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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顾见绪将浑身的怒意都宣泄在了吐谷浑,他杀了很多慕容迟的部下,最后将慕容迟留给了慕容敬自己解决,但依旧无法平息那股身体里的邪火。一定要眼前的女孩来纾解才行。

    然而她现在有身孕了,他再渴念她,也不能在这时对她行如此禽兽之事。

    “婼婼。”顾见绪轻抚了抚魏紫吾的脸颊,慢慢紧握成拳,再慢慢打开……

    ***

    太子以主帅身份指挥作战以来,给突厥留下的印象,一直是稳健,冷静,诡计多端,擅长布阵,且善于等待,捕捉最佳机会一击致命。总之,敌军对太子的评价,是以谋取胜,而非军队本身的勇猛和高战力。

    就比如前两日,太子让将士点起七缕狼烟,在这之前,太子就特地命人假意向突厥斥侯泄露情报,说七缕狼烟是燕军的求助之意,突厥射渥部落的六千人骑兵以为是一队燕军落单走散,被吸引而来,却被东宫三卫轻易地一剿而尽。

    燕军自是欢呼一片,身在战场,才知战友的可贵,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身旁战友死去。为了庆贺,大家杀了突厥兵中被射死的战马烹制食物,小小地庆贺了一番。

    贺辛瑶看见太子一人离开了队伍,走向乌那雅河边,也忍不住跟了过去。

    深入腹地,最重要的就是后勤补给。这次贺辛瑶并非自作主张跟来,而是鉴于她上一次的表现,作为后勤部队中护卫粮车队的弓弩营校尉来的。

    夜色下,繁星漫天。草原的星空比别处要低,天幕并非全然的黑,而是粉色,淡紫,浅蓝,宝蓝,墨蓝,数种颜色奇异地糅杂在一起,明亮繁匝的星子低坠,离人那样近。

    夜色下,乌那雅河淙淙流淌,顾见邃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衣袍的下摆在风中飒飒作响。

    贺辛瑶看得出来,太子喜欢战场,他仿佛天生为了战场而生。

    “殿下,可要尝尝我带来的桑晚酒?”贺辛瑶来到顾见邃身边,将酒囊递了过去。

    贺辛瑶看着对方,在这样的夜空下,她觉得太子的眼睛里有一种比星辰还要迷人的光芒。

    她想起初来灵州时那个矜贵的东宫太子,生来便是最尊荣的身份,如今却脱下了刺绣繁复的锦袍缓带,每日都穿着玄丝软甲的战袍,与众战士一起,风雨尘沙里来去,被敌军的鲜血染透甲衣。甚至今日太子才结束了战斗的时候,甚至连半边脸也被溅满了血,一身的杀气萦绕,是与平素不同的一种逼人气势。

    顾见邃没有接酒囊,只道:“我今晚喝了不少,这酒贺校尉还是留着自己喝罢。”

    贺辛瑶正要再与太子说话,顾况却过来了,知道顾况找太子都是有事要禀,贺辛瑶看顾见邃一眼,有些失落地转身离开。

    顾况便上前道:“殿下,今日接到消息,应该是好几天前的事了,魏都护将慕王后关进了都护府。看来,魏都护是有想要破镜重圆的意思。”

    顾况知道,太子早就查清楚了太子妃的真实身世,知道对方是魏侯爷的私生女。而魏侯爷会娶凌夫人,一是迫于魏老侯爷临终前的心愿,二也是为了给太子妃嫡女的身份。

    私生女的身份,比庶女,外室女还要低。若太子妃是私生女的身份,太后当初无论太子怎么巧舌能簧,也是不可能同意娶的。因此太子也没有贸然告诉太子妃本人,她的生母是绥海国的慕王后。

    顾见邃颔首以示知晓。

    顾况又道:“还有一事,凌夫人与太子妃前两日想去辽西一趟,被石总管拦下,现在应当已回灵州,想来是凌夫人已知道此事。”

    顾见邃闻言眯了眯眼,道:“让石总管多留意凌夫人,女人……在有些时候,很容易改变性情。”

