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一百块。”杨武倒是想好价钱了。 “一百？”楚婷听到杨武的话惊呆了，“一百块会不会有点太贵啦？”楚婷原本心理价位是五十块来着，这一下子翻了一倍。 “她们会不会买不起呀？”楚婷担心。 “他们买不起，有的是人要买，我跟你说，今天我在厂里的时候就听说了，有好多人都找书呢。” 这下子楚婷倒纳闷了，“他们难道都要参加高考吗？不会吧。” “他们的孩子呗，有的人上完高中了，就想参加参加考试，考一下说不定能考上大学呢。” “那他们自己的书呢，他们既然上过高中，就应该有自己的书吧，还要现在现找？” “自己的书都扔了呗，你以为呢，”杨武笑她，“其他人的书上完不用了，就给点火或者擦屁股用了，以前大家都觉得反正不用再念书了，也不用再考大学了，这书也用不上了，谁还留着它占地方呀，大多都是那样给用了。现在要用的时候自然要从外面买了，还有那些知青，大老远的跑来这儿，总不能带着一摞书跑来吧，基本上都是没书的，偏偏又是他们学历高想高考，都愿意掏钱买的，咱们家那几摞书绝对能卖得掉，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楚婷点点头，让杨武把那一摞书抱出来，然后她仔细的把门给锁上。 事情要做就要做的小心点，不能随便，把门掩上虽然应该没人会跑来推别人家的门，但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呢，那就尴尬了。 时间赶得刚刚巧，他们刚把书拎到堂屋，陈美芳和乔茵就进来了。他们俩一身灰尘，头发也有些乱，风尘朴朴的样子，一看就是忙活了一天赶过来的。 “你们这是，”楚婷上下打量，果然这一天辛苦了。 “嗨，别提了，”陈美芳摆摆手，“有水吗？弄点水喝，今天咱俩去市里的废品站扒了一天，什么都没扒着，中午只吃了带过去的馒头，也没带水，都渴死了。” 楚婷连忙给她们倒了两杯白开水，两人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才缓过来，然后才看到旁边放着的一摞书。 “呀，这是，这是高中课本？” “这是数理化自学丛书！” “这是语文，这是思想政治，天哪，这就是你买到的书吗？” 陈美芳和乔茵围着那摞书，你一本我一本拿起来翻看，然后转头向杨武问道。 “对，今天刚找到的。”杨武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乔茵简直要喜极而泣了，脸上的表情激动的不能自已，“现在就能找到书，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看了，不用再耽误时间了，不用再等了，太好了！” 乔茵迫不及待的翻起她手上拿着的那一本代数，一面一面的翻，这些书是她下放之前读高中的时候读的，那时候对于数学书她都是弃若敝履的，恨不得消失了再也不用读了才好。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这么激动能够再看到它。 “是啊，太好了！”陈美芳也翻着一摞书，她数的仔细，一本一本的数过一遍，确实是高中的一套书基本上都包含了，这才放下心。 “就是吧，这个价格”杨武见她们俩都不主动开口说价钱，就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先开了口。 “多少？”乔茵和陈美芳都停下在翻看书的手，同时抬头看向杨武。 杨武一脸为难，叹气，“价格不便宜呀，高考的消息整个市里都知道了，大家都传遍了，市里面都缺书，这一套还是原来纠察队的朋友家里放着的，他也不高考，才扒拉出来的，找他买书的人多的是，看我是老朋友才愿意让我拿来的。只是，这个价格实在是” “你说，价格多少我们都愿意要！”乔茵看着书就在自己的眼前，哪还肯放它离开，张口就放话。陈美芳倒是没说话。 “这一套书要一百块钱。” “什么，一百块？”陈美芳发出尖利的声音。 “就这一套书？”她把手里的拿着的那本书扬起来，“这一套书要一百块，他抢钱呀！” 