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第111章 想打程罂 第一次见面之后,姜思对程罂的印象是淡淡的。 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不好, 只是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不会动手动脚,算个好人, 可以试着深入交往看看。 真正令姜思改看法,是因为一个小细节。因为童年一些私人的缘故,姜思很讨厌别人亲近她, 过于亲密的关系会让她感到不适, 甚至窒息。程罂在得知这一点后, 表情很有些怜惜,并表示自己会尊重她的想法, 交往了一年, 竟然一次手都没有主动牵过。 姜思很是感动, 觉得男朋友又体贴又善良, 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其实很多事情在当时已有征兆,不过那时的她还年轻, 对爱情还不似后来那么绝望, 愿意蒙蔽自己的双眼, 只为一颗真心。 谁知道,这才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结婚后,程罂也不碰她, 就算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他也把右手放在胸前, 一副防卫的状态。 姜思知道家里人从小对程罂不好,才令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心想连自己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习惯丈夫都接受了,她为什么不能也体谅一下他? 何况她确实没有做好与人同床共枕的准备。 话虽如此,可这一连两个多月,两人都没点动静,姜思便有些急了。 这日,明月天悬,夜凉如水。 姜思站在床边,看着鼓起一个包的被子。经过一番心里纠结之后,她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轻咬下唇,解开了自己的睡衣,露出里面只穿了胸衣,光洁诱人的胴体,无比娇羞,又无比紧张地慢慢抱住了程罂。 下一秒,程罂醒了。 再下一秒,她期待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程罂猛然一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是姜思,而刚刚覆上自己身体的竟然是女人白花花的身子,顿时用力将她推开,惊悚害怕的面孔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她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令人生怖。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晚程罂看她的眼神。 那是刻进她骨子里的屈辱。 可想而知,第二天姜思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她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就要回娘家。 收箱子的时候,程罂靠在房门口看了她一会儿,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一个人默默地进到厨房里去了。 程家母亲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好说歹说才把姜思劝住,又扯开嗓子骂了程罂一顿,“人姜院长老来得女,信任咱家才把娇娇女儿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不上进就算了,老婆都哄不好,白长这么大个了!……” 程家母亲骂的不留情面,姜思也不好再提回娘家的事情,只得拦住婆婆,“妈,妈您瞧您把程罂都骂成什么样了,这就是夫妻两个之间的小事,没您说的那么严重……” 程家母亲顺坡下驴,“好嘞,不严重就好,死小子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你媳妇的行李抬回去!” 程罂依旧是什么也没说,嘴唇抿得很直,看着婆媳两个的眼神木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睛里闪过,待姜思仔细去看的时候,程罂已经低下身子去提她的行李箱了。 经过这么一次之后,两人的关系好像回到了原点。 区别是从那以后程罂开始试着去碰姜思,但每次都失败了。而姜思也不敢再半夜里去触碰自己的丈夫。 姜思终于意识到了,程罂有病。 但是什么病程罂却总是避而不答,被问得紧了,一定要带着他去看医生的时候,程罂终于是搪塞了一句早泄。 **************** 李妍一把把剧本丢在桌上,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气呼呼地说道:“哇,我真的是窝火,窝火你懂吗?这剧情写的我分分钟想冲进去打程罂……我说周周,你确定接这个角色不是在给自己招黑?” 周玉和笑着给李妍递了杯温水,“这不是还没演到后面吗妍姐,他也是有苦衷的。” 李妍看着周玉和顶着程罂的妆给自己递水,不知怎么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是非常想要扬手打掉这杯水了! 李妍硬是忍住了心头的怒火,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一纸杯的水迅速见了底,矿泉水流过喉咙的畅快感总算是让她觉得痛快一点了,她把空掉的水杯捏在掌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心里火啊,不是因为程罂混蛋,而是因为他窝囊,他身上那股窝囊劲啊,真是看得我气血翻涌。你家里不让你出柜,强迫你结婚,你倒是反抗啊!你老婆离家出走,你想挽留,你倒是说话啊!真是急死老娘了!” 周玉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李妍刚刚这番话,看起来似乎在针对程罂,实则隐隐夸了周玉和一波——如果不是真的把程罂这个角色的懦弱表现得淋漓尽致,跟他对手戏的演员也不会入戏那么深,竟然气到想钻进剧本去打他。 要知道青年程罂不是什么大jian大恶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可怜人,他只是懦弱怕事担不起责任罢了。 能让人这么生气,可见周玉和的确把人物骨子里的精髓刻画了出来。 但另一方面,她的担忧也并无道理。 虽然程罂无意伤害姜思,他的所谓骗婚也是程家一家子家庭压迫的结果,理论上来说程罂也是受害者。并且他为了减少对姜思的伤害,自己没少下功夫,他也想去过正常的生活,和异性接触,结婚生子,但同性恋这个事情毕竟是不可逆的,强求只会更加排斥和厌恶,给双方都带来不可挽回的痛苦。 可在观众眼中却不一定能接受这样的设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程罂可怜,却也亲手埋葬了一个女人的青春和对爱情所有的向往。 成片出来以后,大家对程罂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憎恨多一点,这个度真的不好把握。 不过,这也是复杂性人物的魅力所在。 如果周玉和真的能把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演得让大家恨不起来,那明年的各大颁奖礼的影帝提名名单上必然会有他的名字了。 第112章 青年戏完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程罂是同性恋的?姜思也不清楚,大概是从发现他身边的朋友都是男性, 才渐渐感觉到不对劲的吧。 她的好姐妹听了, 直笑她糊涂, “你老公不和男的玩,反而和女的一起玩, 这才是需要担心的好不好?” 姜思笑容勉强,“说的也是。” 但她分明能感觉到,程罂看单位上的那些男同事, 眼神是不一样的,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她也说不上来,那个年代也没有同性恋的概念, 平白无故的, 当然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另一个冲淡她乱想的, 是孩子, 在结婚的第三年,他们终于有了孩子。 