    顾况道:“是,殿下!”他明白,就算魏侯爷有牵制凌夫人的手段,但女人一旦横起心来有可能理智全无,什么都不怕了,就像换了个人,不可不防。

    在这一夜之后,突厥军却发现他们定义为“擅谋擅守不善攻”的太子,突然一改之前作风。

    也正是因为太子之前的保守打法,当顾见邃率领的军队突然如风一般席卷而至,毫无征兆地正面攻进射渥大本营时,对方完全震惊了。

    尤其是东宫三卫,速度太快了,快得像呼啸的风,疾烈的雨。东宫三卫仅有近万人,但个个皆是英勇过人,大半都是幼军,全是太子用严苛古怪的方式亲自训出来的。

    太子严苛到近乎诡异的训练方式,令东宫三卫此时面对蛮勇凶残的突厥大军,亦能驱策战马如铁墙一般推进,一排排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呼喝声,黑铁陌刀挥舞如旋,不断前进,绝不后退,都似用尺子丈量过一般保持着一致。第一排倒下,第二排迅速补上,明明是血rou之躯,此时却仿佛没有痛觉的怪物,跺步时有龙虎之势,凭着一股意志,见神杀神,无人能挡。

    而弓箭营则从两翼包抄,箭雨漫天,东宫精心打造的铁箭比突厥的箭重了许多,射程也更远,穿透力也更强,与陌刀队相辅相应,一路进攻,西突厥军队中的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战马嘶鸣,浓尘滚滚,燕军如沸腾的水一般漫过染上新绿的草原,草尖鲜血淋漓。短兵相接后血rou模糊的尸体遍野堆积,大地也被血液染成红色。

    太子率领之师在西突厥的草原上,以惊人的悬殊以少胜多,注定一战成名。

    ***

    慕世宛独自坐在湖边的树荫下,四月的阳光,照得湖光一片粼粼。

    她正在出神,一个孩子在她头顶的枝桠中探出脑袋来,稚嫩的童音道:“终于看到你啦!”他从墙那边翻过来的,先特地爬上树侦查情况下,结果看到一个女子主动过来了,这女子穿的不是婢女服,应当就是那个女人了。

    他随即愣了愣:“你……长得有点像我jiejie!”

    慕世宛立即知道了这孩子是谁。

    “真的好像啊!”木丁惊讶得瞪大眼睛。“你能不能再把头抬高点?让我看仔细?”他太过专心地想把慕世宛看得清楚,一不留神,手一滑,竟扑通一声,掉进了湖水里。

    木丁是旱鸭子,最怕水,骇得双手扑腾:“我不会水!爹爹,爹爹救我!”他情急下又朝慕世宛喊:“你快去叫人过来!”他挣着太厉害,才喊了两声就没顶了。小家伙在心里痛哭,糟了,周围都没有人,这个女人一定不会理睬自己的。

    慕世宛水性好,蹙了蹙眉,见那小男孩的确不会水,很快跳进了水里。

    第126章

    实则木丁的护卫就在澜山后阁的院墙外, 离此地并不远,但魏峣有令在先, 未经他允许的人,不得进入澜山后阁。

    木丁是小公子, 顽皮翻墙进了去, 侯爷也不会把他怎样,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个胆量了,侯爷的命令无人敢违。

    虽然花园宽阔,但木丁叫喊声不算小,武人耳力又好, 涉及到小公子的安危,墙外的两名护卫对视片刻, 稍作犹豫,便翻往墙内而来。

    不过这时, 木丁已被慕世宛托出水面,带着他游向岸边。

    两名护卫松了口气, 慕世宛将木丁稍微一举, 便将他放到岸上。由于慕世宛下水及时, 木丁虽然呛了水,但还没有昏迷, 依旧清醒着。只是被吓到了, 虽张着眼睛, 整个人却也傻呆呆的没有反应。

    慕世宛在海边长大, 从小就常见溺水的人, 自有一番施救手段。这时园子里的婢女也都赶到,都围了过去。

    因为慕世宛十分镇定,丝毫没有慌张,周围的人也不觉放下了心,两名护卫尚在一旁,却突然听一个森寒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站在这儿看什么,还不滚下去。”随即是魏峣冷着脸从两人身旁走过。

    两名护卫都微微一愣。他们的大都护一直都是强硬的。多年积威,早就令他到了仅靠无声气势,或是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压制得死死的地步。这种直接开口叫人滚的情形,他们还不曾见过。两个护卫吓得心惊胆战,飞快退下。

    木丁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点上光芒,看着面前的慕世宛,眼睛一眨不眨地问对方:“是你救了我吗?”一旁婢女忙道:“公子,是夫人救了您。”

