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洛兰站在那里,背对着她,站在凳子上,在白板上写字。已经有很长的一张表格,缺漏了许多块,他对着书填写着,骂骂咧咧,又涂又抹。那支笔停留在那里,每写过一行就复刻在旁边的一张羊皮纸上。但洛兰一直在改写,笔最后把羊皮纸涂成了一片黑色。最后洛兰似乎放弃了,暴躁地把笔夺过来,又撕那张纸。可他当然撕不破,他回过身来把纸丢进了绿火里。 绿火烧起来的时候,那双冷淡的眼睛终于看见了贝莉儿,而黑眸从他身上滑过,看着他身后的白板。 洛兰厌烦地问:“你怎么进来的?”他拉开一个抽屉,拿起一把刀,想了想,换成弩箭,端着上膛,瞄准了贝莉儿—— 贝莉儿说: “……元素周期表?” 箭从她肩膀上穿了过去,把贝莉儿带着往后跌了一下。洛兰站在青光的后面看着她,像是不能相信她说的是什么。“你说什么?”他问,贝莉儿还坐在地上,混混沌沌地看着那个表,绿火的号令仍在作用,她的脑子无法思考,有那么多东西涌进来,冲得她哭泣。 直到脚步声响起,那个青年急促地走到她面前来。他端着弩箭,用脚踩贝莉儿的伤口。小黄躲到一边瑟瑟发抖,吱吱地叫唤,洛兰听而不闻地喝问贝莉儿。 “你刚说什么?你看得懂吗?!” 他神情阴沉,似乎又是不信,又是急切,这么多神情混杂起来,将他还算俊秀的脸孔扭曲成一副魔鬼般的狂热。贝莉儿没有回答他就又一次厉声地问:“哭什么!喂,你看得懂?!” 贝莉儿好像才醒过来地看着洛兰,肩膀一抽一抽地痛。元素周期表?——但是再看一眼,会知道不是,很多都不对,尽管可以说名字不对,但是数字虽然相似但也是不尽相同的。只是尽管许多栏还空着,自贝莉儿来到这个世界,发现拥有带有关键词的记忆力后,……她是第一次看到和过去相似的物事。 不死炼金师用脚向下碾压,手里的弩箭对准了她。他逼问她:“你看得懂?!”好像如果答案不合他的意,那支泛着冷光的箭就会立刻爆掉贝莉儿的头。 贝莉儿问:“是你做的吗?” “那不是废话吗?整个房子里除了我都是猪!”青年满脸厌烦地回答。 这是贝莉儿第一次正面地看到洛兰。混杂了整个房子里看到的东西,外面的长廊和房间,里面的长廊和房间,神情疲惫的杜维因,恶毒傲慢的黑猫,全部混合起来,这个暴躁的、不耐烦的、弱不禁风的、疯狂的,洛兰。 他是个天才。 满手血腥的,疯狂的天才。 第141章 学习语言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做法, 比如玛利多诺多尔骄傲地教贝莉儿写自己的名字, 用龙语、精灵语和大陆通用语学习每个种族敬奉的神名。他会用漂亮的书法在石板上刻下一段段长长的诗歌, 咏唱自然与风情, 歌颂爱与童话,偶尔也会有人物叙事, 龙的起源、战争和财宝。这些地教她念诵和学习,让她通晓语言与历史。 不过在贝莉儿这里, 她那不够用的脑子就是老老实实地从学习最基本日常用语开始。数数、名词和动词, 指着目所能及的所有东西要玛利多诺多尔念给她听,晚上就认认真真地对着龙的笔记模仿着描摹。 玛利多诺多尔开始有点委屈, 他觉得小花的这种方式太浪费她的才华和智慧, 那种梦幻般的童话教学法才是他喜欢的养成方式。但很快他陶醉在贝莉儿那嫩呼呼可爱的字迹上,那些一大一小字迹挤在一起的石板他宝贝地收集了一大撂,没事就要拿出来摸一摸,思考着还可以给她写什么句子。贝莉儿觉得羞耻死了, 但这不妨碍她认识了这个世界的数字。 她第一眼看到洛兰填的表, 就好像那种记忆闪电般地出现在脑海。她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关键词记忆力原来是这么用的——贝莉儿从穿越来这里的时候就失掉了所有关于自身的记忆,而她的知识以另一种冰冷而机械的方式留存下来。她看见过的,她学习过的,她体会过的和感动过的, 这些东西都隐没在灵魂的深处, 平素无法得知, 只有在她想起时才会应召而来。 ——并没有什么卵用,关键词搜索的意思是你要找对关键词。贝莉儿曾经私下揣测, 自己的记忆受了龙的灵魂的影响,因为玛利多诺多尔的那份传承记忆正是如此。他可以翻阅、检索,观看,学习,却无法将它们当做生而知之的东西。而她……或许是那时出了差错,她的灵魂把自己的记忆当做了传承。 贝莉儿的脑子里正浮现着一张色彩斑斓的元素周期表,所有数字都清晰得跟贴在眼前一样。而她眼前真正的景象是后面那片占据了视野的青光,站在青光之前的洛兰。洛兰神情阴沉地踩在她肩上,用箭对准她。他厉声地逼问: “你看得懂?!” 贝莉儿茫然地点了点头。洛兰再次急促地喝问:“它写的是什么?!” 她再看一眼,就会发现那其实和她记忆中的周期表不那么一样。