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他去了京城之后,进入了一家医馆,经过十数年的行医,渐渐在京城站住了脚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大夫。 他的儿子简遵友继承其天赋,后来经过层层选拔考校,竟然进了太医院。 但这些成绩,还不足以让简家所有人都觉得当初简三爷走得潇洒、不是个笑话。 后来简家三爷在京中逝世,但他培养的儿子却一步步走到了御医的位置,甚至成为皇帝唯一的儿子的大夫,负责皇长子的脉案。 就在大多数人羡慕的时候,简遵友却出了事情,莫名其妙得罪了摄政王。 宁安得到消息的时间比较晚,等知道简遵友的长孙代替简太医入了摄政王府给亲王治疗魇症,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且不要说简三爷一家起起落落,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本人该如何心惊,就是本家这边看的人、在远处围观的人,看着也觉得惊心动魄。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简遵友一家这次在劫难逃的时候,没想到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有人说早些年简遵友的孙子到乘音寺得了洪悬大师的一个方子,也有人说是简三爷自己研究了一个新的方子,还有人竟然说是简遵友的孙子天赋过人,自己创了一个方子…… 总之,一直受魇症困扰的煜亲王竟然颇为倚重简太医和他那个不及弱冠的长孙。 这次煜亲王奉官家之命北上,到宁安去震慑边境,以防瑥亲王殁后,北疆出现动乱。 备受煜亲王看重的简晓年也获准随行,所以他才能经过宁安,过来拜访本家的长辈。 本家在一个多月之前突然收到了简遵友的来信,告知了这件事情,就已经引起族里不小的动静。 等真正收到简晓年的拜帖,恐怕跟简遵执一样没能睡好的人,不在少数。 …… 想到这里,简何氏轻声道:“这次那孩子回来了,族里若是允许他去祠堂上香,那就好了……想来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公爹去世的时候,弥留之际都是念叨着这件事,可见心中执念有多深。 简遵执听了老妻的话,不禁点头。 当年三叔和他父亲关系最要好,但三叔走的时候,兄弟俩儿负了气,他父亲就没去送三叔。 以为他迟早要回到宁安的,但没想到这么一别,彼此就再也未能相见,直到去世的时候他父亲还对这件终生遗憾的事而耿耿于怀。 如今也过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不仅是外出闯荡的三叔,还是留在族里的族人,发生了好的事情,也有不好的事情…… 这些年看到简三爷到京城之后发生的种种,又听说了简遵友和简晓年如今在煜亲王跟前的分量,族里的人不是没有想法。 有不屑的,有羡慕的,也有暗地里打着主意的,这些简遵执都能想到。 只是不知道这个从京城来的晓年,会给族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没来宁安还好,这天高皇帝远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可他这一旦来了,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也别太紧张了,虽然三叔跟爹关系好,但那孩子到底是隔了三辈的晚辈,又不是你一个做长辈的去给他请安。” “老夫哪里紧张了,你莫要胡说。”老者瞪圆了眼睛,反驳道。 简何氏见他否认:“好好好,是我胡说,你一点都不觉得紧张……行吧,老爷子要这么早去药庐,就去吧,说不定还能遇到别人。” 说不定族里还有别人也睡不着觉,也跑到药庐和苗圃那边去转悠了,正好一起转悠转悠,省得待在房间里,心躁。 简遵执哪里看不出来老妻话中有话,他却没有再跟对方争辩什么,径直出了门。 结果,还真的在苗圃碰到了自己的堂兄,简遵彭——他是大伯家的长子,也是现在的简家族长。 当年毅然决然要让简三爷永不回简家的,正是他的父亲。 …… 对于简晓年回宁安来拜见长辈,简遵彭并不是非常欢迎。 当年三叔离开宁安之前,他的父亲作为族长,可是百般劝阻,可他就是不识好歹。 族长震怒之下,说出那样一席话来,竟然都没有让这个叛逆的小子生出惧怕和悔意。 他不仅离开了简家,也是带着对宗族权威的挑战离开的。 既然当年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宁安,那就再也不要跟简家有任何瓜葛。 如今好像在煜王面前得了脸面,就跑回本家,难道是想耀武扬威不成? 