    慕世宛是背对魏峣的。四月的衣衫本就偏薄,幸而她的衣裳颜色深,倒不至于沾水后就透明。但那般湿透了贴在身上,再随着慕世宛跪在地上俯身将就木丁的动作,将她的身形完全地勾勒出来。

    女子挺翘丰盈的臀部线条,愈发兀显出腰身的细柔,格外修长动人的一双腿,亦叫人一览无遗。墨绿的裙边更是皱巴巴爬至慕世宛膝处,露出纤丽的小腿肚,在暗色衣料映衬下,赤露的肌肤更如凝脂般雪腻。这样活色生香的美景,很难有男子看了没有几分绮念。

    魏峣的视线从慕世宛身上一寸寸扫过,很快落到木丁身上。慕世宛这时见木丁已完全脱险,也站了起身来,准备回房换身衣裳。

    她之前就听到魏峣的声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但救人之前也顾不得那样多了。现在却只想能立即回房。

    “爹爹。”幸而木丁叫了魏峣,慕世宛趁机走掉。

    ***

    顾见绪突然轻轻捏住魏紫吾下巴,仔细端详她。

    男人皱了皱眉,随后伸手拂了魏紫吾的xue道控制她的行动和言语,这才略沉下身体,既有些不悦,又更有点儿好笑,道:“狡猾的小东西,倒是装得像。婼婼,方才你全都听到了,是不是?”

    魏紫吾闻言紧张起来,心下跳得激烈,她的确清醒着,听到了顾见绪与她娘的所有对话,正在震惊之中。

    她先时就嗅到了空气中有轻微奇怪的香味,但因为是在自己母亲的屋里,便没有起任何疑心。魏紫吾脖子上戴着太子送给她的十六岁生辰礼物,是一颗奇特的清神珠,据说是陆勉出海找到的宝物。她戴着这珠子,虽有些头晕,但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顺势想在母亲这里休息一会儿,哪里竟想到顾见绪会出现。

    察觉魏紫吾的呼吸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顾见绪确认她听到了自己和凌夫人的谈话。她倒是伪饰得极好,连凌夫人都没有看出来,被她给骗过了。

    顾见绪原本这次不准备带走魏紫吾,但她却听到了他们的话,他只好带走她了。因为他们虽杀了慕容迟,却命人易容成慕容迟的样子,用慕容迟的身份继续与太子的人保持联络,截取情报,魏紫吾知道了,必然会告诉太子。那假慕容迟就无法发挥作用。

    “婼婼,我只能带你走了。”顾见绪片刻也不犹豫,俯身将魏紫吾抱起来。趁着石冬诚不在,又有凌夫人掩护,这其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算他带走魏紫吾,凌夫人也不敢叫其他人知道他来过。

    顾见绪轻身功夫极佳,从窗户轻易地跃出,移形若魅,迅速消失在院落的高墙外。

    魏紫吾终于被解了xue道,能动也能说话,但浑身仍旧绵软乏力。她坐在马车一角,很安静,居然没有问顾见绪要带她去哪里。兴许是知道问了也没用。

    顾见绪亦坐在马车里,看着魏紫吾望向车窗外的侧脸,忽然道:“婼婼,不要难过了。”

    他是看着魏紫吾长大的,哪里能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很乱,失落,不解,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娘为何会有如此行为,这种迷茫甚至超过了对他带走她的害怕。

    魏紫吾终于看看对方,问:“我娘她……为何要帮你?你们达成了什么约定?”

    “婼婼,你不需要知道那样多,你只要知道,表哥会一辈子照顾你,对你好。”

    听顾见绪这样说,魏紫吾沉默片刻,轻轻嗤笑,道:“照顾我?那周漓慧呢?周漓慧快要生了吧?英王殿下不需要照顾他们母子吗?还到灵州这样偏僻的地方走动?”

