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在阿菀可怜巴巴的注视之下，皇帝决定给她这个面子。 他吩咐下去，叫人记得阿菀走的时候别忘了给这两家人都带点儿宫中的吃的。 “我就知道陛下心里有我。”阿菀顿时高兴了，捧着皇帝的大手美滋滋地说道，“陛下，你真是个好人！” 她从不吝啬夸奖，见皇帝哼笑了一声，靠在一旁看着膝上自己这小小一只，急忙也凑过去讨好地拿了一块儿点心递给皇帝，玩儿命地拱着自己的小爪子说道，“陛下，你吃。你吃！”她眼睛亮晶晶，就跟小奶狗儿似的，皇帝无奈地伸手把她手上的点心拿起来吃了一口，觉得味道果然不错。 怨不得这团子想往家里划拉呢。 “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好吃。”阿菀这才埋头啃点心。 应付皇帝这可是体力活儿，胖团子饿死了。 她又吃又喝的看起来十分惬意，皇帝倒是觉得心情轻松了几分，从前看折子累了还觉得御书房沉闷，可是没想到一只团子进门，顿时就不闷了。 “你这么想着你的家人，可见是你孝顺，你的韩国公太夫人与忠诚侯太夫人都很有福气。”虽然罗妃只是嫔妃，可忠诚侯夫人怎么也算得上皇帝心里的老岳母了。 且忠诚侯夫人一向爽朗，皇帝还蛮喜欢这个老人家，常常在想，怎么这么爽朗的老人家竟然养出罗妃那种一天恨不能病三回，得要人放在心尖尖儿上，一个不好就奄奄一息的惊世白莲花儿的呢？他笑吟吟地说着，正啃点心啃得胖腮鼓起的阿菀摇了摇头诚实地说道，“这算什么福气。从前长辈们都可担心我了，现在养我也小心翼翼的，是我给家里人添麻烦了。” 她知道自己总是生病。 虽然京都的条件好了很多，她最近没有很生病了，可是她知道叫自己这样健康，家里人付出了多少。 家人不都是这样么？ 没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彼此想着念着都是应该的，什么孝顺……孝顺长辈不应该是理所当然？ 不孝才应该被批判。 她摇着小脑袋说着孩子气的话，皇帝侧耳倾听，当听阿菀说起家里有趣的事儿，听说韩国公夫人生了嫡子，胖团子这弟弟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特别知道保养自己，皇帝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正坐在一旁笑吟吟喝茶的明仪郡主，这才对阿菀问道，“韩国公有了嫡子？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这话多新鲜呀，一个臣子家生个儿子还得跟皇帝报备不成？然而阿菀想了想才说道，“不怪陛下。小堂弟才下生不久，大伯父大概是忘了。” “这孩子该是韩国公世子吧？”皇帝笑着说道，“韩国公儿女缘分不错，朕记得他的庶长子如今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极好。”这庶子出息不用担心前程，还有了一个嫡子继承自己的爵位，叫皇帝说韩国公才叫运气。 只是想到庶子年长又仿佛十分出息，皇帝就觉得韩国公或许会为了嫡子头疼一下。反正皇帝陛下感同身受，经常为太子与皇长子之间的不合十分头疼，此刻见阿菀呆呆地看着自己，他就笑着问道，“你更喜欢谁做韩国公世子？” 阿菀仰头，想到被韩国公不喜的堂弟长生，也不客气，扳着手指头认真地说道，“有嫡立嫡，无嫡立贤，嫡庶分明。这还用陛下问我么？” 她当然更愿意叫自己的小堂弟做韩国公世子，倒霉的韩国公现在还不跟宫中请封世子，这不是明摆着还惦记自己的庶长子韩誉么？阿菀对韩誉没有意见，说起来，她其实回到京都这么久，也只是见过韩誉一面，记忆里是个清隽却带着几分冷淡的少年。 明明阿菀是韩国公府中最得宠的女孩儿，韩誉若是愿意昭显自己的心胸，该对阿菀示好才是。 可是韩誉对阿菀那一次却非常冷淡，之后虽然柳氏也对阿菀示好，说什么有事儿找堂哥，可是胖团子得说句良心话，韩誉影儿都不见一个。 他并不讨好阿菀，甚至对自己的亲jiejie阿萱也有几分冷淡，平常也不大在后宅走动。 虽然说他这样的行事叫阿菀松了一口气，毕竟阿菀与韩国公夫人感情不错，不愿与韩誉交好伤了韩国公夫人的脸面与心情，可是她就是觉得韩誉这人有点过于冷淡。 她并不讨厌这种冷淡，可若是当真涉及了韩国公府的爵位之争，阿菀没有别的话，只会站在自己的堂弟长生这面。嫡庶分明是一则，另一则，韩国公夫人与阿琪都对她这样好，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阿恬似的当白眼狼。 “这话说得倒是明白。”皇帝看着阿菀笑了。 这小小一团竟然还知道嫡庶分明，真是个有前途的孩子。 想必今日她在御前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皇后该很喜欢这团子了。 “都，都是爹爹与娘亲教的好。陛下您也可以表扬一下。”胖团子不好意思了，靠在皇帝的怀里美滋滋地觉得自己还给长庆侯夫妻做了一点贡献。 她今日才发现，原来在传说中进宫了大气都不能喘都是骗人的，皇帝这么帅气还这样宽容，是多么的一个明君呀。