听说那个简晓年如今不过十七岁,就在京城的义诊中给人看病,如今更是连煜亲王的病也能看了,这岂不是玩笑。 若是行医治病真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那这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名医终其一生都看不好一个病人,而抱憾呢? 若简晓年这次登门,他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简家真正的医术。 第59章 家学 清晨,晓年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一个陌生的床顶。 这是离开京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又一次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如果不是在宁安,恐怕这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收拾东西继续上路了。 说到底,每天的行程都是如此,听上去有些枯燥,但是心里有盼头,身边又有人陪着,其实一路上并不怎么难熬。 事实上,晓年刚睁开眼睛,一个毛球球就拱了过来,在扑到他胸前的一瞬间,被晓年眼明手快抱住了,要不然一大早就能给他压成内伤。 “嗷呜嗷呜~”感觉皮这一下很开心,小虎崽被哥哥抱在怀里,高兴得直蹬小腿腿。 晓年用两只手把它捧到一边,自己则坐起身来,摸了摸它的背:“乖乖,睡得好吗?” 虽然一直住陌生的地方,但好在小家伙跟它们哥哥一样心大、不认床,每天睡得比他熟,到了点就开始打瞌睡,到了点就醒,除了冬天喜欢跟晓年撒撒娇赖床、非要他抱抱亲亲举高高才肯醒,平时比定了闹钟还准。 小虎崽这边刚落在床上,立刻爪爪齐动往晓年怀里蹭,非要坐在他腿上,然后昂起小脑袋看他,晓年点了点它的小鼻子,给它顺顺毛,才把小家伙抱到它“高冷矜持”的兄弟伙旁边,道一句“待会陪乖乖和崽崽玩”,然后起床洗漱。 穿上拂冬准备的衣服,大清早又被小jiejie狠狠称赞了一番,晓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谢,然后带小虎崽吃早膳。 由于之前他们都是一大早起来赶路,然后白天的时间又基本都在马车上度过,住客栈的话没有院子可以玩耍,即便住的官署准备的院子,也只有傍晚时分才会去歇脚,所以小虎崽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在一个大院子里玩耍了。 它们非常满意这个新屋子,因为带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起码可以活动开来。 晓年坐在石椅上看它们你追我赶地四处跑闹,偶尔上演一阵你咬我小爪子那我也要咬回去的戏码,突然觉得宁安之行有了个不错的开端。 等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他对小虎崽招招手:“乖乖,崽崽,到哥哥这里来。” 小虎崽原本已经跑远了,听到晓年的声音,马上撒开小短腿就往这边狂奔,然后被晓年兜住,抱它们到了石桌上,让小家伙并排卧好。 “哥哥今日不在院子里,拂冬jiejie和蒋大人陪你们,要听话一点,中午乖乖吃饭,不可以不午睡就跑到院子里玩,知道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食指轻轻地摸小家伙的额头,乖乖立刻抱住他的手指,还舔了两口,然后就拿自己的小肚肚把晓年的手压在下面,一副不想让晓年走的小模样。 晓年见状不禁莞尔:“时候不早了,哥哥要出发了,早些出发,也好早些回来。” 小虎崽歪着脑袋消化“早些出发”和“早些回来”的关系,最后觉得“早些回来”好像比较占便宜,于是开心地松开了哥哥的手。 在旁看着简大夫成功“哄”到小老虎的拂冬:“……”在简大夫面前就变得傻fufu的小公子啊,怎么办呐。 晓年顺势摸了摸乖乖的小肚子,又摸了摸崽崽的小脑袋,等拂冬和蒋长史“接手”小虎崽,才跟郑荣一起出发,前往简家祖宅。 由于是去拜访长辈,晓年没有带大药箱,而是配了一个便于携带的小药箱,还只会放在马车里备不时之需,而并不随身背着。 郑荣人高马大的,又颇得煜亲王真传,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初看上去显得十分严肃。 他一路亲自保护晓年和小老虎的安全,除了睡觉的时候,只要晓年抬头,或者往门外看去,总能看到他恪尽职守地跟在自己旁边。 赶路的时候,都是晓年和拂冬带着小虎崽坐车里,他和御者坐在一处,哪怕晓年请他进去休息,郑荣也会婉拒。 