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年幼的孩子拉着福利院院长的布裙，很大声地吸着鼻子，泪汪汪的，“奶奶，小锦的爸爸mama呢？” 少年的神情痛苦，发狂般地冲着娇小的女生怒吼：“什么长大，你当我不知道你勾搭上了那个肥猪一样的老板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说啊！” 雍容的妇人推开了他，倒在血泊里，灰尘和鲜血沾上了她永远精致的脸，她虚弱地努力露出微笑，“mama……是爱你的。” 疗养院里，白得刺目的天花板，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呆呆坐着，仿佛与整个世界割裂。 男人背着画板，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行走，一阵喧嚣传来，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泣，他们都望着一个落水的小男孩，神情焦急而关切，男人放下画板，跳入河中，半晌，小男孩上来了，他却再也没有浮起来。 幕布拉下。 奇异的安然中，朦胧的思绪陡然清晰起来，庄锦记得，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开始融合，10%……30%……46.5%………………100%！确认宿主，aptx0991启动成功！] [检测宿主生平……] [方案确定！aptx0991更名为“人生赢家学习机”！] 庄锦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来，环顾一圈，发现寝室里还是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学习机？” [宿主可直接在脑内对话，以免引起注意。] [是你让我重生的？] [是。]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天上掉的馅饼一般都能砸死人，庄锦陷入了难言的沉默，良久道，[说，你来蓝星的目的是什么？] [被发现外星身份，差评，待改。不，这应该直接载入后台，不能外放……系统自检中……自检完毕，错误已修复。]学习机似乎直接把刚才那一段给删除了，机械音毫无起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庄锦：[……] 重生不到半天，庄锦深感前途无亮。 不过，其实也不用在乎前途的，不是吗。青年的唇角，缓缓弯起奇异的弧度。 第2章 婚姻是一座坟墓。过往都埋葬，曾经无数种可能，如今只剩下和你相守一生这一种。 庄锦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学习机绑定也是一样的，说不定他的现状还要更凄惨。结婚了还可以离婚，但这个学习机，估计是要赖上他一辈子了。死人重生，时光逆流，这样的伟力，非凡人所能抗衡。从投入产出思考一下，既然已经在他身上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没收到成果，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当然，还是要试一下的。 类似于“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因为你没问啊”这样的弱智情况，他可不希望看到。 [你能另外找个宿主吗？] [‘人生赢家学习机’已经和宿主绑定，不可交易、不可丢弃、不可掉落。] 掉落？ 这样的说法，应该是网游里面的吧，角色死亡以后身上的装备和背包里的东西不会掉出去……所以这个意思是，死了也跟着？ 唇角泛起薄凉的笑容，视线游移，在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时，笑容已转为温和，所有的“异常”都被掩盖。 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一团糟。 当时不知道是信了什么邪，觉得只有在又穷又丑的情况下会爱上他的才是真爱，于是留起了不合适的发型，让流海挡住眼睛，不修边幅，穿着地摊上淘的衣服……找了个女朋友。 初时也算甜蜜，都是刚刚高考完的学生，还没有那么世故，在发现他的脸很好看之后，女孩还有种“找到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宝藏”的喜悦——然而，人是会变的。 女孩长相清秀，是那种很容易让人起好感的、邻家小妹式的模样，走在庄锦身边的时候，更显得清纯，引来了好几个追求者——其中，就包括一位身材臃肿、人已中年、一掷千金的所谓大老板。 毫无疑问的暴发户。 在持续的奢侈品攻势下，女孩终于沦陷了，就在昨天，甩掉了交往近三年的男友，去当了三。 没错，那暴发户是有老婆孩子的。 如果站在公允的立场上看，那时候的他当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一个几乎没有优点的人，还怎么指望别人的真心？不过很可惜，人心都是偏着长的。 算了，反正已经分手了。 庄锦发了个短信，听了几首歌，晃晃悠悠离开寝室走到校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个小圈子。 人群的中心，是一辆豪华跑车。 互联网让视野扩展，即使是这种并不多见的、算得上低调的奢华，也会被有心人发现。——不，或许吸引他们的不是车，而是人。 穿着三件套西装、脸上写满了“我很贵”“我很不耐烦”“凡人离我远点”的少年抱臂倚在车门上，如同静止的塑像，忽而这塑像开口朝着某个方向道：“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点！” “帅哥说话了！” “来接女朋友的吗？” “这种傲娇的语气也好可爱！” 