团子的心胸宽大，早就忘记之前还骂人家皇帝呢，一转眼，就觉得皇帝是个大大的明君，见皇帝哼笑，不置可否，急忙拉了了他的衣摆呆呆地问道，“陛下为什么不理我啦？” 她还恶人先告状。 皇帝真是从未见过这样娇气的小东西。 得亏这姑娘年纪小，还仿佛没有什么进宫的心，不然这团子若是进了宫，日后跟罗妃珠联璧合，那后宫简直别想好好儿过日子了。 “你想朕怎么理你？”皇帝饶有兴味地问道。 “跟我说说话儿吧。我知道陛下每天看折子，这叫日理万机，可辛苦沉闷了。跟我说说话儿，我为陛下开解开解。” 胖团子只觉得自己一生的伶俐都在这儿了，见这话一出连明仪郡主都喷笑了，顿时严肃地鼓着胖腮对笑得捂着眼睛摆手的皇帝说道，“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陛下！陛下，这世间还有谁能有我对你这样关怀呢？！”她还陷入了自我感动，一双小胖腿儿就在皇帝的龙椅上扑腾。 皇帝都要笑死了。 他真想问问这团子，天天这么感觉良好，是不是要上天呢？ “好，你真是对朕最好的团子。”皇帝笑得不行，见阿菀还茫然地看着自己，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开怀，那一瞬间的愉悦叫他的一颗龙心顿时大方了起来，把阿菀抱在自己的面前颠了巅笑着说道，“朕得多谢你的关怀，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皇帝的嘴也歪了，也不知道胡诌些什么，然而跟团子竟然莫名地对上了思路，此刻他抱着阿菀起身，两个人靠在一块儿竟然还一同品鉴了一下御书房里的大鱼缸里的几条漂亮的锦鲤。 除了这两位，御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成了布景板。 “好看么？”皇帝还指着鱼缸里的鲤鱼笑眯眯地问道。 “好吃么？”胖团子往下一看，那锦鲤肥啊，圆滚滚的，下意识地问道。 皇帝沉默了。 “我，我不是吃货。”胖团子见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拿小胖爪捂住自己的心口奄奄一息，羸弱地说道，“头疼。” 她一边头疼一边去偷看皇帝的脸色，见他并未将红颜祸水注定日后血雨腥风的阿菀姑娘当成一只吃货，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千娇百媚地靠在了皇帝的怀里一块儿去一张大大的画卷面前指点江山了。皇帝别的不提，抱着阿菀就知道这小东西大概身体不怎么样，心里一叹，多了几分怜爱，由着阿菀在自己的怀里撒娇。 他心里真是遗憾死了。 阿菀固然可爱，可到底是外臣之女，总是不能时常进宫陪他如同今日这般说说笑笑，心情愉悦。 若是早年，他那个没用的弟弟庆王能拢住长庆侯罗芳的心，那这团子若是宗室郡主，天天住在宫里不就是理所当然。 庆王…… 废物啊！ 皇帝英俊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后悔，早知道罗芳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团子，哪怕回头叫罗芳一枪给挑了，也得先给罗芳跟庆王赐个婚。 竟然叫韩国公府的老三把人叼走，莫非如今的女人都喜欢韩三那种装模作样的白莲花？ “喜欢这字画么？”皇帝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笑着问阿菀。 阿菀才不喜欢呢，黑乎乎的泼墨字画儿，上面一连串儿的红色的印鉴，看起来的确是名贵的字画，可是对于一只团子，若能看出其中什么意境那不是天方夜谭么？ 阿菀摇了摇头诚实地说道，“没看懂。”她一副老老实实乖巧的样子，胖嘟嘟的小爪子温顺地放在自己的小肚皮上，皇帝从未听过这样诚实的回答，顿时又想笑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其实朕也看不懂。” “陛下自谦了。”阿菀知道皇帝是给自己一个面子，觉得皇帝很好，凑过去，蹭了蹭皇帝的龙脸。 有点粗糙，不及萧秀一般白嫩，胖团子在心里默默地嫌弃了一下。 然而皇帝却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地看住了这只一本正经看着自己，其实默默在嫌弃龙脸不水灵了的胖团子。 “罗妃惦记你多日，想你想得每天病三回……不如你留在宫里，陪陪你姨母？” 第58章 正眉飞色舞为自家团子自豪的明仪郡主顿时啪地就把手里的茶杯给坐在桌面上了。 她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这妄图跟自己抢团子的狗皇帝。 虽然明仪郡主跟皇帝陛下乃是同宗，皇帝是个狗皇帝，郡主大人的身份也不怎么样，可是这一刻，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叫明仪郡主平静地面对眼前这家伙。 