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道一声大佬，半点不为过。 黄一远低调又朴素, 很少出席活动，倒是经常走街串巷, 如老饕般寻猎美食。因自己的热爱，《美食天下》兼具了机制热点，同时还推出了不少美食，多年来收视龙头地位不可撼动。 原身十年来也参加了少节目, 但这些通告大多是娱乐类的中高档流量综艺。诸如《美食天下》这类顶级精品节目, 参加的机会很少，同黄一远这种高层接触的机会也比较少。 谢瑜加了黄一远, 面对资历深厚的前辈, 他半点不敢托大, 谨慎且郑重地先打招呼。幸运的是，黄一远没架子，说话质朴诚恳。 “黄一远：阿瑜，很不好意思了，我们这边也是事出突然，还希望理解。[鞠躬][合掌]” 谢瑜也明白这种突发情况并非节目组所愿看到，他调整好心情，也表示了理解。回想周城的嘱咐，想到自己现在已然算霍华德的人，先不说自己，就考虑到霍华德集团在圈内的关系积累，他都不能同这种王牌节目交恶。 他意外于黄一远对他的称呼，觉得这位前辈很亲切，就敲着回复，语气和善。 “北冥有瑜：黄老师你太客气了，我能理解的。档期问题请节目组不要觉得有负担，将近年关，我自己也没有其他档期了，所以不存在任何损失。” 远在影视园区的黄一远满脸疲惫地搓了下脸，听到新消息提示音，翻看谢瑜这条消息，在办公室里笑了出来。 他不至于看不出谢瑜是在客套。作为当红一线艺人，《血色》作品大爆、《三十天》综艺上了一个多月的热门，话说得糙点，接下来的时间正是谢瑜“最值钱”的时候。 谢瑜说自己不会受半点影响，刚入圈的实习生听了，都不会相信。 但考虑到人族过新年的习惯，之后几月谢瑜确实有可能没排档期。但无论如何，《美食天下》放谢瑜鸽子，就是实打实的过错方。谢瑜被占用的档期肯定很难临时挪为他用，如此就算白白浪费了。 黄一远不清楚谢瑜这段时间在照顾沈祁，只当谢瑜有自己的打算不方便告知节目组。他想起节目组投资方的内部斗争，节目组自身风雨飘摇之际，还是觉得对谢瑜感到抱歉。 谢瑜话里有保留，他作为节目方，也有难言之隐。 稽查风波之后，不少资本都退出了影视产业圈，行业寒冬之际初露。《美食天下》的直接投资方是圈外企业，对圈内巨头集团的高额利润眼红，也玩偷漏税一套，结果还没付之行动，就被这次东西打击得再不敢冒违法念头。 影视产业所有收入流水全部进入上层监控，眼见着利润比下降，投资方内部就对是否要继续影视业务产生了意见分歧。加上近来有冒出几款抄袭《美食天下》的节目，投资方对影视业务越发不看好。 上层吵了半个月，终于统一意见，准备收缩集团对下属影视业务的投资额度，同时加强对剩余项目的机制控制。 《美食天下》作为“头牌”，虽不用担心被经费掣肘，但被圈外投资方干涉拍摄机制，让黄一远这个节目主创人很恼火。 他不方便直言告诉嘉宾团队，这个档口，他都无法确定节目组能否继续做下去。 他盯着自己与谢瑜的聊天界面，斟酌了下措辞，发出回复。 “黄一远：阿瑜，你看这个事后续如何解决？如果是想上《美食天下》，就比较悬。倒不是其他嘉宾的档期问题，而是节目本身，在制作上有临时变动。如果是其他节目，我倒是可以推荐你过去，不会比《美食天下》差。” 谢瑜拿着光屏等了好一会儿，都以为黄一远不会回复了，结果看到了新消息。他琢磨着黄一远的措辞，不禁一愣。 这位业界著名的监制先前措辞还让谢瑜觉得正常，这条回复，就让谢瑜疑惑了。 如果单纯是不中意他去参加节目，直接含蓄回绝就好。黄一远作为节目运作层面的负责人，竟然直白承诺推荐他去其他不亚于《美食天下》的节目…… 谢瑜缓缓皱起眉头，想到了一种可能。 黄一远在第二条消如此说，那周城的“《美食天下》有变动”这种说法，基本属实了。 一定是《美食天下》内部出了问题，不涉及嘉宾具体是谁，只能说赶上了这个时间，就是不幸运。 谢瑜以前接触各种节目，不管资质何种，要么电视台持有的，要么流媒体自制的、亦或是其他投资方投资的，都会出现节目组内部的斗争。 有的因分权不公，有的因管理层更迭，有的则是受到了大环境的影响…… 大环境的影响！ 是了，影视圈近来变动很大，不少未上线的新节目被砍，已上线的节目开始自我改革。那为何《美食天下》这种现象级节目，不会受到波及呢？ 谢瑜越想越觉得有点苗头，他一下子拿不准该如何回复黄一远，又不敢耽搁时间让黄一远觉得他态度轻慢。 他原本靠着沙发半躺，很快坐起，手肘撑在大腿上沉思。 沈祁从厨房泡好茶走出来，就看到谢瑜这个样子。