失了重心,被正和主角团扭打成一团的顾溪逮准,身体趁机纠缠,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和原本的剧情出了些偏差,副导演正要叫停,梁远的目光却忽然一亮:“别动。” 这里原本的设计是中校趁几人不备拧开信号弹,意外有余,老牌侦察兵的骄傲被迫折戟的黯然,文职军官冲冠投笔的绝望爆发,却都表现得不够。梁远原本打算用留白加强冲突,顾溪弄了这样一出,反而叫镜头前表现出了意外的张力。 宁飞平摔得眼前直冒金星,被地上灰土呛得呛咳,顾溪被几个人包围,却依然狠狠压制着他,气喘吁吁咧开擦破的嘴角,拧开了代表爆炸的信号弹。 浓烟遮蔽,又不是同期收音,顾溪却还是贴近他耳畔,不紧不慢念出了角色唯一的一句台词。 “动我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敢玩儿命?” …… 宁飞平背后陡然窜起寒意。 信号弹呛得人睁不开眼的浓烟里,梁远的声音远远传来:“过了过了!场务过来,收准备工!” 顾溪松开对他的钳制,一撑地面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理理衣服。朝梁远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场边走去。 陆轻舟始终守在场边,见他过来,连忙过去想看看他的擦伤,却被顾溪抬臂稳稳捞住。 迎上小狗仔满是担忧的目光,顾溪挑挑唇角,从肩章下抽出军帽戴在他头顶,按着揉了两下:“走,咱们去接采访。” * 《坠落》剧组。 穆瑾初为人随和温润,对于拍摄上的事却意外严格,主线基调反复商议,才终于彻底定了下来。 “穆总,您放心。等陆先生来了,我一定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李仁易已经冒了一头的汗,见他点头,才终于松了口气,不迭保证:“剧组绝对干干净净,之前的所有事情,剧组会在今晚之前发统一声明,再不出那些恶心人的事……” 被放进剧组的记者们都在拼尽全力抢着第一手资料,借着寥寥无几的信号传了出去,转眼已经在网上搅起新的轩然大波。 桌面上的平板正放着宁飞平的采访,正说到那个场务“年纪小不懂事”,李仁易背后一紧,把今晚的时限又在心里提到下午五点,抬手要去关平板,却被穆瑾初手里的剧本拦住。 “圈子里水深,有些时候身不由己,这个我理解。” 穆瑾初笑了笑,把修改过的剧本放下,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冒犯的言论再有所动怒,摘了眼镜缓声说下去。 “小舟经历过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所以我们对他的保护总是格外紧张一些,希望您能理解。” “理解理解,我们都理解。” 李仁易不迭点头,又小心翼翼提醒:“穆总,这个宁飞平家里很有些背景,我们摸不透,不知道会不会对陆先生造成影响……” “他们很快就能解决他,用不着我再捣乱。我手里的公司和剧组小舟都能动,要是还不够,再买几个公司就行了。” 穆瑾初不以为意,含笑摆摆手,目光落向屏幕。 镜头下的顾溪一身戎装,虽然还带了些尘土,却反而越发英朗轩挺。被他带在身旁的少年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身体的紧绷。唇角已抿成一线,却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牢牢守在他身边。 倒像是守着什么分毫不让的阵地。 记者还在穷追不舍,还抱着一丝希望,尽力把话筒往前举:“顾老师,关于‘片场潜规则’、‘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传言,您有什么想要说明的吗?您真的潜规则了吗?” 这种问题已经算是山穷水尽,不足为虑。穆瑾初眼里显出些欣慰,轻舒口气点点头:“我来就是看看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我也能和他的父亲交代……” 话音未落,视频里顾溪的声音清晰响起:“潜了。” 穆瑾初:“……” 顾溪不知道还有人在镜头外看他的直播,揉了揉小狗仔带着军帽的脑袋,挑起唇角,从钥匙上拆下了个铃铛交到他手里握着,稳稳当当望向镜头。 “这儿呢。” 第55章 这个明星我罩了 原本嘈杂的现场, 都在顾影帝说完简短的两句话后静了一瞬。 梁远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祖宗的嘴捂上,被顾溪隔着记者拿全然不似玩笑的目光一扫,脚步却又停顿下来。 顾溪跟他显摆的时候, 眼里的满足暖意是真的。 公司为难,舆论针对, 粉丝撑不住地流失,贴身的经纪人和助理一块儿反水, 在剧组演个戏都被人挤兑。光是旁人看着,都能想得出顾溪这段时间该有多难熬。 他想想都觉得胃里抽疼的憋屈,可顾溪却分明过得比以前哪一段都高兴自如。 不是装出来的,是从跟他没皮没脸臭显摆的短信里藏都藏不住地透出来的。 顾溪是真高兴。 自己都从来没享受过饭盒里被人偷偷扒拉出两份rou的待遇。 看着照片已经够酸的了,冰淇淋跟炸酱面毕竟可望不可即, 哪个都比不上二十块饭盒里藏得满满登登的rou来得叫人难受。 想起小孩儿眼睛里藏不住的亮晶晶光芒,终于明白自己碍眼的梁导演就越觉得胸口发堵, 半晌叹了口气, 转身大步回了休息室。 见他甩手不管,顾溪挑挑唇角, 不慎扯到磕破的地方,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疼了一下。 陆轻舟转眼察觉,身体动了动, 在他臂间担忧抬头。 “没事儿。” 