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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好,好。”染陶赶紧应下,已不知多少年,她再未见过这样的陛下。自小,陛下即便受委屈,也很少露出真委屈的表情。只有陛下幼年六岁时,有一回病痛实在难耐,他抱着自己哭出声来。染陶一想,也有些难受,出门就叫人抬水进来给他沐浴。

    赵琮泡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躺到床上。

    他出门,被褥也好,幔帐也好,皆是从宫中带来的。在他泡澡时,染陶便带人换好。是以他躺在床上时,鼻尖依旧是宫中味道,倒不令他陌生,只是他却睡不着。

    他不禁又想到赵世碂双手握住他的腿与脚,并抬头看他的模样。

    这般想着,他的身子便有些颤抖。

    他也不是真正的毛头小子,因这辈子身子弱,于那些个事上头,他没甚欲望,很难起意。更何况,做皇帝忙得很,他每日都在上朝,处理政事,到了时候,早就沉沉睡去。

    可是方才赵世碂手间的温度,实在可怕。

    他明显察觉出身下那少有动静的物件,终于有了反应。

    这令他难堪。

    久违的感触却也令他有一些向往。

    他的手轻微颤抖,差点就要碰到那处。他又将手收回,闭眼不停深呼吸,告诉自己,小十一那是自己的侄儿,即便这般都是龌龊的,都是玷污小十一对他的孺慕之情。他反复对自己念叨,总算是将身子念得凉了下来。

    他舒出一口气,转身要睡,却听到门“吱哑”一声响。

    他不禁又伸手抓住褥子。

    能这个时候进来的,不是染陶便是……染陶万不会这个时候来,能被染陶放进来的也只有赵世碂。

    来人果然也是赵世碂,他悄声走到幔帐外,过了会儿,轻声问道:“陛下,你歇了没?”

    赵琮连呼吸都不敢,生怕出声响。房内静得很,他却听到下跪之声。

    跪下的是赵世碂,他跪下后,便道:“陛下,你今天生我的气,定是睡不着的。我来跟你赔不是。”

    “……”

    “陛下是怕我那样做失了身份?可是我只对陛下那样做啊!”赵世碂说是来赔不是,却也依然委屈,“外头人人怕我,十一岁我就杀人,那日在盐场捅人一刀,盐民们全被我吓坏了,李志成看到我腿就抖。我只在陛下跟前这样,别人并未看低我。我在外威风得很,我只在陛下跟前这样而已。”

    赵琮眨了眨眼睛,依然不说话。

    “是以陛下不用替我担心。只是上回白大夫说了,陛下要少劳累。你一路赶来,仅五天便到此处。我知道你疲得很,我只是想为你揉揉腿罢了。上回,我跟白大夫学的。”

    赵琮也不知该如何才好。

    “陛下——”赵世碂又叫他,且赵世碂知道他生气,叫得愈发委屈。赵世碂自己还不知,他已隐隐发现了讨好赵琮的窍门。

    赵琮没忍住,隔着幔帐道:“朕没气。”

    赵世碂立即拉开幔帐,高兴道:“果真?”

    赵琮一愣,没料到他直接就掀开了幔帐,有些不自在,便想坐起来,赵世碂却又将他按回去:“陛下,你躺着就好!”

    赵琮被他一碰,肩膀跟火烧一样。

    “陛下,你当真没气我?”

    “朕没气,只是那会儿因杜誉之事有些烦闷。”赵琮说着瞎话。

    赵世碂倒也愿意相信,立即道:“陛下,你若觉得烦闷,都交予我来办便是,你也夸我办事办得好。”

    赵琮有些没好气:“交给你来办,不等刑狱司审,你怕是就要把人都给杀了。”

    赵世碂听了这话却高兴,扶着床榻便坐到床边,讨好道:“陛下,我给你揉揉腿吧?我洗了身子,换了衣裳,身上没灰尘。”

    “原本也未嫌你身上脏。”

    赵琮还能如何?