他目光扫过谢瑜微拢起的眉头，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美食天下》档期有变动，节目组官方说明语焉不详，周城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节目组内部有变动。”谢瑜在事业信息上不避讳沈祁，直接把光屏递给恋人。 沈祁先给谢瑜倒了杯热茶，再接过光屏细细看聊天记录。 谢瑜捧杯，一口清茶下肚，全身舒爽。他给沈祁补充着对话人的身份，顺带还多说了些周城打听来的消息。 沈祁认真听完谢瑜分析，半晌后点了下头，“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要确认，建议可以找爱德华问问。这个黄一远，是个很有才华的制作人。以前爱德华和我讨论签约合作时候提过一嘴，说霍华德集团有意接触此人。” “是爱德华的风格。”谢瑜心想果然如此，“也就是说，集团有提前去特别关注这人？” 沈祁点头，肯定了谢瑜的猜测。 他让谢瑜去问爱德华的用意，正是在此。爱德华作为集团继承人，很早起因上层指示，开始接触和关注影视圈。 霍华德原有产业布局在院线，只接触连续剧和电影。综艺这一块，并未涉足。偷税稽查风波之后，资源洗牌，霍华德若想取代腾飞等原有巨头经纪公司，必须要为旗下艺人拓宽综艺渠道。 而黄一远经手的节目，口碑好收视榜，是所有艺人心之向往的存在，也是霍华德集团重点关注的对象。 爱德华比其他霍华德高层野心更大。他从投资部起家，既不缺钱也不缺胆子，目光就不只局限在送旗下艺人去参加节目。他的重点在节目本身，甚至是黄一远本人。 既想尝尝鸡蛋，还想要把产蛋的母鸡拐到手。有了母鸡还不够，鸡棚也不放过，一道拖回家。从产品到源头，逆推一遍，不给其他竞争对手留半口饭吃。 谢瑜被沈祁一点拨，也明白了各种道理。他感慨，之前觉得爱德华就是靠家族坐上霍华德集团高层的世家公子，这下看来确实眼光老辣。 他拿回光脑，给爱德华发信息，顺带把自己同黄一远的聊天记录发给爱德华。 十几分钟后爱德华才回复，直接道明其中关窍。 “爱德华：谢了，消息很有用。我刚才找门路问了一下，确实黄一远这几档节目，最近遇到了制作问题。据说是投资方有意退出，节目能否继续录下去还是问题。” 谢瑜有些好奇。他认为，《美食天下》这种级别的节目，不至于去担心经费中断、无人接手。 “北冥有瑜：之前周城给我谈是《美食天下》，《美食天下》这么火，也会有这些顾虑？” 爱德华过了会儿才回复。 “爱德华：越不愁人接盘，我们越要动作快。” “爱德华：霍华德导演一系，最大的底牌是你家沈祁。但老沈的定位是电影节，综艺节目这一块，霍华德还缺能带队的首席。” 谢瑜挑眉，与沈祁交换了一下目光。爱德华能说出这话，明摆着要抢人。谢瑜作为霍华德的一员，得配合爱德华行动。 “北冥有瑜：那我现在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回复？” 这次爱德华回复得很快。 “爱德华：与他保持联系，不需要你去套话，《美食天下》能上就上，实在不行换其他节目。没别的要求，只必须是黄一远直接管理的节目。” 沈祁在一旁围观，见爱德华提到了《美食天下》，感念于这几天谢瑜以好手艺款待，思索片刻，摸摸下巴，“阿瑜，你回下爱德华，就说……他把黄一远挖过来，要给多少投资都行，超出集团预算我来补都行。” 谢瑜点着头，手上开始输入，心下一惊。 沈祁之前说明身份时，谢瑜大致就猜到他与霍华德集团合作的原因。这下沈祁说要追投，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因警务行动而短期合作，与成为投资伙伴长期共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沈祁，你……是准备在影视行业做？”谢瑜感到意外，他一直以为沈祁军警背景出身，加入娱乐圈也是为了调查案件。拐卖集团落网后，估计会重回本职工作。 沈祁观察着谢瑜的表情，发现这人的惊讶很半点没作假。他嘴角勾起，垂眸。 ——这傻家伙。 “我之前有想过，事情平息了，就不再参与这一行。但现在，我改念头了。”他语气平淡，“然后遇上你，你又是做这一行的……” 谢瑜话堵在嗓子眼，好一会儿才出声，“所以，沈导你是不是因为我，所以留在这个圈子里？” 