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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将八殿下唐平和长乐公主塞给唐老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管这二人在徽州出了什么事,主要责任都算不到她的头上来,有唐老在上面顶着呢!

    听闻白言蹊回来,正在算科堂中绞尽脑汁琢磨新式算学的宋清、王肖以及陈硕立马丢下书就跑,没有半点儿留恋, 看得其他算科授课先生瞠目结舌。

    一名年纪较大的算科授课先生放下手中的笔, 揉了揉酸涩的脖子, 提议道:“宋博士他们都去看白博士去了,我们要不要也一并过去看看?毕竟大家都是同僚。”

    另外一名略显富态的算科授课先生咂咂嘴,语气十分坚定, “我觉得我们必须得去看!本来宋博士他们三个就同白博士关系好, 如果我们再不同白博士处好关系, 日后怕是算科堂就会分化成上下两个阶层了。再者,我记得白博士她们家煮的鱼十分香,我在饭堂吃饭时都能闻到……”说这话是,胖胖的算科先生一脸陶醉。

    众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纷纷出言调笑埋汰一番,然后口嫌体正直地放下书卷,结伴往秋菊苑走去。

    算科堂的众多授课先生有这样的想法,其他科堂的先生就更不用说了。

    医科堂和药科堂的先生不管白言蹊同意与否,强制性在徽州书院内给白言蹊安了个‘医科博士’和‘药科博士’的名头,故而他们都自诩为白言蹊的同僚,去秋菊苑吃饭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其余科堂的授课先生心里苦,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被排外到了边缘地区,难道就这样默默接受这种现状吗?

    不能!

    绝对不能!

    尤其是当那些礼科堂,律科堂,文科堂等同白言蹊生拉硬拽也扯不上关系的授课先生听到那几个‘当红科堂’的先生都结伴去秋菊苑蹭饭的时候,他们都再也坐不住了。

    有课的立马下课,没课的赶紧去准备贺礼,一众授课先生乌央乌央地往秋菊苑走去。

    白言蹊哪里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站在秋菊苑的门口收礼收的手都酸了,徽州书院的授课先生却还源源不断地涌来,估摸着将秋菊苑站满都放不下这么多人。说到底,她在徽州书院待的时间不短了,还是第一次知道徽州书院竟然有这么多的授课博士,怎么数量上看起来都快赶上国子监了呢?

    稍微动了点心思纠结片刻,白言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徽州书院可比不上国子监那样豪气,国子监所有授课的先生都是博士,而徽州书院却不是这样,放眼整个徽州书院,所有博士摞在一块儿都凑不够两巴掌之数,怎么可能来的人都是博士呢?是她异想开天了。

    白言蹊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暗暗做出了取舍决定。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在徽州书院做出一番动静来,那自然是要奔着赶超国子监的目标去,想要改变徽州书院的生源质量有点困难,但是想要提升一下徽州书院的授课先生的质量还是不难的。

    对不起,谢祭酒,我要把你的心血当成靶子来狙击了。

    白言蹊微微一笑,将收过来的贺礼放在身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不料来的那人却犯了难,满脸尴尬。

    白言蹊扭头回望,只见秋菊苑中已经站满了人,虽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是也不少了,白言蹊只能灵机一动,冲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苗桂花喊道:“娘,不用准备吃食了,直接带人去书院饭堂摆流水席吧!挑顶好的菜式上,到时候我去同饭堂那边结账!”

    苗桂花沉迷做饭无法自拔,听到白言蹊的喊声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当下就看傻眼了,她还没有把菜都择好,怎么院子里就站了这么多人?

    看那一个个笑容可掬,将手揣在袖筒里高谈阔论的样子,苗桂花很想提醒一句,“喂,都到饭点儿了,你么各回各家啊!杵在我家干什么呢?难道都是来蹭饭吃的?”

    白言蹊看苗桂花那一脸懵逼的样子就知道她亲娘定然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于是又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娘,不用准备吃食了,直接带人去书院饭堂摆流水席吧!挑顶好的菜式上,到时候我去同饭堂那边结账!”