    气也不是,乐也不是,烦闷更不是。

    他对赵世碂当真是束手无策,远了不是,要思念。近了更不是,要疯魔。

    可不管如何,正值夜间,静谧且平和,他又无法再度不理赵世碂。他暗自反思,说了要一辈子默默地看着小十一,这才多久?他暗自吸一口气,躺着对赵世碂道:“在船上,染陶每日皆给朕按xue位,真不用你。”

    赵世碂有些不乐意:“她能,我为何不能?染陶也是将要嫁人之人,尽管是你的女官,男女终有别。反倒是我,本就是男子,丝毫不碍事。”

    赵琮语塞,就因为你是男的才碍事好吗!他就是个gay,只能喜欢男的!女的在他跟前,才是安全的!

    赵琮无言以对,只好囫囵道:“快去歇下吧,什么时辰了。”

    “陛下,我能睡在你这处吗?”

    赵琮一听这话,差点没翻眼晕过去。被碰一下都得烧半天,还要睡一张床?!他立即拒绝:“不能。”

    “陛下——”

    “你已十六岁,怎能与朕同睡一床。若是往后你的妻子知晓这事儿,定会笑你。”

    “陛下,我不成亲,不会有妻儿。”

    “这都是玩笑话,待你遇到心悦之人,怕是要来求朕给你赐婚。”赵琮说得有些落寞。

    赵世碂接道:“等那日来了再说吧。”

    “……”

    “那日来了再说”?他倒还真盼着那日?

    赵琮顿时十分气,深觉这是自己没事儿找气受!他掀起被子:“快去歇着,明日还得处理盐民的事儿。其他地方的官员若知晓朕来到此处,怕也要来拜见,忙得很。”

    赵世碂一想,是这个理,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却还是低头看着赵琮:“陛下,当真不能同睡一处?这一路上有许多趣事儿,来不及写信给你,也来不及画给你,我想说给你听。往后几日你我都忙,怕也没时间说的。”

    赵琮的心一软,差点就要同意。

    但是身体抖得厉害,他终究道:“忙过这几日,你慢慢与朕说。”

    赵世碂有些失望,他的确还有许多话要与赵琮说,只是他也不愿打扰赵琮歇息,到底帮他掩好幔帐,告辞离去。

    赵世碂一走,赵琮扯下被子,闭着眼睛,好半天才舒出气来。

    活了两辈子才知道,甜蜜与折磨当真能同时存在。

    赵世碂与他说话,哪怕一个字,也是甜的,赵世碂对他笑,更是甜的。

    只是一旦想起他与赵世碂之间的关系,一切都成了龌龊。

    折磨得很哪。

    赵琮悠悠叹气,到底是睡了过去。

    第111章 世碂的确最知道他。

    翌日, 淮南东路能连夜赶来的官员, 已全部赶到李志成家的老宅。

    赵琮一路行来,并未声张, 但既已到, 也未真正避人, 李志成便将消息全部放了出去。陛下登基十一年,亲政五年, 头一回出巡, 便是来他们这儿,官员们即刻便换了官服赶来。

    他们来得倒早, 赵琮还未醒。

    这回被牵连进盐本钱一事的官员, 大多是扬州与盐城县的官员。其他官员一瞧, 离得最近的转运使林大人不在,扬州知州也不在,更别提盐城县的知县了。他们离得远,还什么都不知, 自是好奇, 转身就去打听。

    李志成深觉这是他人生最风光时, 人人都赶至他家,他考上进士那会儿,名次靠后,连先帝的靴子都没瞧见,只是羡慕地看一甲三人骑马游大街。这会儿倒好,个个追问他呢!

    他自是知无不言, 心中也得意,他们楚州可是几乎没人牵连进去!守成又如何?这会儿看出守成的好处来了吧!

    其他官员听罢,却不得意,而是心焦得很。早年倒是听闻陛下是个懦弱不中用的,可瞧瞧陛下亲政以来做的这些事儿,当真是用绵软的法子做着强硬的事儿啊!这样的一位皇帝,突然就来到淮南东路,且连转运使都被关了起来,真不知下头将发生什么!

