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 晚上家宴比较随意,皇帝坐在主座,徐皇后与萧淑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帝两边。徐皇后年轻貌美,萧淑妃温婉端方,只是萧淑妃到底有了年岁,神色有些疲倦。 汝宁公主给皇帝敬酒贺寿,然后问:“怎么不见小六与明月?” 徐皇后笑道:“这两个孩子白天闹了一整天,已经睡下了。” 汝宁公主就不再问,而是对皇帝说:“父皇,儿臣瞧中了一个人,想讨到公主府做女官,但是她已经报名要参加礼部的女官考试了。父皇能不能把这个人让给儿臣啊?” 皇帝不仅封了汝宁公主,还举行了认亲仪式,对外宣称汝宁公主是他的义女,等同亲女。所以,汝宁公主也就跟其他皇子一样,叫皇帝父皇。 汝宁公主今晚打扮的很得体,笑容又甜,皇帝心里高兴,就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既然你瞧中了……” “汝宁姑姑。”赵见深举杯,打断了皇帝的话:“这位小姐被您如此看重,不惜求了皇祖父,想来是有过人之处了。不知这位小姐是何方神圣呢?” 赵见深突然打断皇帝的话,皇帝微微一皱眉。他想了想,也问:“汝宁,你想要谁?” “那人名叫薛锦棠。”汝宁公主道:“父皇,您就答应了儿臣吧。” 薛锦棠?不就是阿深的心上人吗? 果然,赵见深道:“薛小姐已经在礼部报名了,岂能随意更改?” 汝宁公主不高兴地落了脸色,但是她也知道赵见深圣眷优隆不比她差,所以她笑着说:“与其等她做了宫里的女官再由父皇赐给我,倒不如直接让她去公主府,也省得这么麻烦了。” 赵见深不赞同:“女官领俸禄,受皇后娘娘管辖,与寻常宫女不同,岂能如此随意调度?再说了,这位薛小姐也不是普通闺秀,她是威武将军的义女。皇祖父,礼不可废。” 汝宁公主与赵见深对视,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挑衅。 皇帝道:“你们两人不必争执,朕这就宣了薛锦棠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没一会,薛锦棠来了。 她穿着海棠红的云绸妆花衫,玉色绣桃花纱裙,娇似桃花,艳若牡丹,十分貌美。 皇帝暗暗点头,这容貌气度的确堪当皇家媳妇儿了。 “臣女薛锦棠见过皇上、各位娘娘、公主、王爷。” 薛锦棠来的时候,就听姨母说了:“都怪我那天穿了你绣的花样子进宫,招惹了徐皇后,以致汝宁公主看你不顺眼。幸好燕王世子说了,会帮你一把,绝不让汝宁公主得逞,你就放心吧。” 薛锦棠知道,经过这件事,威武将军府跟赵见深怕是要绑在一起了。 她不慌不忙跪下磕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各方的打量。她以为自己会很担心,奇怪的是,她内心十分平静。 这份平静让她深思,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赵见深会护着她,她还会这么平静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这么信任赵见深了呢? 上面传来皇帝威严低沉的声音:“平身吧。” “谢皇上。”薛锦棠起身,侍立在一旁。 皇帝听她声音娇软,十分好听,心中又满意了几分。他去看赵见深,赵见深两眼直勾勾盯着薛锦棠,很是深情。待察觉到他的目光,赵见深又转过头来看他,眸中带了几分讨好的恳求。 皇帝不动声色道:“你此番给龙袍、凤袍画的花样子十分别致新颖,朕要对你有重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重点不是龙凤袍,而是栖霞寺的壁画。但是赵见深说了,壁画要保密,皇帝就借说是因为衣服花样子赏她。 薛锦棠愣了一下,不是说要问她是否愿意到公主府吗?怎么突然变成要赏她了,赵见深跟皇帝说了什么? “臣女喜欢画画,想进宫做女官,见识宫中华美,想把宫中的壮观雄伟的殿宇画下来,以供后人流传赞扬。” 皇帝微微颔首:“现在,翰林画院正在主持画宫殿一事。既然如此,朕便封你为宜兴郡主,特许你到翰林画院做画徒,跟着画师们学习、绘画。翰林画院的画徒们都是经过考试层层选拔而来,你是朕第一个破格录取的学生,要跟着画师们好好学习,切不可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 薛锦棠大惊。 