一套书听起来多，其实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才二十几本，现在的钱又很值钱，他们读高中的时候，学杂费加起来一个学期也就十几块罢了。这一套书顶多十块钱吧，居然翻了十倍卖一百块钱，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嗯，这个我也没办法，他就定的这个价格，我还没给钱呢，是想着你们估计着急要看，就先把书给抱回来了。要是不愿意要的话，明天我再给送回去，愿意出这个价格买的人多着呢，也就是我跟他老早认识，他才愿意让给我，你看这个” 杨武没说下去，只望着她们两，表达的意思很明显，给钱，书就拿走。没钱，那明天我就把书给送回去，自己选吧！ 陈美芳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一百块实在是太多了，她们在队里上工，每年也才赚到一年的口粮，外加上十几块钱的现钱。 她们又是女知青，赚的少花的多，男知青每年能赚个三四十，她们只能赚十几块，换的衣服勤，这手里的钱不经意间就哗啦啦花出去了。 现在手里实在没剩多少钱，更关键的是，如果硬是要凑钱，卖了她们的口粮，把她们的积蓄拿出来，一百块也许能拿得出来，可是拿出来之后呢？ 现在才10月份，12月份才开始考试，这中间吃什么！就算她们剩下的口粮能吃到那个时候，12月份考完之后呢？成绩要过几个月才能下来呢，那段时间他们又吃什么。 而且那段时间还刚好是冬天，他们这一段复习课本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用来上工，现在他们知青几乎都不上工了，都准备背水一战复习高考，队里知道他们有走出去的心思，怕她们不回来，也不会借给她们粮食，麻烦的是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呢。 “这个，能不能我们先用着，等过两天我给家里的父母报个信，让他们打钱过来，到时候再给钱行吗？”陈美芳琢磨着，说出这么一个办法。 楚婷听她这么说，抬头瞟了她一眼，她跟陈美芳这两年多虽然不算特别熟络，但也在一起说过话，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都是多子女家庭，有哥有弟的，父母平时不找她们要钱就好的了，更是从来不补贴的，会愿意给她们寄钱？ 再说了，就算是借钱，那你先把自己的口粮现钱拿出来，等你父母的钱到了，再拿钱吃饭就是了，完全可以的，为什么要拖到那个时候呢。显然心里抱着拖着的心思，拖几天说不定就能把书给抄完了，这个钱就省了。 楚婷猜出她的心思，可是这时候大家都在呢，她也不好给杨武提醒提醒。 好在杨武也用不着她提醒，直接耸耸肩，摇摇头，坚定的拒绝：“那可不行，他跟我说了，明天要么见书要么见钱，要是没钱的话就得马上把书还回去，他要马上卖给其他人用呢。人家急着要现钱，我这也是中间传话的，我也做不了这个主，这是真没办法的。” 陈美芳和乔茵两人都拿着一本书没有放下，要买书的决心显而易见，只是价格还想再商量商量。 “楚婷，来，咱们三个说说话。” 陈美芳把楚婷拉到院子里说话，她们自然是想通过楚婷这个熟人，这个跟他们一样的知青说说价，只是杨武是她男人，当着两夫妻的面说不好，得把楚婷拉出来才能单独说。 “楚婷，你帮我们说说话呀，咱们两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以前你还没跟杨武结婚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赚工分，吃都吃不饱。咱们哪能拿出一笔钱呀！”两人都拉着楚婷，脸上露着略有些乞求的神色。 “这个实在不行，”楚婷一口拒绝，“刚才你们来之前我都跟他说过了，毕竟咱们是朋友，让他尽可能给你们低价，但是这书就不是他的呀，是他城里的朋友的，人家要那么多价钱，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杨武还跟他是熟人，所以才先把书领回来了呢，要不然连书都拿不回来，得明天拿现钱去才能买到。” “可是这个价钱，除非我们这几个月不吃了不喝了，考完之后也不吃不喝，否则根本不行呀。” “唉，真是的，早知道之前就多存钱了！”