    苗桂花:“……”啥?她闺女刚回来就得请客?这些人的脸怎么那么大呢!

    不过苗桂花在徽州书院待的时间不短了,她的见识、肚量等都随着钱袋的饱.满而渐渐涨了起来。她知道自家闺女是要干大事的人,该有的应酬一个都不能少,故而就算她心中有再多的不乐意,那也捏着鼻子去饭堂订饭去了。

    只是路上少不了对亲孙子白清源抱怨几句,“乖孙,你可不要学你姑那大手大脚的毛病,这分明就是不把银子当银子啊!”

    白清源之前一直都在院子里溜达,自然看到了白言蹊身后那已经快要堆成小山的贺礼,他不解地眨着眼睛,问苗桂花,“奶?我怎么觉得我姑赚到了?那些人来的时候都是带着贺礼来的,有人带着笔墨纸砚,有人带着新鲜的时令水果,还有人带着玉佩呢!”

    苗桂花目瞪口呆,嘴都快张得能够塞下一个鹅蛋。她还能说啥,赶紧麻利地去订饭啊啊啊啊啊啊!

    这顿饭请的绝对值!

    ……

    苗桂花舍得花钱订大菜,徽州书院的一众授课先生与博士自然吃的开心痛快。

    觥筹交错中,萧逸之试探地问白言蹊,“白博士,你从国子监回来,可有什么打算吗?徽州书院去年在年榜上排名第二,我还想着能不能再往上冲一冲?如果冲不上去的话,那必须得坐稳第二名的位置,不能被别人挤下来啊!”

    众人立马放下碗筷,连嘴里的酒菜都不敢嚼了,生怕错过丁点儿关键信息。

    白言蹊嘿嘿一笑,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端起手中的酒盏,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拿过一坛状元红为自己满上,道:“萧院长的野心可真不小!徽州书院已经排名第二,若是再往上冲一冲,那岂不是要同国子监打擂台,将国子监从第一的宝座上撵下去?”

    萧逸之闻言,面露苦涩,他也知道自己的胃口有点大,可就是想要试一试。万一做到了呢?万一呢!

    白言蹊将酒盏中的状元红一饮而尽,话锋急转,“不过我觉得萧院长说的很对!既然已经站到了第二名的位置,自然是应当往上冲一冲的,舍得一身剐,敢把国子监拉下马!”

    一众授课先生热血沸腾。

    白言蹊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继续道:“我从国子监归来,知晓国子监的实力,徽州书院想要赶超国子监并非易事,但也绝非难事!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不妨先对比一下国子监同徽州书院的差距在哪里?在授课先生,在生源问题。国子监的授课先生全都是各科的博士,而我们徽州书院达不到这样的标准;国子监的监生是从大乾王朝里优中选优挖掘出来的人才,而我们徽州书院的监生不是。”

    这话是大实话,足够扎心,让不少授课先生都陷入沉默之中,连酒菜都觉得没了滋味。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我们徽州书院的授课先生中博士少,那就倾尽全力去参加科考,考上博士不就好了吗?”

    白言蹊又饮下一盏酒,神秘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京城的日子我看了不少科举考题,也写了一点个人心得体会,容我回去翻翻,只要大家用得着,都可以来找我借!观摩也好,手抄也好,只要不将我写的东西弄脏弄破,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一众刚刚被打击过的授课先生瞬间斗志重燃!白博士这是要给他们开小灶,亲手送他们入青云啊!

    刹那间,白言蹊在他们的心中的形象又被拔高了无数,就快赶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酒盏再次添满,白言蹊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我觉得大家没必要执着于手中现有的东西,凡事都应该往前看。就拿算学举例子,若是没有新式算学的出现,那所有的算学人才都在盯着传统算学看,将自己的想法思维困缚在传统算学这个小山包里,完全看不到更广阔的天空。算学如此,其他学科亦然!”