沈祁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向谢瑜脑门，手指轻弹。谢瑜闪避不及，正面挨了这一下。 “你要这么认为，我也不介意。”他笑得意味深长，停顿下，话锋一转，“一半一半吧，警署那边我肯定没办法参与行动了。然后我又在导演这一职业中找到了乐趣。最关键的，确实是你。爱德华只是圈内合伙人，我就势而为罢了。” 他细细地解释完，示意谢瑜继续把手里没打完的字打完。 谢瑜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输入的动作不知何时停掉了。他听了沈祁这么说，心里自然欢欣，一开始乐得想笑，越往后想却越不愿一笑置之。 沈祁真要把自己的资产投入霍华德的项目，基本上后续日子就与影视娱乐圈脱不了干系。他不是随便的人，做出这般选择，虽然有客观层面上的考量，但也表现出了自己对恋情关系的郑重。 谢瑜大致有了感觉，沈祁不止想要当下的恋爱关系，他还筹划着未来——属于两人共有的未来。 放平日里沈祁随口说起，谢瑜还能打着哈哈笑一下。可沈祁在这个时候说起，谢瑜就下意识端正了态度。 沈祁满怀期待地等着谢瑜给回应，就看谢瑜别过眼沉默。他脸色褪去了三分愉快。 好在谢瑜很快就移回了目光，颔首开口，语气很恳切，“我明白的。” 这一句效果等同于“我领你的情”，沈祁听闻，确定自己一腔心意没落空，顿时就满意了。 谢瑜凑上前偷了个吻，餍足地笑着发信息。一旁坐在的沈祁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静默地换了个坐姿。 在谢瑜回复完爱德华后，这位霍华德集团未来掌门人只说了句谢谢，再没多交代。谢瑜大致了解到自己合作的公司是什么态度，在面对《美食天下》总制作黄一远时，就有了清晰的思路。 如爱德华所说一致，黄一远在谢瑜主动谈开话题后，稍微透露了一些节目组内部的实情。言辞里，纠结之意很明显。 “他想摆脱现在的困境，但又舍不得自己做出来的节目。”沈祁一语道破。 谢瑜认同地点了头，“或者是说，他舍不得自己累积的成就？” 沈祁迟疑了片刻，缓缓摇头，“单纯舍不得把自己的节目给别人，与其说是成就，不如说是效益。” “准备了好几天，现在上不了节目了。还想着去《美食天下》大展身手，让观众尝尝我做的吃的。”谢瑜坐在沙发上，双腿收在身前，手臂围成一圈，下巴抵在膝头，语气带着遗憾。 沈祁有心想要帮谢瑜，却无法左右与他无来往的人与事。当下目光看向谢瑜蓬松柔软的短发，撑在身边的手指动了动，伸过去揉了揉谢瑜脑袋。 谢瑜最开始仅仅是功利性备战节目，结果这下收到消息，有很大概率无法如期上台，郁闷的同时却松了口气。 一周不到的时间，对他来说，还是太赶了。如果《美食天下》能顺利渡过难关，或许他能准备充分地上台。 “不要太有负担，做到你能做到的程度，就够了。”沈祁心态豁达。 “嗯，有道理。”谢瑜顺势靠向沈祁，懒散着一把骨头窝进沈祁胸膛，“不过这几天，开始做各种族群的美食。一边学菜式，一边学文化常识，很有趣。” 谢瑜被沈祁一开解，自己也想明白了，美食节目只算个契机。说到底他借此更新了生活状态，打开了眼界，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改变。 而当时来到星际时代，他的初心，不就是想要见识这陌生又奇妙的星际时代吗？ 替家人报仇、替原身洗刷冤名，确实是不能抛却的重要使命，但支撑着他留在星际时代的，说到底还是好奇心。 《血色》的出演他全凭本能，尽管最终播出收效不错，但这段经历本身，没达到嵌入他内心的程度，也没有激发那种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痒。 这些日子他尝试了从未体验过的生活状态，一如当初发现自己对沈祁动心，有着不知从何处探出脑袋的期待新奇，以及慌乱。 慌乱自己做不好，担心自己不适合。 谢瑜想起了当时读书时，老师再三叮嘱的话。 ——“支撑着一名演员，渡过孤单困乏的良药，是无比开放的、对整个世界的好奇心。” 他闭了闭眼，终于明白了个中深意，脑海里纷繁记忆略过，最终化为光点四散，照亮了一片广袤悠远的星空。 沈祁这几天也协助着谢瑜为了节目努力，知道谢瑜对这词通告有多上心。他也没料到工作会突然告吹，看谢瑜想开了，也跟着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