乔茵使劲拍拍自己的头，她一直是女知青里过得特别潇洒的，不像男知青有存钱成家的打算，每次领到钱都是花在自己身上，冬天买雪花膏买点零嘴，做件新衣服，花着花着钱就没了。 “要不这样，”楚婷给她们出主意，“你们跟那些男知青说一声，他们不是也找不到书吗，你们一块凑钱买这样一摞书拿回去，一人先拿一本看着，等看完了再换着看就是，大家都能看到，而且每个人出的钱也很少了。” 楚婷觉得自己出的主意还是挺好的，这样每个人都凑钱，就能让那些本来买不起买不到书的人，也能看到书，也有高考的希望了。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要是可以的话，她们当然不想跟别人共享，谁都知道这看书当然是自己有全部的书最好，你一本我一本的，肯定会影响效率，可是现在也没办法，没钱啊！ 两人凑钱去了，当天这套书就卖出去了。 晚上，楚婷喜滋滋的把这2块3块凑成的一小堆钱，一点一点的展开，数好，放进铁盒子里。 杨武躺在一边，用胳膊支着脑袋，看着楚婷数钱，“这下子高兴了吧？” “当然，谁输钱不高兴啊！”楚婷趁着空档白了他一眼。 “接下来还有几套书呢，明天都给卖出去，到时候你还有的数呢！” “那你就赶快卖呀，可别拖到最后卖不成了！”楚婷把盒子盖好，舒了一口气，又下床去把铁盒子藏在衣柜的最里面，洗了洗手，才重新上床。 杨武凑到她跟前，低声说道：“今天挣了这么多钱，老板有什么奖励啊？” “哼，是我想起来捡书回来卖的，你还想要什么奖励啊？”楚婷不认，干活可以，要奖励，没门！ “好啊，这书不是我一点点拎回来的啊？看我怎么收拾你，叫你翻脸不认人！”杨武把被子一拉，钻到被窝里去闹她。 “哈哈，别闹，别动！”楚婷伸脚在里面揣他，只是没两下也被拉到被窝里去了。 第77章 果然杨武所说的那样，书很快就卖出去了，而且都不低于一百块，可见大家这时候对于高中书本的渴望了。 时间匆匆而逝，一个月多月的时间，要是放在过去农忙的时候，那真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觉得非常漫长，尤其是对于陈美芳和乔茵她们来说，恨不得嗖的一下就过去。 可是现在这一个多月对他们来说，却是过的太快了，知青点的人不止弄到杨武的那一套书，还弄到了另一套，他们分着看，也不上工，每天就日以继夜的，晚上点着灯熬夜看书。饭也只大家轮流做，一天都是简单的煮一锅，不费事不耗时间的东西，填饱肚子就行。 虽然楚婷想自己一个人看书准备，但是很显然她不可能拒绝所有人的来访，陈美芳和乔茵她们就常来她这，跟她一块复习，毕竟知青点那边除了她们两个都是男知青，总是呆在一个屋子里，不大好不自在。 而且楚婷的功课也很好，她上辈子就是大学毕业的，虽然大学四年都没怎么看过这些课本，但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再加上她有两年多的复习时间，那些数学书数学题物理题当然难不倒她。 乔茵自从有一次问了楚婷一道题，被楚婷很容易的解出来之后，就很喜欢来问她题目了。 他们队里的知青，除了罗红娟，几乎都报名了高考，只有罗红娟没有。楚婷跟罗红娟聊过这件事，因为陈美芳和乔茵总是在她家，所以罗红娟作为四个女知青里的其中一个也会到她家来，跟她们见见面。 楚婷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她们说话时的情景，当时陈美芳和乔茵都劝罗红娟也去参加高考，能离开那个家最好。 “得了，我可不行，”罗红娟笑着摇摇头，“这书我都丢了好多年了，那么多年没看，哪还记得什么，你们现在看的那个什么三角，我都不太记得了，这一个多月我是不够用的。再说了，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脑子不如你们年轻人好使，也不想费那个劲了，现在过得还不错，参加这个高考也没什么用处。” “没用处？