    “我建议大家多将精力放在创新一道上,若是你们能够在自己擅长的分科领域中走出独属于自己的路,你们就是当之无愧的先驱。届时,博士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恰好,我在创新一道上颇有心得,我们可以多多交流……”

    几大口将酒盏内的状元红全部饮完,白言蹊见药科堂的一名授课先生瞠目结舌地盯着她看,这才意识到今天她似乎喝的酒有点多,不过这都不碍事。

    有那系统在,再多的酒到了她肚子里也都会变成电能存储起来,她压根就不会醉!

    第92章

    同样一坛状元红, 落入不同心境的人腹中, 就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酒意渐浓时, 白言蹊无意间转身,看到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饮闷酒的莫诉,定睛看去, 莫诉分明就是在借酒浇愁。

    别处饮酒的气氛都热闹哄哄, 唯独莫诉一人将状元红饮得凄凄惨惨,若不是白言蹊清楚莫诉心中因何而苦,怕是她会误以为莫诉饮得是鸩酒,见血封喉一杯毙命那种。

    莫诉这人太过矛盾,经历矛盾, 性格也矛盾, 白言蹊完全不知道该抱着何种态度来面对他。

    莫诉是可怜人,一家老小都丧命在皇帝唐正德的手中, 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如果因为莫诉选择报仇而谴责他,那才是真的不近人情,罔顾人伦。

    白言蹊不会去做她最不齿的‘道德婊’。

    但是莫诉将家仇迁怒到了所有大乾王朝的百姓身上,他满门被斩实属可怜, 可那些被牵连的百姓又何其无辜?

    莫诉心中有苦,那些百姓又何尝不苦?

    冤有头, 债有主。莫诉找皇帝唐正德复仇本身没有错, 错就错在了他手中的刀太过锋锐, 一不小心就伤了天下人。

    白言蹊心里清楚, 莫诉心中的血海深仇根本没有放下, 只是朱老用死警醒了他,让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只是朱老的做法真的对吗?白言蹊不敢确定,但她知道,堵不如疏。

    朱老的那种做法看似将莫诉的戾气压了下来,实则是为将来埋下了祸根。若是莫诉心中的仇恨超过理智,那到时候遭殃的就不只有寻常百姓了,朱门弟子定然首当其冲!

    一个坠入魔念的人,完全就是被七情六欲控制的工具,想杀就杀,想剐就剐,哪里会有理智可言?

    端着酒盏,白言蹊往莫诉那边走去。莫诉的面前摆着不少空酒坛,他端着酒坛往酒盏中倒酒的手有些抖。

    “你若是再这样喝下去,怕是我的家底都要被你喝空了。”白言蹊将莫诉手中端着的酒盏按下,问莫诉,“我有一个活儿需要你帮忙,你要不要听听?”

    莫诉抬起醉意朦胧的眼皮,眼眶微红,“什么事?若是我乐意做,自然会答应。若是我不乐意,嗝……”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白言蹊强忍住躲到一边的冲动,道:“我让你帮我做点儿生意,就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生意——报刊。”

    莫诉拨开白言蹊按在他酒盏上的手,将清酒一滴未洒的饮下,还颇为‘下流’的舔了舔白言蹊用手按过的碗沿,应道:“好。”

    白言蹊见莫诉答应下来,心中悬着的石头终得落地,故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骂道:“没想到你莫诉居然是这样的人!”

    莫诉也不辩解,就坐在那里看着萧逸之所站立的方向,傻傻地笑着,不知不觉间就把眼眶红透。

    他这位师兄的身上有恩师的影子。不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处处都有。

    “真像。”

    “像极了。”莫诉自言自语。

    ……

    既然白言蹊已经回了徽州书院,那她自然是要承担教学任务的,她不在徽州的这段时间里,宋清等人积攒了好多问题等着解决,一瞅到白言蹊回来就都拿着问题涌上来了。

    白言蹊看着面前飞速摞起来的一沓写满问题的纸,嘴角微抽,听到徽州书院上课的钟声响起,连忙拿起《新式算学》往算科堂跑。

    算科堂内现如今指定的教材就是《新式算学》,偶尔会穿插着讲一些传统算学的东西,不过都是作为引进新式算学的例子,并不着重讲。不同教书先生分到的讲授内容也是不一样的,宋清与陈硕分到的内容是方程部分,而王肖分到的内容是传统代数,至于从未被明确提出来的几何部分,自然是全都打包分给了白言蹊。