拿罗妃说事儿，这是想拐走阿菀啊！ “皇兄，这宫中虽然也有臣女小住宫中的往事，不过阿菀年幼，恐怕离不开我呢。”后宫高位的嫔妃娘家大部分都背影很硬，就算没有帝宠，不过在后宫却都很有身份体面，寻常觉得宫中寂寞了，叫几个娘家的小辈女孩儿进宫陪自己住一段日子也是常事。 只是明仪郡主正跟阿菀好得不得了，冷不丁就有个皇帝冒出来妄图插足其中，她怎么忍耐呢？明仪郡主就生气得不得了了，瞪着皇帝，用眼神威胁他。 “你担心什么。宫里这么多的宫女內侍服侍，难道还能亏待了阿菀？” 皇帝颠了巅一见修罗场顿时又开始装死的胖团子，看着明仪郡主笑着说道，“不过是罗妃想她想得厉害。你也知道，罗妃这么多年时常担忧阿菀，好不容易阿菀回了京都，她又不方便出宫。” 皇帝温声把罗妃给说得比小白菜还可怜，见明仪郡主犹豫了，不免更加温和地说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阿菀总是要回家的，你就耐心地在家等着，她玩儿累了，总是会回到你的身边。” 胖团子一边熟练装死，一边觉得这话好耳熟啊。 这不仿佛是旁人劝那些自家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倒霉正室的话么？ “那，那只可以留几天，不能太久了。”明仪郡主一想到罗妃就觉得有些可怜，盖因罗妃这么多年在宫中虽然过得风风光光轻轻松松，这宫里无论什么，最好的都是罗妃的那一份儿，可是出不去宫中总是寂寞无趣。 她和罗妃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因罗妃喜欢撒娇，明仪郡主心里也总是把罗妃当成是自己要用心照顾的人，因此想了想才勉强说道，“就看在罗妃的面子上。” “我也留在宫里。”萧秀见皇帝笑眯眯的就把团子给骗到宫里来，在一旁轻声说道。 他不愿阻拦阿菀留在宫中。 能被允许留在宫中小住，这才代表皇帝的宠爱与喜欢，是阿菀的体面。 不过想到若阿菀不出宫，就不能回到韩国公府，河间王世子垂着自己的头想了想，走到了皇帝的身边，仰头，一张俊秀的小脸儿十分严肃地说道，“阿菀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还记得这后宫之中有好几个皇子……这些皇子万一又有谁是阿菀的表哥可怎么办？河间王世子感到沉重的危机，用坚定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和皇帝对视。 皇帝觉得这小子会有大出息的。 看着毫不动摇冷静的小眼神儿。 “阿菀要住到罗妃的宫里，你去住也无妨。”皇帝垂头拍了拍罗秀的小脑袋，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虽然河间王府的血脉如今与皇帝已经疏远了，不过河间王是个看起来很正直其实十分识趣儿的人，因此在朝中板着一张脸却混得如鱼得水，都觉得他万分可靠，乃是宗室脊梁。 因河间王在皇家之中算是说得上话儿的，皇帝自然也愿意多给河间王府几分帝宠，反正河间王对他当年未继位的时候就十分恭敬，那可比安王这倒霉兄弟恭敬多了。因此皇帝也很喜欢河间王的独子萧秀。 虽然他不大明白河间王为什么每次赏赐美人都摇头，不肯开枝散叶，不过人各有志，愿意守着自己媳妇儿也没毛病。 皇帝做不了这样一心一意的人，却不会勉强别人不去做。 “好。”萧秀继续严肃点头。 他仰头，见胖团子正眯着一双眼睛偷看自己，严肃清隽的脸上露出一点细微的笑意。 “在宫里，我能保护阿菀。”萧秀留在宫里自然是想跟阿菀在一块儿，更要紧的是，这宫中不比韩国公府，都是对阿菀喜欢得不得了的长辈。 这宫中十分复杂，阿菀又呆呆的，若是也不小心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呢？萧秀一想到若是阿菀被欺负就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他虽然小小年纪不明白为什么想到阿菀会委屈就心疼，可是却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看见她有一点不开心的。 见阿菀还是乖乖巧巧地趴在皇帝的怀里，他踮起脚尖儿，费力地摸了摸阿菀的鞋子。 “有我在呢。”他轻声说道。 皇帝就垂头，再次觉得这小东西不得了了。 河间王端方沉稳，河间王妃一向温柔贤惠，虽然有些妒妇的名声，可是这泰半都赖河间王，皇帝就想不出怎么竟然这夫妻俩竟然还能生出这样的一只团子。 这团子下手好快啊！ “我相信表哥。”胖团子见危机解除，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哼哼唧唧地对萧秀说道，“有表哥在，我什么都不怕。”她也蛮不得了的，皇帝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老了，竟然面对一只团子都有后浪要拍死他这前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