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节
有了如此惨痛的教训做前车之鉴,面对所有的苦难,她怨着,她恨着,不甘着,却未敢有丝毫反抗,当年她的生父不也是在她生母枉死后,意志消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也依然不敢轻生。 锦月闭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舌尖品到了极致的苦涩,比曾经被叶阑放了黄连的药还要苦上千百倍。 方才情急之下关上的窗子再次推开,孤月甚明,廖星数颗,那窗下的人不见了踪迹,经这样的苦不堪言的一夜,他应该死心了,而她也应该心死了。 潋滟谷的四季与别处不同,所以无从推算外面究竟是何时了,南宫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连小半个时辰都难以支撑着清醒。 她知道他私下经常咳血不止,但他瞒着她,她便装作不知道,就像他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来,又何时会走。 被满山的树木过滤过的阳光温软而静谧,常年绽放的桃花纷飞不息,潋滟谷特有的清茶馨香无比。 锦月眸光撇过南宫霖没了血色却依旧温柔的脸,医书她是看过的,虽然不能诊人断病,却也看得出,南宫霖没有多少日子了。 “清心咒月练的差不多了,弹给你听好不好?” 锦月将茶斟好放在南宫霖能拿到的地方,握了握南宫霖几乎没了温度的手掌,南宫霖有些吃力的笑着点了点头。 潋滟谷珍藏了数十几具上好的古琴,看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也都没有名字,但音色却异常的好。 琴棋书画是每个世家子女从小的必修课,她的琴技虽然跟弦阳没法同日而语,但也不是很差,但因为弦阳的存在,她从来不肯人前抚琴。 他们所处之地温度适宜,但拥在锦裘里的他依然冷的唇瓣发紫,只要她愿意,她是永远可以用笑掩盖掉所有的情绪,可面对此刻的南宫霖,她却伪装不来。 老天爷呀,能否把我余生的寿命送给他,让这一支不染纤尘世俗的雏菊,在这世间多一刻停留。 琴声伴着纷飞的花瓣,传的很远很远,噼里啪啦的泪滴敲打在暗红色琴身上,噔的一声,蓦然琴弦断裂。 将锦月的中指划破,轮椅上的人双目微阖,嘴角微微扬着好看的弧度,明媚的阳光下依然清雅温润,似乎下一刻便会睁开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眸对她暖暖的笑一笑。 锦月木讷的起了身,沿着脚下青石板铺就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原本细柔的微风突然有了力度,奋力的撕扯这身上轻薄的纱衣,似是要将她拉回到身后那看似沉眠的人身旁。 她耳边似有千千万万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振聋发聩,但她不能回头去证实,因为她早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而且她希望南宫霖永远活在她心里,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给她带来温暖的人。 潋滟谷很大,她穿着一件单衣,漫无目的的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从秋又走到冬,奇怪的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回去吧。” 似乎是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强挺着的最后一根神经压断,就如那断掉的琴弦一般,再也接不回去,这样也好,以后她便不再会有喜怒哀乐了吧。 “锦月,朕知道你委屈,但朕又何尝不是。” 锦月猝然抬起了双眸,温软的夕阳落在她眸中光彩熠熠,她凛然大笑,笑的决绝而凄然,墨承乾愕然望着她,但下一刻这近乎疯狂的人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中。 墨承乾将锦月横抱起来,他知道南宫霖的离开必然会让她心智受创,但只要她挺过来,日后便再也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伤她分毫,他要的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皇后,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昏沉的天气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揽月阁门外种着的几株寒梅,有几根枝条越过墙伸展进来,几朵稀疏未开的花苞散着清香,院子里的桃树下有块平坦的大石。 府中的下人引着云裳进来时,便看到锦月呆呆的坐在那石头上,一头乌发披散下来,身上裹着一层一层厚重的披风,手中握着一个攀着夜明珠的绳结,那绳结红艳似火,编制着从上弦月到下弦月的轮换。 这段时间她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自己忘记过什么,但却还记得锦月那双秋水潋滟的眸,跟清淡自若的神情,如今坐在磐石上的女子,呆滞无神的模样,与她记忆里那个聪慧的女子大相径庭。 她一时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脚步挺早揽月阁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直到伸出一双能让她安心的大手揽了揽她的肩,云裳抬头便看到那张带着雅如秀竹的面孔,跟那份暖人的笑。 “进去吧。” 她的夫君,她竟然连自己成亲那日都记不真切了,但后来她便释然了,只要这人待她好,也无需求写什么了。 “你家小姐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王书墨扶着云裳走到锦月身边,那磐石上的人眼帘都不曾抬起,似乎对外界完全没了反应,青鸾替锦月掖了掖身上的披风。 不抵相思半 第三百八十五章:谁念西风独自凉 “有些日子了,小姐每日都这么坐着,给她吃的,便吃些,实在累的扛不住了,便趴在这石头上睡下。有时候还喃喃自语说些什么,但我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云裳附身蹲了下去,双手捂住锦月的手,随后惊了一下,这手冰寒入骨,似乎没有一点活力,哪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锦月,锦月。” 云裳连续唤了锦月两声,飘下来的雪花飞在她眼睫上,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动也不动,所以她手下的力度便不敢放的太重,唯恐将这个瓷娃娃碰碎了。 “她……” 云裳皱着眉看着锦月,王书墨俯身将云裳搀扶起来,他心中也是在惋惜,那般聪慧无双,心坚无比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这该是受了多大的心里创伤。 “我们等穆小姐好一些再来吧。” 云裳低头看了看锦月,随后点了点头,天空撒下的薄雪,让路面变得有些湿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莽莽撞撞从外面跑了过来。 “阿姐,阿姐。” 那孩子跑到锦月面前突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站在远处的青鸾刚想出手,她突然瞄到锦月的眼眸突然动了一下,小姐最是疼爱这小少爷,或许。 噗通一声,慕珏倒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这一突然的事故让将出揽月阁的,墨云裳跟王书墨同时停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都齐齐的看向锦月。 慕珏趴在地上,摸了一下额头,一手的血,或许是天寒地冻,疼痛的感觉来的迟了一些,此时放觉察出来,一张可爱的笑脸皱作一团,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泪水,却强忍着不哭,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阿姐。 几个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当所有人都觉得锦月不会有任何反应时,连青鸾也打算走过来将慕珏扶起时,眼睛一直没有焦距的锦月,突然起身站了起来,曲身将手伸向慕珏。 慕珏突然忘记了疼痛,呆愣的把手给了锦月,锦月扯他起来后,又蹲下去拍掉慕珏身上的沾染的泥雪。 “青鸾,拿药箱过来。” 青鸾喜极而泣,热泪盈眶的回应了锦月一个是字,迅速去取,而全程锦月都还是面无表情,抱起慕珏回了屋。 站在门口的王书墨跟墨云裳也惊住了,云裳想要跟着锦月进去,却被王书墨拦住。 商人善于算计,自然也善于看人识事,方才所见,足以说明,那聪慧无双的女子并非因刺激而心智受损,而是她无声的折磨着自己,来削减内心的愧疚,也是在踏入那万丈深渊之前做最后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