当然,那种不带着笑婉拒的样子,着实有些生硬吓人,只是晓年已经熟悉他的秉性,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再加上郑荣是刘煜的心腹,晓年爱屋及乌(雾),看他一直倍感亲切,觉得有自己人带来的安全感。 殊不知每次暗卫营的侍卫看到晓年对郑荣笑,内心都是惊涛骇浪:简大夫见到郑大人还能笑得如此灿烂,真乃神人! 原本只是去拜访本家的长辈,原不必带郑荣去,但刘煜早就安排好,晓年也就没有推辞。 他们乘着马车,提前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到了简府,正是不早也不晚,刚好合适。 到简府门口迎接他的,除了一位自称为管家的老者,还有两个看上去二十出头、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见到晓年就微笑起来,主动做起自我介绍来:“我等已翘首以盼多时,这是你晓奉堂兄,我是你晓钧堂兄。” 晓年规规矩矩地对两人行礼,一边行礼一边道:“晓年见过两位兄长。” 对方还礼,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开始没有说什么话的年轻人突然开口问道:“这位是?” 晓年见他看向郑荣,于是解释道:“这是煜王府的郑大人,我此行的目的地是兴安,郑大人负责保护我们一行的安全。” ——到本家来还带着护卫,不知道这是煜王府的规矩,还是是因为他生性谨慎,亦或者只是为了暗示自己在煜亲王心中的地位…… 大概是觉得拦着晓年在门口说了太久的话似乎不太合适,简晓钧也怕这开场弄得太过尴尬,于是又开口打圆场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一看就是煜王府的精英,吾等见之皆仰慕不已。”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摄政王的部下……光是看这架势就不好惹,何必去招惹对方不快。 他状似无意地打断似有话要说的简晓奉,热情地请晓年和郑荣入内:“各位长辈都已经在正堂等你,晓年快随我们来。” 就刚刚对话的过程中,晓年小心观察了一下这两位堂兄的神情,发现了一点端倪。 跟他做介绍的一个,彬彬有礼中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殷勤,看来对他的到来是表示欢迎的。 但另外一个就显得有些疏离冷漠了,他举手投足间还有点高傲,看晓年的时候似是在审视他,一上来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对方是兄长,这般看自己也说得出道理,但到底叫人不怎么舒坦。 ——看来本家的人,对他的态度确实有差别……有的人是欢迎的,有的人,恐怕就不怎么欢迎了。 …… 跟着两位堂兄和管家一路走进了简府,晓年全程微微低着头以示恭敬。 他能够明显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各式目光,可见对于自己的到来,这些爷爷、叔伯、兄弟,也并不能轻松对待。 由刚认识的堂兄引着,向正堂中的长辈一一行礼,晓年暗道:相比于他们家只有祖父、叔父一家和他,加上未出世的弟弟或meimei,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六口人,这简家本家还真是人丁兴旺。 就在晓年行礼问候长辈的时候,屋里的人也在默默观察着这个简三爷一支的后辈。 只见他们眼前的少年身着一件水色的交领长袍,腰间束暗色云纹腰带,与袖口、衣摆处的花纹呼应,更显得讲究。 简家在宁安极有声望,家境殷实,又多与城中显贵富户结交,识人不少,但像晓年这般气质绝佳、疏朗清隽的翩翩少年,却并不常见。 他只是往人群中一站,立刻显得温文尔雅,但又卓尔不群。 哪怕对简三爷心存偏见的人,看到他的后人有这般品貌,也不禁心生赞叹和羡慕。 有不少人注意到,刚刚跟着简晓年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到门口没有跟进来,而是立在门口。 从他的气势来看,应当是王府出来的侍卫,只是他穿着普通常服,又没有携带刀剑,是以判断不出品轶。 大多数人跟简晓钧的想法一样,猜测要么是煜亲王殿下着实看重简遵友和简晓年,所以安排了侍卫对其随身保护;要么就是这个晓年自己想展现一下自家在京中的实力,那还有什么比煜王府带来的武将更有说服力呢? 就在大家浮想翩翩的时候,坐于堂中正上的族长简遵彭突然对晓年问道:“寒暑燥湿风火,在人合之奈何?其于万物何以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