    顾见绪沉默不语,他知道,周漓慧是魏紫吾对他最大的心结。但在他看来,周漓慧不过是棋子一枚,又如何能与魏紫吾相比。他心里真正想要的,也只有她和她为他生的儿子。

    魏紫吾见自己讽刺顾见绪,对方也不说话,再次别开脸。

    顾见绪坐近些,伸手来搂魏紫吾的腰,魏紫吾现下对自己的腰腹尤为敏感,连遇潋都不能轻易碰她的腰,何况是顾见绪,她很怕他伤害自己的孩子。

    顿时有巴掌声在逼仄的车厢里响起,格外的清晰。魏紫吾用的力气大,将男人的脸打得偏了过去。

    空气有些沉窒,魏紫吾自己的手心有些痛,知道顾见绪定然也被打痛了。

    顾见绪虽是贵妃之子,但从小因为魏家的关系,在朝中其实一直比顾见毓风头更盛,自然也是被捧大的。魏紫吾屏住呼吸,稍微后退了一点,不知道顾见绪会不会打回来。

    顾见绪慢慢转回头来,眯着眼看着她,沉默不语,若是今日换了任何一个人动手,他定会整治得对方生不如死。

    他抬起手,手背轻轻在被魏紫吾打过的脸侧摩了摩。

    过了一会儿,顾见绪才道:“婼婼,如果我说,我们的婚约,当初是舅舅背弃在前呢?是舅舅先对我不公,他不让我做他的女婿,却不问问我的意见就暗中毁弃婚约。”

    儿女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更何况魏峣掌控着麾下无数军士的命运,强势惯了,又惟恐女儿嫁人后受一点委屈,自是要亲自决定魏紫吾的夫婿人选。

    顾见绪也是后来才知道,曾经,他舅舅扶他上位的条件,是要他永不纳妾。只是变个法子跟魏贵妃提了提,魏贵妃便表明,这怎么可能,哪有做了皇帝只有皇后的。

    两姐弟不欢而散后,魏峣想想也是,顾见绪都做皇帝了,他还怎能轻易约束对方,便不打算让表妹嫁给他了。

    魏峣渐渐中意宁绩,有能力,对魏紫吾用情专一,愿意一辈子不纳妾,且十分听从他的话。谁知太子不声不响地横插进来。

    可他舅舅从始至终只问过魏贵妃,而没有询问过他自己,肯不肯为魏紫吾放弃其他女人。顾见绪实则并非贪色逞欲之人,此前一直也诸多克制,不过是因为他舅舅并不想再考虑皇子为女婿,就擅自改变决定不将婼婼嫁给他。他如何能忍得下。

    顾见绪问:“在舅舅毁约之前,我可曾有过一个侍妾?婼婼也清楚,并没有。”

    ***

    衣裳都打湿了,她不得不在浴了热水澡之后,暂时换上都护府提供的衣物。她从中挑了一套薄蓝色的穿上,居然还算合身……慕世宛系着腰带的手指微顿了顿。待婢女帮她将头发也重新打理好。外面便说,侯爷来了。

    慕世宛正好也想找魏峣,如果她没有料错,魏峣应当是来道谢的,谢谢她出手救他和凌疏芝生的儿子。她以为自己早就已不在意,但是,当她真的看到木丁出现在眼前,才知原来她将自己的情绪掩埋得如此之深。

    她真的片刻也不想在这有凌疏芝的地方待。

    魏峣进了屋,见慕世宛穿上了自己为她挑的衣裳之一,先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

    慕世宛平视男人胸前衣裳上难以辨清的暗色绣纹,力求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波动,在对方说话前道:“我救了魏都护的公子,不敢说恩情,至少有些功劳。能否请魏都护看在这次的份上,让我离开。”

    魏峣目光微变,沉默片刻,道:“你想见婼婼,会让你见的,但需得等一段时间。”

    慕世宛冷下声音:“魏都护凭什么这样霸道?女儿是我辛苦怀胎生下来的”

    瞿长林在窗外听到慕世宛难得的这样提高声音,心知不妙。

    他知道,慕王后怨恨他们侯爷带走了女儿,不过瞿长林很清楚,魏峣当年之所以会带走孩子,虽说的确有复杂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他不放心自己的女儿身处在狄家那样的环境长大。

    以慕世宛和魏峣的长相,两人女儿的容貌可想而知。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可能会遭遇的事太多太多,受到的觊觎,会是寻常姑娘意想不到的。

    慕世宛有王后的身份,有人肖想也无人敢动。但魏紫吾一个小小女童懵懵懂懂,狄治镗又儿子颇多,在母亲一不留神的时候会经历什么,谁说得清楚。他们侯爷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寄居于他人羽翼之下,看别人的脸色,凭别人的心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