她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封自己为郡主。 好在她一向能稳得住,虽然惊讶倒也没失礼,她跪下谢恩,落落大方。 其他人包括汝宁公主吃惊不亚于薛锦棠,皇上怎么会心血来潮封薛锦棠为郡主?她不过是画了几个花样子而已。 汝宁公主又惊又气,薛锦棠不过是商户出身,应该任她搓圆捏扁才是,结果攀上了薛夫人,让她不得不忌惮。如今倒好,竟然还被封为郡主了,那她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收拾薛锦棠了。 怎么会这样? 吴王与萧淑妃也暗暗诧异,翰林画院只有一个女学生是没有经过考试被破格录取的,那就是李凝仙。 因为李凝仙是甘棠楼主的弟子,而临海大长公主最喜欢的就是甘棠楼主的画。正因为如此,临海大长公主才会举荐李凝仙到翰林画院,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让李凝仙得到了第一才女的美誉。 临海大长公主与皇上长姐,她一生未嫁,辅佐皇帝。与其他公主不同,她不住公主府,她住在宫里。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握有兵权,这支兵是京城暗卫,在暗中拱卫着京城的安稳。 只要得到了这支兵权,就相当于扼住了京城的咽喉。 而临海大长公主本人,也十分得皇帝信任倚重。 所以,萧淑妃与吴王就投其所好,培养了一个李凝仙,让她讨好临海大长公主。目的就是要在机会合适的时候,偷取兵符。 李凝仙才得到临海大长公主的信任,临海大长公主就去了五台山为皇帝千秋寿祈福,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就将回京城。 她喜欢会画画、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若是得知翰林画院来了一个薛锦棠,还是皇帝亲自提拔的,她一定会很感兴趣。 薛锦棠先攀上平郡王妃、后攀上薛夫人,巴结人的功夫必然一流。若是薛锦棠得到了临海大长公主的青睐,李凝仙的处境就不妙了。 吴王与萧淑妃对视一眼,萧淑妃笑道:“宜兴郡主长得好,又会画画,倒让臣妾想起了李小姐,她是大长公主心尖上的人,不知道这两个人谁的画技更高呢?” 吴王站起来道:“父皇、母妃,儿臣有个建议,不如让宜兴郡主与李小姐比试一番。” 皇帝到行宫过寿,本来就是为了放松玩乐,今天见了薛锦棠,他也想考考薛锦棠的本事。吴王的这个建议正中他下怀。皇帝自然答应。 赵见深却道:“要不,还是不比了吧。李小姐一向有美名,又跟着翰林画院的名师学习了大半年,宜兴郡主不过是自己在家里学着画画,现在比试未免有失公平。不如,先让宜兴郡主进翰林画院学习,等过段时间,再进行比试。” 他有些紧张,生怕薛锦棠会输一样。 皇帝瞥了他一眼,这就护上了,人家还不是你媳妇儿呢! 吴王哈哈一笑:“阿深此言差矣,我们不过是跟宜兴郡主不熟悉,想借这个机会跟她亲近一番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她跟李小姐比出高下,只是玩乐助兴罢了。” 本来大家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隐约都看出来了。 燕王世子赵见深对薛锦棠不一般。这个薛锦棠正好是从燕京来了,或许两人本来就认识也不一定。 皇长孙一向嫉妒赵见深,他发现了这个情况后,也笑道:“是啊,深堂弟,宜兴郡主还未发话呢,你着什么急啊。” 萧淑妃懊恼道:“既然宜兴郡主不愿意就算了,是本宫多嘴了。” 事到如今,薛锦棠不愿意也得愿意了,她道:“皇上与娘娘如此厚爱,臣女不敢辜负。若画的不好,请诸位见谅。” 她稳稳的,不紧不慢,颇有名匠的沉着风度。 萧淑妃淡笑不语。 李凝仙是他们精心培养的人才,薛锦棠不过只会画花样子而已,看赵见深刚才的紧张程度就知道她没什么真本事了。 这也是他们的目的。趁着薛锦棠没成气候,先让她跟李凝仙比一场。回头临海大长公主回来了,若问起薛锦棠,就说她技不如人,被李凝仙比成了渣渣。如此一来,临海大长公主也就不会想见薛锦棠了。 李凝仙来得很快,殿内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跟她解释过了。 她震惊、嫉妒、以及不甘。 