很多名字她不认得,数字也并不全是。但是洛兰竟然已经天才到可以将这些东西排列出一张表格,让她认出端倪。 这个时代……这个时代有这样的水平吗?她无法接触到炼金师,她不知道。而她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洛兰那血腥的名声而震惊地望着他回答:“元素……元素……矿物,相似的特征,原子排列……” 她只能凭着那种碎片的记忆说关键词,带出了生涩的名词,洛兰看着她。“原子是什么?” “是……是组成它们的……” “组成?”洛兰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像要把她的脑子挖空,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贝莉儿试图组织语言,她肩膀上的箭还扎在rou里流血,她总算冷静下来。 “组成它们的微粒!如果你能排列出这张表,你就知道你表上的那些东西是有规律的!”她扶着肩膀,忍着剧痛捂住流血的伤口:“我要止血包扎!” 这是正当的要求,除非洛兰现在还舍得让她死。炼金师冷着脸把她拖起来……拖不起来,他那苍白冰冷的手碰到贝莉儿身上,像毒蛇一样激得她打个寒噤。贝莉儿白着脸看着洛兰从手腕上的符文掏出一瓶什么药……她担忧自己是不是要紧闭嘴巴的时候洛兰把那瓶药灌进自己嘴里。 他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把贝莉儿拎起来,走进隔壁的房间。那是一间干净和与他一样冰冷的药室,正中间的金属床,一边的桌子,四周顶到天花板上的柜子,里面摆着一瓶又一瓶各种颜色的水晶瓶,还有里面装满的让人不寒而栗的药。洛兰这个人明显是有洁癖的,他把贝莉儿扔到床上,拿块布挡住,才给她拔掉了箭头。 血喷溅出来,青年手上点点血斑,第一时间擦拭干净。贝莉儿痛得脸色惨白,她强忍着没有叫,洛兰递给她一瓶药:“喝了。”他那双青色瞳眸紧紧地盯着她,像看个死人。 洛兰要杀她易如反掌——无论如何,贝莉儿肯定没有那个胆量,像他一样下手杀人。她很识时务,没敢犹豫,接过药就喝下去。药很苦,她捂住鼻子呛了一下,强吞下去。 药非常有效,连着被箭头挑出来的rou,伤口rou眼可见地愈合了。洛兰雷厉风行地把她拎到白板面前,把那个表格按到她鼻子上要她说明:“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怎么知道的?!你从哪里知道的?!” 贝莉儿说:“放我下来!我要小黄!” “我没有给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洛兰暴戾地瞪着她——不死炼金师的脾气实在不好。狂躁,没有耐心,说一不二,神经质而偏执。但贝莉儿知道要怎样对付这种人,她绝不能退缩让步,她得找到杜维因才行!她针锋相对地挺起胸瞪回去:“要不我什么也不会说!” 她毕竟看起来不是那等听说面前的人是“洛兰”就立刻破口大骂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比她更恶心的人洛兰见得多了,而贝莉儿起码还有价值。洛兰放下她去抱小黄,贝莉儿赶紧走过去,小黄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吓得夹着尾巴一声不敢出。她把它抱起来,小黄呜咽一声把头钻在她怀里,打死不敢抬头出来看。 贝莉儿拖延了这点时间,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应付洛兰。她首先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元素周期表的知识一股脑灌输给他——不是详细的表格,而是努力用具体的语言向他描述这个东西的作用和排列。横的是周期,竖的是性质。贝莉儿打赌异世界的表格和她的表格不同,因为她在那个表格上看见“秘银”。 秘银是玛利多诺多尔最喜欢的矿石,在学会他的龙语名字后贝莉儿第二个学的就是它。……不,绝对不可能一样,但她又不是真的来解密科学的,她要做的是忽悠洛兰并且让他觉得自己有用。让贝莉儿感觉十分复杂的是,洛兰几乎是第二遍就听懂了她说的话。 “所以可以按照这个表排列。”他苍白修长的——带着青黑色痕迹的指尖掠过白板上的墨迹。青年注视了一会白板,扭头看着她,“它们应该呈周期性排布,一切都是有规律的,……所以应该叫元素周期表,是吗?” 贝莉儿不得不点头承认。洛兰的神情那一瞬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狂热。 “我就知道,规律……规律,美妙的规律。”他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应该是有规律的!” 所以接下来就应该解释原子。这个贝莉儿非常苦手。她还能记得自己是文科生。原子这个东西就是在耍流氓。她不得不试着向他说明何谓显微镜和原子,好让大神自力更生。“显微镜怎么做?”洛兰直接问到了点上。贝莉儿只好抓过一张纸给他画一画到底长什么样。……emmm她画技超烂的。 她最后只能沾着一手墨拿着羊皮纸给洛兰展示显微镜和一个球“原子”的样子。洛兰问:“原子是元素吗?” “不知道。” “所以用你的话来说,元素妖精是个球组成的?” 贝莉儿有种敏锐的感觉,洛兰在套她的话。她没敢告诉他理论上我们也是用这个球组成的。“不知道。” 不死炼金师眯起眼睛:“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干什么?”他的脸上神情非常阴森和濒临发作的边缘。贝莉儿马上把自己早就想到的理由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补完我的元素周期表,还有帮你参考显微镜的正确制作方法。” “哈,补完。”洛兰仍然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我可以把你杀了,把你的灵魂拖出来,我想知道什么就能拿到什么,需要你在这里动那个虚伪的脑子,对我胡说八道吗?” “我失忆了,有很多东西看到才能想到。”贝莉儿强作镇定:“大家都知道灵魂是最复杂的东西,如果你愿意承担杀了我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这个风险,我没所谓。” 炼金师嗤笑了一声,他最后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简直是个蠢货,你根本不懂这些知识的价值,不要妄想骗我,你是从哪里知道它们的?”贝莉儿说:“我忘记了。” 她知道洛兰根本就没信。就算真的有传授知识的人她也不可能告诉他,要不洛兰验证了可靠性的第一时间就会把她干掉。洛兰厌烦了这种心机,他忙着要去做显微镜,命令贝莉儿在羊皮纸上把她的元素周期表写下来。 拖延症是所有学生的本能,贝莉儿极度发挥演技,重复修改涂抹,废掉了三十多张羊皮纸,在那张桌子上喝完了三罐子水,上了十次厕所,她终于可歌可泣地完成周期表的一半——还不保证有错漏。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把纸交给洛兰任他检查,并询问:“杜维因答应昨天会来看我,但他没来,他在哪里?我能不能去找他?” 洛兰的眼睛紧紧地粘在纸上,头也不抬地说:“你有你自己的活要做。” ——洛兰想食言。贝莉儿敏感地发现这个潜台词。三天时间肯定是杜维因和他定下的,但他一开始就没想遵守诺言。贝莉儿无暇去想杜维因和洛兰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和协议,这个人聪明残忍得容不得她有一点松懈。她露出一点畏缩的样子妥协着说:“那……那起码,我可不可以做点东西给自己吃?我很饿。” 那双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青色眼睛从羊皮纸上方望向了她,贝莉儿装作没有发现地继续说:“杜维因给我送过饭,很难吃。我喜欢吃好吃的,如果东西好吃一点的话,我心情会好,大概能写得快点。” 她那点小小的心机都暴露在洛兰的目光之下,一览无遗。洛兰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想好吃的?愚蠢的女人。无论她想借着好吃的说什么洛兰都不准备理她。“等会会有人给你送饭来……”他不准备放她出去玩花样,她最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脑子掏空,如果她装模作样要挟他,洛兰不介意直接把她弄死。但贝莉儿说:“我现在心里还挺害怕的,想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喘一口气,那只黑猫……” 敏感的词语触动了洛兰的神经,他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转而神情凌厉:“黑猫?” 