顾溪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抬起头心平气和:“诸位问完了吗?” 他才下戏, 身上滚了一身的土, 作战迷彩衬得整个人越发雷厉风行,脸上虽然带着笑,周身却已显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能问的都问了,不能问的被他这么一吓,也多少有些问不出口。记者们面面相觑,正准备顺势结束采访,顾溪却朝最近的一个记者伸出手,稍稍点了下头。 被他点到的记者怔了怔,后知后觉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把手里的话筒递过去。 顾溪道了声谢接过来,目光扫过挤在最前排的几个记者,语气清淡:“问完了,我有话说。” 他的事完了,陆轻舟的可还没有。 陆轻舟心口轻动,抬头想要开口,顾溪却已经径直说了下去。 “今天上午,我被导演叫去聊点事,回来就听说周先生的那套宝贝茶具丢了个杯子,闹的整个剧组天翻地覆。” “就因为我之前中暑的时候,我的助理照顾过我,伸手帮过我,这盆水就扣在了我助理的头上。” “一个剧组的人围着看,口口声声指责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孩儿偷了东西,不准解释,还扬言说要搜身。直到我的助理提出污蔑要依法追责,周先生的助理一慌神,把那个事先藏起来的杯子给打碎了。” “就因为这个,就逼着我的助理赔偿。” 顾溪的台词功底好,又根本没任何顾虑,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掷地有声。 “我替他赔,多少钱我都赔。可事情没说明白,就得再接着说。” …… 有人替自己说话的。 心跳的愈快,陆灯胸口微窒,唇角轻轻抿了抿,抬头望着他,在脑海里悄悄叫了叫系统。 要是能都录下来就好了。 录下来看,录下来记着,以后就遇到什么都不要紧了,做什么都知道有人在身后了。 系统没应声,不知是在忙着什么。陆灯头一次有些遗憾起没带相机,只能一味抬着头,将那道身影落在眼底,往心口一点点描进去。 顾溪还在继续,字字清晰。 “都是从新人熬过来的,都知道这种时候有多难受。” “我知道记者更不容易,挨人冷眼,被针对排挤,很多时候,血性也好,天真也好,总归横冲直撞的时候藏在骨子里那一点儿坚持,就这么被磨没磨废了。” “碰的壁多了,懂得圆滑忍耐了,不得不低头了。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晚上睡不着还要回来想几遍的事,这都是咱们圈子的常态,没关系。” “我懂。” 他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记者却反而静成一片。 有人的眼眶开始泛红。 顾溪落了目光,握紧小狗仔冰凉的手,翘了翘唇角,替他理了理帽沿下被压得乖巧平趴着的刘海。 陆轻舟仰头望他,澄黑眼眸里像是藏着说不完的话。 顾溪仔仔细细地逐一敛下收好了,指腹在他眼尾轻柔抚了抚,把那一点潮润的水汽拭净了,只留下终于见了笑影的唇角眉梢, “当明星的,光芒加身。承受了流量的好处,就要有承担负面言论的准备,我受得了。” “可我的人明明没做错,明明干干净净的,平白就要受委屈,这不行。” 顾溪抬起头,眼里透出点清晰的冷意:“宁老师,我再问一句。您可看准了,那茶具是哪儿来的,值多少钱?” 宁飞平刚换下戏服,闷着头想尽快离开,却被他背后长眼睛似的突兀叫住,脚步尴尬一顿。 在人前一直都是教养极佳的富家公子,宁飞平不好在人前和他发难,被打的事只能暂且忍耐。听他在这里煽动记者,话里话外直指自己当时采访的发言,更是压了满腹的火气。 顾溪居然还敢当面挑他。 上午自己只是随意吩咐几家媒体动了动,就已经掀起全网黑的浪潮,顾溪现在的路人缘无疑已经败到了极点。 今天这通话听起来有些煽动的本事,可只要叫人重新剪辑,再配上些引导性强的文字,轻轻松松就能变成所谓#顾影帝怒斥记者无良#、#顾溪嘲讽全娱乐圈现状#这种新闻头条。 顾溪也就只能这样暗地里使阴招揍他两拳、踹他两脚。他们俩以后又没有再对戏的机会,今天的事自己出去卖卖惨,又能掀起一波对方的黑潮来。 宁飞平信心满满,索性也不再刻意维持形象,冷笑抬头,语气也泄出一丝嘲讽。 “入手八十万的民国古物,算不上多金贵的东西,可也好歹是名家手作,这我还是看得准的。搁周老师手里也养了得有两三年,叫您一把掀了,您说值多少钱?” 周桐他其实不熟,只知道对方是方坤的人。方坤收了自己的钱,手底下的人想法子折腾顾溪,他再不能亲自出面,暗地里帮着踩一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带着近百万的古董去剧组,哪怕再是人设需要,长点脑子也都知道准是有什么猫腻。 宁飞平处事谨慎,特意给方坤打了电话,确认过周桐手里有一份正经的文物证书,无论打碎的是不是那一套,到时候要拿证据都十拿九稳,才放心在这时候主动跳了出来。 八十万不算什么大数目,可能让顾溪当众吃瘪,宁飞平依然觉得心胸舒畅,连刚被揍过的地方都疼得轻了不少。 他一路顺风顺水,几次吃瘪都是在顾溪身上,虽然暗地里下手确实能把对方坑得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可再多的私下手段,也不如这样当面狠狠踩上一脚来得痛快。 心里算计得刚好,宁飞平刚还沉得滴水的脸上隐隐有所转晴,正要志得意满地施然离开,顾溪却忽然轻笑一声,点点头:“好。”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反而令胜券在握的宁飞平隐隐生出不安,蹙紧了眉望过去,顾溪却已经把背包从陆轻舟手里接过来,从里面取出了个完好的茶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