这次皇上千秋大寿,她写了一万个大小不一的寿字,篇幅巨大,耗费心血。那天向皇上献礼时,得到了圣上赞誉与朝臣的钦佩。 皇上赏赐了她一对玉如意,这是翰林画院头一份。她那天也算风头无两了。因为表现得好,萧淑妃、吴王、汝宁公主对她都有赏赐,这几天她实在是很得意,连走路都带着风。 当得知薛锦棠被封为郡主时,玉如意与那些赏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凭什么?薛锦棠不过是画了几幅花样子就被封为郡主,她实在是不甘心! 既然要比试,那就比试好了。燕地来的土鳖,也敢跟她争抢风头。既然薛锦棠不自量力,她也不用给她留脸面了。 李凝仙气度如兰,温婉淡雅:“请宜兴郡主出题。” 李凝仙先声夺人,展现了自己的大度,立刻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她敢让薛锦棠先出题,必然是成竹在胸,不怕薛锦棠了。 薛锦棠微微一笑:“我若出题,必然是出我最擅长的花样子,如此对李小姐来说有失公允。不如让圣上出题,再由圣上裁断,如此可好?” 薛锦棠十分坦诚,接着又把裁断交给了皇帝,大大取悦了皇帝。 皇帝捋着胡须点头道:“如此,那朕就以“深山藏古寺”为题。你们二人且画来吧,以一炷香为时限。王大德,点香。” 笔墨纸砚铺好,香点上,比赛就开始了。 李凝仙略一思索,很快就在纸上做起画来。 薛锦棠不急着画画,而是凝神思索。 很多时候,画技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揣摩出题人的意图,能否把题目中需要的特点画出来。 深山藏古寺…… 薛锦棠闭目冥想,开始构思。而李凝仙落笔非常快,不一会就画好了巍峨的高山,层层山峦画好之后,她在两山之间的山坳里画红墙,很显然寺庙的样子她也想好了。 而此时,薛锦棠桌前的纸上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吴王笑了,萧淑妃也笑了。很明显李凝仙已经赢了。 李凝仙作画的时候,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薛锦棠,见她一动不动,李凝仙心中暗暗冷哼,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突然,薛锦棠动了,她饱蘸了浓墨,开始在纸上作起画来。她画的也是高山,云雾缭绕,山上茂林修竹。山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落到山底冲出一条河流。 她画工很好,与李凝仙在伯仲之间。大家纷纷把视线落在她的笔上,随着她的笔走动而动。 李凝仙本来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她根本没把薛锦棠放在眼里,待见众人都去看薛锦棠,她匆匆瞟了一眼,见对方画工不俗,她立刻屏气凝神,集中注意力,用最快的速度画。 很快她就画好了。 李凝仙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见没有失误,就松了一口气,去看薛锦棠。 此刻薛锦棠也画得差不多了,栩栩如生,很有意境,李凝仙望着那苍翠的深山,发现了问题。构图不对,除了山,就是瀑布与河流,没有画寺庙,而纸上也没有预留寺庙的位置。 不仅仅她发现了,吴王也发现了,他笑道:“宜兴郡主,父皇出的题目是深山藏古寺,不是深山。你好像偏题了。” 李凝仙的画,大家都看了,山是山,寺是寺,画技高超、贴合题目。 这一局薛锦棠必败无疑了! 李凝仙与吴王一系的人都笑了。这薛锦棠是长得美,画工也了得,只是脑子怕不太好使。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皇帝也微微皱了眉头,依稀有些失望。 只有赵见深,双目炯炯,信心十足,与刚才那个紧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皇帝看了他一眼,这一回薛锦棠怕要失败,给李凝仙当踏脚石给她抬名声了。 赵见深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不会的。赢的一定是棠棠。我对她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