怎么会没用处呢？考了高考万一能考上了，说不定能上大学呢，能够重新回城！”乔茵不理解。 罗红娟笑了笑没说话，乔茵这样的都是城里家境还不错的，最起码从小到大也能吃饱，所以才会觉得回城好。 但她则是在城里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她家只有父亲一个人在矿场有工作，母亲是没工作的，只能偶尔接点糊火柴盒的活来家里做，挣的钱不多，偏偏生的孩子又多，一共生了七个孩子。 她是老二，又是女孩，从小到大就没有吃饱过的时候，反而是下乡了之后，自己在队里赚工分，领着队里分的粮食，才渐渐吃的好些了，把身子骨养壮，给自己补了营养的。 现在嫁的男人，虽然说婆家是一地鸡毛，但起码男人对自己好又肯干活，又生了孩子，等分了家日子过得不会差，所以她对考大学回城这些事也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热衷。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她们说了，人家正在准备高考呢，说这些干嘛。 第一届恢复后的高考，就这样在所有人紧张的准备中到来了，高考那天早上，楚婷一大早起床，杨武送她去坐队上的牛车。 没错，今天队里的牛车都用上了，因为队里有不少人要参加高考，一大早上起来走那么远的路去市里的考点，太耗精神了，队长干脆大手一挥，决定用牛车接送。 “好好考，都花了那么长时间了，不考上不是白费时间了吗。”杨武在一边叮嘱她，这个时候还有人没有到齐，所以牛车还没有走。 去考的人多，牛车能载的人不多，杨武又要上班，所以也不能送她去了，只把楚婷送到这儿。 “你也真是的，人家叮嘱考试不都是安慰别紧张嘛，你倒好！”楚婷听他说的话有点哭笑不得。 “我这样是相信你，相信你能考好才这么说的，”杨武不认这个，为自己辩解，接着又说，“反正家里不缺钱，日子过得不差，你考不考上都不影响，别紧张。” “嗯，快去上班吧，他们也要来了。”楚婷往旁边看看，人应该都到的差不多了。 “去吧，别紧张啊！”杨武最后叮嘱了一句。 楚婷坐上牛车，在颠颠晃晃中奔向了最后的考场。一路上她都拿着自己手中的笔记在看着，默记默背。旁边的人也都是这样。 路上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呢，不能浪费了，这时候已经到了冬天，他们为了赶路，赶上开考时间，起的又早，天还没有放亮呢。 启明星还挂在天上，大家都是在微弱的亮光下，仔细盯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笔记上面的字，楚婷抬头看看四周，虽然条件艰难，但大家的这种学习的毅力真的感染了她，这是真正的改变命运的一次考试。 进了城，队长就把他们放下，赶着牛车回去了。 楚婷他们走到考场外面等着，虽然他们来的早，但是还有人来得更早，他们到的时候考场外已经围着不少人了。 铃声一响，门卫把学校的门打开，大家进入考场。 楚婷深吸了一口气，坐在考场上，看着自己手里拿的卷子，上面的题目比她想得简单得多，几乎都是她背过会的，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他们要连着考两天，中午，楚婷是跟着大家一块去国营饭店吃的，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着今天的考卷，饭店里的其他人也几乎都在嚷嚷着对答案，不只是他们那闹哄哄的。 上午考的是语文，下午考数学，如果说考完语文的时候大家心情还好，对答案的态度还算平稳的话，那么考完数学简直是哀嚎一片了。 楚婷就在这样的嘈杂声中，慢慢走出考场门口，本来还想着要跟大家一块搭牛车回去呢，结果一出门就看见杨武站在外面等着，连忙小跑着过去。 “你怎么来啦，不是要上班吗，是来接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