    有人脑袋灵活,立即便蹭到已被层层围住的司朗与易渔跟前打听。

    司朗与易渔倒好,一问三不知,只说陛下是个极为宽和之人,要他们放宽心。这么一说,他们更没法放心!

    司朗与易渔也无奈,他们也不知陛下忽然来。

    他们俩虽还在宝应县的任上,活字印刷术才是他们的大差事,他们俩整日里忙活这个,轻易不闻窗外事。他们俩都不差钱,人人都知,也知道他们是陛下特地派来的官员,自然无人给他们送银子。忙活字印刷术还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去打听楚州的事儿?

    还是得着李志成的消息,他们才立刻赶来。

    司朗是赵世晴的夫婿,又是侯府世子,看起来尊贵得很,与陛下关系也匪浅。人人围着他,其实他知道陛下重用他的目的。他在陛下跟前也不过如此罢了。他没甚个大志向,风雅惯了的人,做好陛下安排他的事即可。因而即便被殷勤询问,他也是面色淡然。

    易渔却不尽然,年后,从京城回宝应县之后,印刷术便有了大进展,如今已能印出更为清晰的书来,也有愈来愈多的人参与其中。他听闻陛下喜好民间的词曲,已命人去印,本想印好之后,送往京中。

    哪料陛下忽然就来了!他有些兴奋,揣上新印出的几本书便赶往此处。

    他被围着,倒是不说话,只盯着北面,据闻陛下就歇在那处。

    自考上状元以来,虽也有风光,但他官位末等,其实很少能与陛下见面。直到他呈上印刷术,陛下才多看他几眼。可随后又将他派至扬州,三年来,也只有回京叙职时见过三两面而已。

    他的眼中满是期待。

    他永远不能忘怀第一回 见到陛下的场景。

    那日秋雨连绵,他与萧棠同跪宣德楼下。他不似萧棠虔诚,只不过为一己私利罢了,毕竟这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他指望能在陛下跟前博个眼熟,将来为官之路好能走得更顺畅。

    他也没料到,他们竟然真将陛下给跪来了!

    陛下叫他们起身,声音在雨中温润异常,他悄悄抬头看过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

    原来天底下真有那样的人。

    枉他自认家中富可敌国,更以为他的才情天下第一,见了陛下才知自惭形秽到底是何滋味。

    他盯着北面尽是发呆,忽听得有人讨好司朗:“世子,您可是陛下重用之人啊!您又是陛下的侄女婿,陛下自是什么都惦记着您的,怕是陛下醒来,知道您在,立即要叫您去说话的!”

    司朗笑:“不敢当——”

    易渔已有些欣羡,司朗好风雅,书读得好,做起事儿来能力不过一般。但他是世家子弟,夫人又是赵家女儿,自然得陛下看重。

    他还未说完,由外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怎会这般吵闹?”

    声音明明不高,且有些低,听起来,说话之人年岁也不是很大,偏这话说得众人立即停止议论、恭维与问候,且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司朗面露微笑,心道,这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呢。

    他们算什么呀。

    赵世碂走进来,站在门边,扫视一圈,只见满屋子的人,均身穿官服,他能猜到怕是官员们闻讯而来,他立即皱眉。

    这也来太早,天还没大亮呢!

    李志成立即出列,作揖道:“十一郎君,下官连夜派人往各地传信,泰州、泗州、真州三处的官员便赶了过来!其余海州等地,因有些远,怕是还要几个时辰才能到。”

    李志成倒也实诚,赵世碂未给他脸色看,只是再瞟一眼陌生的官员们,说道:“陛下还在歇息,此处又非街市,哪能容你们这般吵闹?”

    那些个官员压根不认识赵世碂,不过听李志成的称呼,也能隐隐猜到是谁。做官的都是人精,也都被官场磨了许多回,即便是个年轻儿郎,也不穿官服,他们也立刻一同作揖行礼,连声道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