这是他们夫妻俩无数次失败尝试后好不容易获得的结晶, 姜思当然很开心, 程罂冲出去到大街上给她买了一袋芝麻酥——那是她最喜欢的吃的东西, 程罂脸上那种满足的笑容,第一次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心里那些想法也随着丈夫的笑容消散了。 但程罂的高兴没有持续很久, 似乎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闷无趣的男人, 好在,对她始终是温柔贴心了许多。 程罂有起夜的习惯,姜思知道,自从怀孕之后,他起夜的频率渐渐多了起来,姜思也没有过多在意,毕竟自己也会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感到紧张和不安,直到这天夜里,她突然肚子不舒服,皱着眉头起来之后,手一伸,才发现旁边的被子是空的。 “程罂……?程罂?”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姜思的心头,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在家里找寻丈夫的踪迹,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洗手台的一角蹲了一团黑影。 他怎么了?他不舒服吗? 姜思正要上前,忽然听得空气里传来一阵微弱的,类似小动物悲鸣一样的呜呜声,仔细一看,程罂缩在角落里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虽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只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强烈地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与绝望笼罩在他的周身。 你就这么害怕这个孩子……这么害怕我吗? 孕妇的情绪总是容易敏感又激动,姜思看着缩成一团的程罂,胸膛不断起伏,怀孕期间以来的委屈和担忧在此刻化作了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甚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 她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质问他,空气中的悲鸣忽然变调了,程罂带着哭腔笑了,那是一种极为勉强的笑声。老实说大半夜的在厨房听见自己丈夫又哭又笑,实在是件诡异的事情,但姜思就是,她就是从着笑声里感受到了程罂在极力说服自己,让自己高兴起来,尽管失败了。 笑声持续了没多久,更为悲哀的哭声取代呜呜声蔓延至这个逼仄狭小的厨房,程罂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抱住手臂的手掌十分用力,青筋即便在黑夜中也是十分显眼,那痛苦的情绪一下子击溃了姜思,她看着这么脆弱的程罂,忽地觉得无味之极。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 程罂对她越来越冷淡,而她也慢慢变得麻木起来。她知道没有人是故意的,但那种无话可说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就是越来越浓厚了。 唉,结婚不就是这样,时间消逝,爱情慢慢变成亲情,就算程罂已不再爱她,至少对她还有孩子都不错就是了。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丈夫的衣柜里发现他高中时期写过的情书。 写给那个叫做蔡柏文的男同学的情书。 原来他是同性恋。 “我要回家!你们这群该死的骗子!我要叫我爸爸起诉你们骗婚!”姜思不顾程母的拉扯,拽着箱子就要往外走。 “不要啊小姜,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啊!”程母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念叨着小孙子。 “别说了,我就是考虑孩子,才会忍你们到今天!”姜思生气,愤怒,脸上的肌rou随着大力的动作而微微颤动,一股冲天的怒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又热又痛,好像这几年积攒的委屈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我们是对不起你,但这几年,我们程家哪里对你不好了?我和老程都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程罂!程罂他除了不喜欢女人,他做错了什么?他打过你,还是骂过你,还是出轨了?这是病,这是病啊小姜!” 听到“病”这个字,程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思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程父立刻推了一把缩在众人身后的程罂,“还不给你媳妇儿道歉!” 这时,姜思才看见了人群间隙后的程罂,他脸色惨白,微微抿着嘴唇,一双眼睛盯着姜思手里的小纸团,一抹屈辱的神色浮现在他的脸庞,“为什么……翻我东西?” 姜思心中一凛,大声道:“我是你老婆,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我还看不得了?” 程父怒道:“说什么胡话程罂,还不认错?!” 程罂不言,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加白了,一双眼神情复杂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是指责,又像是带着一种无言的委屈,任何人看了他这样的表情都无法硬下心肠。 李妍愣住了。 老实说看到剧本里写到姜思与程罂对视之后,便改变了主意,不离婚了,她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仅仅一眼,就能让姜思甘心在这有名无实的婚姻牢笼里困顿一生。 现在她知道了。 周玉和的眼睛。 那双眼睛实在是承载了太多,沉闷背后的动摇,处在爆发边缘的犹豫,到最后对现实的妥协,不发一言。 这样带着妥协与屈辱意味的眼神,同样击中了正在徘徊犹豫中的姜思。 以当时的环境,一个女人如果离了婚,在社会上要遭受很大的压力,她老姜家也丢不起这个人。何况程家人对她真的算可以了,除了她和程罂相处这些年过得十分压抑之外,程罂还真没哪里对她不好。离了婚的女人还能不能找到程罂这么老实的男人暂且不说,孩子可怎么办…… 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罂,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更多能够支撑自己做决定的力量。 可程罂只不过看了她一秒,就挪开了视线,再也没有勇气面对。 姜思愤怒地瞪起眼睛,又忽地松下了肩膀,一股凄凉的意味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算了,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按他这窝囊样,只要不离婚,他是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的,这年头,吃好穿暖都算不容易了,哪有那么多追求呢…… 话是这样说,可当晚程罂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那双眼睛里表现出来一瞬间的决绝,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似乎为雨夜那天埋下了一棵种子。 七八年的婚姻生活,姜思就像被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一样,原本活泼明朗的性格被沉闷无趣的生活和程罂磨得干干净净,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少女的灵动,只剩下生活飓风席卷过后的一地鸡毛。 即使是这样,那也是好的。 因为被生活磋磨的不止她一个,还有程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