贝莉儿立刻向他交代了一切,包括黑猫的挑拨和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擅自跑来他这里。“那只猫是你的宠物吗?”她心有余悸的说:“想到就吓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宠物?你起码得让我喝点热水补偿一下。” 洛兰冷笑一声:“你老实干活,我就把那只黑猫倒吊起来,把皮剥给你当脚踏。”黑猫不知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他改了口:“炉灶在外面,一个小时。”贝莉儿向他保证自己一定准时回来。 她甚至都不用走门出去,青光外面的墙已经被轰破了,弯腰从那儿走出去就能看到石堡外面。被杜维因点火的地方还留着黑痕,一边是草棚下散乱的炉灶,旁边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掉在地上焦黑的豆子,倒了一半的蜂蜜,发芽的土豆和一半拖在一块大水晶外的rou。贝莉儿过去摸了摸,那块水晶应该也是一个储物空间。外面的rou已经有点败坏了,她从里面拖出新的rou来用。 一个小时能做的事有限。贝莉儿借着去井边打水的空隙观察了房子。……好像那些所有的怪物都在里面。这个空间很大,是一片树林间的平坦的草地,非常安静,静得甚至不像森林里合该有的样子。虫鸣鸟叫全都没有,整个空间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悚然的气氛。石堡也很安静,安静得像座鬼屋。 贝莉儿简单地炒了个rou,煮了牛奶和豆子,煎了鸡蛋饼,还有香肠和煎培根。一大盘子分成两份,一份是她的,一份是洛兰的,这么端回去,放到炼金师面前。他还没有开始动工,在收集和检查材料,重新绘制贝莉儿那个歪歪扭扭的显微镜。他这时还算好说话。贝莉儿胆大包天地说:“你可以先吃了再干活。”洛兰冷冷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不过他还是很享受地吃了夜宵兼早餐。贝莉儿很注意,给的时候都是可以拿个叉子就单手的。然后她继续回去干活,拖时间,间或改改显微镜的稿,或者装作刚灵光一现想起来的样子,给洛兰讲那些化学物理知识。什么光电效应粒子波薛定谔猫三氧化二铁,怎么牛逼怎么来。 贝莉儿注意到洛兰有一次让她去药剂室里喝药,而他离开了,她立刻趴在门上去听。她听见了关门声——贝莉儿现在的耳朵也是很灵的。她没有听见长廊上的哀嚎,墙显然不用关门,洛兰没有出去,所以房间里肯定有一个密室。 这么耗过了一天,做过了晚饭,等洛兰吃完,贝莉儿收拾了洗了碗,她终于可以露出很累的样子说:“我可以回去睡觉吗?完整的休息才能让脑子更好地运转。”不死炼金师既然号称不死,他眼睛下面那块重得跟死人一样的青黑显然也不能阻拦他。洛兰在炼铁,他自有一套工具把那些矿石揉捏成形,贝莉儿看不懂,他摆弄着水晶瓶、天平和玻璃管和更复杂的东西,每看一眼她就有看着白雪公主里的皇后炼毒苹果的惊悚。 洛兰说:“你睡这里。” 贝莉儿睁大了眼:“……???”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炼金师烦躁地指了指一边的门。贝莉儿这才发现书柜后面是有一道小门的。洛兰过去站了一会儿,他念出一道贝莉儿听不懂的咒语,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露出背后的……背后的……一张床。 房间大概只有五平米,只够躺下睡觉的。妈的一个床也要搞一个门挡住吗!洛兰不容置疑地说:“进去。”那床上的毯子还凌乱着,一副比整个房间都有生活气息一百倍的样子——那显然是洛兰自己的铺盖,自己的房间。贝莉儿抱起小黄,在心里飞快转动的同时装作有点犹豫地走过去——洛兰拿出怀表看了一眼。 “三个小时以后我叫醒你。” “一天起码要睡八个小时!”贝莉儿抗议。 “你喝了龙血。”工作狂是只看得见极限的。“三个小时足够了。” “我没习惯!这样起来一定状态不好。七小时。” “五小时。”洛兰不耐烦地说:“少废话,滚进去。” 贝莉儿摔门进去了。她试着听关门的声音,不像是那个听到的。但隔着一层门,不能确定。小黄跳到床上,自在地找一个最温暖的地方趴下开始睡觉,贝莉儿立刻趴在门上开始听起来。一二三四五……她数着时间,十分钟后把毯子再弄乱一次,挠乱头发拉门要出去。不出意外门锁上了。她开始敲门:“洛兰,放我出来!我要喝水!” 她已经喝了一天的水,还振振有词地跟洛兰说“女孩子多喝水漂亮。”洛兰狂躁地过来放她出门找水喝,然后立刻冲回去弄显微镜。