顾钦微微皱了皱眉，很不适应被人围观，看向那人的视线就更加凌厉。 庄锦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忽略了四周的杂音，拨开一脸嫌弃的某司机，坦然坐上了副驾。 吃瓜众：“……” #画风不符肿么破# 顾钦臭着一张脸，踩下油门，“去哪？” “理发店，你推荐一家。” “怎么，终于有自知之明了？你这团杂草早该剪了。” “嗯。” 庄锦随口应了，明显心不在焉，把顾钦气得不轻，在心中默念三遍“我是司机”，才能心平气和地看红绿灯。 作为山林市最大的地产商顾家的这代唯一的儿子，铁板钉钉的继承人，顾钦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和最妥帖的照顾，也按照父母所期望的，成长为了一个相当优秀的人。学识过人，商业天分出众，待人接物有条有理…… 即使在同龄的天之骄子中，顾钦也是很杰出的人物了。 他也的确有种优越感，这和自身的品质无关，而是来源于他的家庭。 比起其他或是仅仅对外做个样子，有着各自情人；或是同床异梦，面合心不合的夫妻，他的父母可说是模范了。 他们非常恩爱。 mama原本是位演员，在拿到影后殊荣后急流勇退嫁给了爸爸，之后便专心地做起了家庭主妇，而爸爸当然也是爱mama的，他顶着爷爷和奶奶的压力，坚持等到了心上人。这桩婚姻在当年并不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mama很快怀上了，生下来一对儿女，老人到底疼孙子孙女，mama的地位渐渐稳固了下来。 爸爸、mama还有meimei，顾钦对自己的家庭非常满意。 直到他在三年前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庄锦。 mama哭着说，那是她年少无知时被骗而生下的孩子，虽然那孩子并不是爱情的结晶，但他到底是无辜的，希望能把孩子接回来。 顾钦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芳华无限，在精致的衣裙和得体的妆容下，犹如花信之年的母亲在他面前哭泣，泪水濡湿了脸颊，这幅景象可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有些……恶心。 后来，顾钦才知道，爸爸是在明知道mama以前有过未婚生子的经历的情况下，决定娶她的。 感天动地的真情，不是吗？ 正应了网上的备胎语录：“当然是原谅她啊！” 令人作呕。 这就是他曾经以为的幸福家庭吗？ 现实和想象的差距让顾钦十分不适，而在爷爷和奶奶相继过世之后，mama想要接回庄锦的决心无人动摇，她甚至特地跑到福利院去找人——那是庄锦和顾钦的第一次见面：一个衣衫廉价、神情诧异；一个全身名牌、趾高气扬…… 不得不说，他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差到了地心。 唯一令顾钦稍感安慰的，就是庄锦不愿意认亲。 尽管他在心里嗤笑“还有点自知之明”，但冷静下来，就明白那个初次见面的哥哥的态度——和他如出一辙的嫌恶。 在mama的坚持下，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而这，还是庄锦第一次联系他。时隔近三年，很不正式，仅仅是条短信：“开车来山林大学北门接我。否则告状。” 顾钦险些摔了手机。 告状什么的，你是小学生吗？！ 虽然很想这样咆哮，但教养让他止住了冲动，回了个“二十分钟”便开车过来了。 只是去理发？ 他倒要看看，这个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两人之间气压过低的原因，发型师大多数时间都静如贞子，但在给客人理了个清爽的碎发后，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由衷地叹道：“多么完美的脸啊，为什么要遮起来呢？” 顾钦审视地看过去，不承认自己有短暂的失神。 绝非化妆或整形，那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一张脸，没有丝毫不自然的线条。——只是为了让这样的容貌能够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人们就可以做出许多他们本以为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爸爸的长相只是普通，mama年轻时是闻名全国的美人，顾钦当然也是个帅哥，可是比起庄锦来，便大大不如了。 稍微有些明白了，当年的事情。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频频黏在庄锦身上，还有人直接跟着他们走，就为了多看几眼。最终，冷酷无情的车膜隔绝了视线，吝啬地将短暂的美好遮掩。 听着外面响亮的惋惜声，顾钦冷冷道：“招蜂引蝶。” “这话好像应该由我的恋人来说。”庄锦微笑，唇角的弧度柔和极了，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含着某种莫名的意味，“看着我的脸，你是不是得到答案了呢？” “你什么意思？”冷硬的声音。 “想过很多次了吧，为什么mama年轻的时候会未婚生子……当然是因为爱情啊。”因生父的容貌而产生的爱情。观察着便宜弟弟的表情，庄锦的语气甜蜜而浮夸，“我的错，这不是爱情，应该叫不理智的迷恋……这么说，你满意了吗，顾少？” “挑衅我，会让你得到快感吗，庄锦？” “会。” 淡色的嘴唇吐出了让人恼火的字眼，庄锦挑眉，“就像是传闻中文雅有礼的顾少，面对着我的时候，总是暴躁易怒一样，我对你，当然也有不一般的兴趣啊——亲爱的弟弟。对了，司机，注意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