    站在算科堂中,白言蹊将书放在桌上,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翻开讲几何的那一部分,稍微扫了几眼,心中大致记起一个梗概来,给诸多算科堂的学生鞠了一躬,开讲道:“同学们好,将书翻到……”

    话还未说完,白言蹊就惊诧的发现算科堂的学生乌央乌央跪了一地,差点将她惊得下巴脱臼,“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起身翻书啊!地上有书还是地上有字?亦或者是说你们上课都喜欢跪在地上趴着上?”

    算科堂的学生无一人敢起身,“先生怎能对学生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我等!学生不敢起身!”

    白言蹊:“……”

    “行吧行吧,都赶紧起身。在我的课堂上,没有先生和学生,我们互相探讨论证问题,若是发现有什么不会的,听不懂的,想不明白的,你们直接举手问我就好了。当日的问题尽量当日解决,将问题拖着非但不会得到答案,反倒会越积越多。等到了考核的时候,你们就有的哭了。”

    白言蹊呵呵一笑,听得那些学生毛骨悚然。

    “来,我们先看一下平面几何部分,其实平面几何很简单,它从一个点开始,点动成线,线具有长度,线动成面,面具有长度、宽度,面积、周长,而面动成体,体就具有了体积。能听懂吗?”

    白言蹊自认为讲的已经很通俗易懂了,可是她抬头一看那些监生写满懵逼的脸庞,便知道她说了一通废话,这些学生没一个能够听懂的。

    白言蹊无奈,只能举起书籍来比划,“你们跟着我的手指来看,我的指尖点在纸面上,便是一个点。我的指尖在纸面上移动,便画出了一条线,看懂了吗?”

    见算科堂的学生点头,白言蹊松了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夸奖道:“孺子可教也!”

    她继续道:“现在我用我的手指来代替那条线,你们看,当手指移动的过程中,就形成了一个连续的面?看懂了吗?这个面就可以用纸面来代替!当纸面上下移动的时候,就形成了一个不仅具有面积,还具有厚度的物体,我们称之为体!这个体就可以用书籍来代替!”

    又有学生迷糊了,得,之前夸的太早了。

    不讲不知道,白言蹊一动嘴皮子,立马就发现了讲课的难度,把她愁的一个头八个大,只能举别的例子。

    “我再举一个例子,你们尝试一下能不能理解。假设荷花池是空的,现如今我们往荷花池已经干涸的底面滴了一滴水,那就是一个点!若是我们继续往荷花池里滴水,并且使水滴连起来,那就是一条线!若是我们将荷花池的整个底面全都滴满水,那就出现了一个水面!如果继续往荷花池里滴水,那水的厚度就会上升,形成一个水体!这下你们懂了吗?”

    回答白言蹊的是齐刷刷的摇头,原本还能听清楚一点的学生都被白言蹊这个差点扯到微积分上的例子给绕进去了。

    “啊啊啊啊啊!”

    白言蹊抓狂,都说万事开头难,她已经做好准备了,怎么她发现这个开头格外的难!

    算科堂的学生安静如鸡,内心满是懊悔与自责,一定是他们太笨了,不然怎么会将白博士气成这个样子。

    一直都在算科堂外旁听蹭课的那些授课先生听到白言蹊抓狂,立马丢下捧在手中的书卷冲了进来,生怕慢上一步白言蹊就把算科堂的屋顶给拆了。

    “这课没法儿讲了……”

    此刻的白言蹊总算明白前世为什么那么多的博士父母宁可花钱将自家小孩送到小学老师家里辅导也不愿意自己教,实在是因为没那个耐心啊!她看起来简单易懂的东西,到了别人眼中就变得难到爆炸,真是分分钟气得她心肌梗塞。

    “白博士,莫生气,莫生气!我知道我们书院的学生同国子监的监生有差距,这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虽然学生笨了点,但终归是听话的。”一个白发苍苍的授课先生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