“再找麻烦我就宰了你!”他威胁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贝莉儿得寸进尺扬声说:“我想起来要摆个尿壶!”喝很多水要起夜的!但洛兰的房间太小,左摆右摆没有地方,只能塞在床尾,她一边抬眼看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关上门。 洛兰始终没有回过头来,贝莉儿这次推开小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蒙着毯子躺下睡了。她数着时间,过了大概一小时,她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 那个阴鸷的视线观察了她一会儿,洛兰确认她睡着了,要重新关门。但是那个非常碍眼的尿壶不知怎么的死活卡在门口,关不上门,洛兰试了两三次,骂骂咧咧,最后直接放弃,啪啪啪大步走回去了。 贝莉儿睁开了眼。贴着床面,有介质传播,声音更清晰了,有只动物走进了房子,它仿佛带着火气,走进来的时候根本不在乎力道。脚上的rou垫撞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那个声音气急败坏地说:“洛兰!” 第142章 贝莉儿对自己喝了龙血的感觉一直不大。她对玛利多诺多尔的友好馈赠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个夕阳下。guntang的、灼烧的、岩浆一样痛的粘稠的东西, 仿佛要烫伤口腔一样的辣, 无数的刀子混着滚不动的球一直艰难前进, 这样地一路扎进肚子里。整个治疗的过程惨烈到她一直以为那是个梦, 谢天谢地当时她生着重病,神志不清, 这有利于贝莉儿忘记那件事。 而龙血的影响自然也是潜移默化的,喝了龙血后, 理论上, 贝莉儿的身体更好,跳得更高, 望得更远, 听得更灵,但她一直很少注意到,甚至是在限制自己的这种变化。她能独自一个对付巨蟒,能用自己那双几乎没有肌rou的手臂把哈亚德从从几百米高的山崖上扛下来, 她在过去的一切日子中经常用到并锻炼这种力气, 但除此之外,她对望远听灵的需求则不那么大。人类的身体固化了她的本能,将这种后来的天赋限制在某一范围内,只有贝莉儿需要的时候那种力量才会为她所用。 所以此时她难受地皱起眉。突然的使用让她几乎是痛苦地被迫习惯这种冲击, 随着黑猫踩进房间里的步伐, 贝莉儿听见和感受到更多复杂的sao扰。她不得不闭上眼, 否则眼前的光线就会突然晃动起来。即使是夜晚也没有用,房间里没有窗户, 窄小的石室是逼仄的,从门缝里投进来的那一丝摇晃的烛光突然在她的瞳膜中放大,旋转的尘埃混杂斑斓的色彩,将她的眼睛刺得眼泪模糊。 在黑暗中一切动静都被更灵敏地方大了,贝莉儿蜷缩在毯子下,听见因为自己呼吸而起伏的身体与毯子摩擦的沙沙声,自己的血流和心跳,小黄的心跳急促,睡得很舒服而偶尔抖着耳朵,毛簌簌的声音。最令令人恐惧的是门外那两个东西——那两个,不知是否能说是活物的东西。 感官放大后就非常地明显。洛兰的心跳非常缓慢,而黑猫的心跳甚至听不见。贝莉儿有点被惊吓到,她的耳朵听见有一个东西在那里走,然而那像个幽灵。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她闻不到它的体温,洛兰好歹还有一点温度,但他面前的那个根本是个死物。贝莉儿起了一身冷汗,她听到它的爪子落在地板上,rou垫弹起,噗噗地响,它的尾巴在空中摇摆,坚硬愤怒地刷刷地颤动。它的关节灵活,没有一点滞涩。 贝莉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它活动……洛兰重重地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其实他的声音很轻,但贝莉儿听见那一声响,磕在桌面上,顿得极重,那证明他的情绪不佳。 黑猫怒气冲冲地叫:“洛兰!” 一片撞击而来的杂音,贝莉儿试图在这种sao扰中分辨清楚他们的对话。这需要一点忍耐力,太多的声音突然钻入耳朵里,震得她的脑子嗡嗡作响。二洛兰回答的声音比黑猫更加怒气冲冲,不耐烦而冷漠: “找我干什么?” “为什么不把那婊子杀了!” “婊子?你说谁?整座屋子里最像婊子的是你这个没事找事的蛇蝎毒妇。”对面的回答非常直接而不耐烦。“没事就滚。不像你这样游手好闲,自以为是地到处招揽仇家,我有的是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