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可惜,年轻的安平郡主并不明白自己父亲一心想为她速速脱罪的心,一听到安平郡王说让她去给李崇磕头道歉就急了,哭着说道: “父亲,我不要去给李家的人磕头,我是郡主,他们是什么东西呀?凭什么让我去磕头?” 安平郡王整片头皮都麻了起来,急急燥燥对安平郡主低吼一声:“给我闭嘴。” 可惜已经晚了,承德帝还没开口,一旁贵妃张氏就开口了: “你蓄意将人害死,还毫无反省之意,这般作恶,若今日留你,怎知今后还有多少人死于你手?” 张贵妃一开口,安平郡王就吓得面如死灰,因为贵妃说的是‘留’,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了苗苗的性命不成? “贵妃娘娘言重了,吾儿已经知道错,娘娘放心,今后我定会将她严加看管起来,绝不会再做此等糊涂事。” 安平郡王说着话,往皇后龚氏看去一眼,龚氏往承德帝看了看,见他并不想表态的样子,遂道: “贵妃娘娘素来待人谦和,怎的今日严厉起来。郡主确实有错,但我相信事出有因,毕竟这样的身份,被人无端冲撞了,总不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岂非有碍皇家尊严,只是这孩子下手没轻重,回头我定会好好的教训她,至于李家那边,我会派人盯着她,定让她上门给李家赔罪的。” 皇后说完,安平郡主还要开口,被皇后递来一记眼神吓退,可她错话虽被制止,心里仍旧不服,抓住皇后刚才话中说的重点,张贵妃素来温和,怎的对待她这件事上这般严厉,不过就是后宫争宠,想要借着她的事情与皇后为难罢了。 安平郡王立刻会意皇后的意思,跟着附和: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的对,正是因为如此,定是那李家姑娘冲撞吾儿,如若不然,吾儿也不会那般生气,但不管怎么样,确实下手太重,我看这样好了,不管那李家姑娘是死是活,我们龚家负责把人从康定河里捞出来,送去李家,然后我再亲自与李大人道歉,求他宽恕吾儿之冲动,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你们看如此可行?” 安平郡王顺着皇后的话,把李莞落水的罪责归咎到她自己身上,这样皇上和贵妃就没有理由重罚苗苗,顶多事后他再带苗苗去李家道个歉,给点补偿,这事儿也就能平了。 谁料安平郡王话音刚落,张贵妃就一拍茶几,厉声喝道:“简直混账!你们蓄意把人害死,如今却还要说风凉话,我倒要问问你们,若是那李家姑娘果真落水身亡,你们把人从河里捞上来送到李家去,就能掩盖你们的罪行吗?简直混账至极!” 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张贵妃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安平郡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皇后,皇后正要开口,就听一直沉默的承德帝开口了。 “李家姑娘果真冲撞了郡主吗?” 皇帝的问题让安平郡王眼前一亮,往旁边安平郡主看去,安平郡主收到父亲的提醒目光,果断点头,指鹿为马道:“回皇上,是这样的。那李莞出言无状,于我丝毫不懂尊敬,我就是想吓吓她,没想到她自己抓不住栏杆掉下去了,皇上,臣女是冤枉的,臣女是郡主,李莞却什么都不是,她对我不敬就是错,臣女依法教训她,根本没做错什么。” 这些话说出口,就连安平郡主自己都要相信了。若不是皇后娘娘提醒,她还真忘记了可以说李莞冲撞自己,反正自己是郡主,身份高贵,李莞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自己教训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张贵妃闻言,拧眉便要斥责,只见承德帝抬手制止,对一旁皇后龚氏问道: “先前皇后说的话,朕听在耳中,确实颇有感触。安平郡主是郡主,那李家姑娘确实不该冲撞了她。” 皇后心中疑惑,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 “多谢皇上体念。”皇后起身对承德帝福了福身,却见承德帝也对她抬了抬手,让龚氏坐下,然后他继续说道: “朕素来以仁爱治国,老安平郡王乃是先帝坐下的肱股之臣,而安平郡王你也素来得朕之爱戴,朕原以为安平郡王府上下皆是风骨之辈,仁善之人,却不想出了这样颠倒是非黑白,草菅人命之人。”承德帝的声音很轻,却有十分威慑力,从龙椅上走下,来到安平郡王府一家人面前,但见安平郡王听到这里,已是全身打摆,伏趴在地,不敢抬头。 “今日朕与贵妃游览康定河两岸花灯,却不料亲眼看到一桩害人之事,那李家姑娘可曾冲撞安平郡主,只需将今晚她船上之人一一传讯便知,纵然你安平郡王府权势滔天,但朕相信,总有那么一两个会与朕说实话的。你们先前说话的意思就是,李家姑娘冲撞了安平郡主,所以她死不足惜。那朕倒要问问你们,安平郡主冲撞了朕和贵妃,扰了朕与贵妃的游河雅兴,又当如何处置?赐死吗?” 承德帝云淡风轻的话让元阳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皇后从凤座上滑下,跪在地上,安平郡王则一直在那磕头,重复‘罪臣知错’的话,只有安平郡主还在状况外,跪趴着对承德帝说道: “皇上,臣女并不知道您在船上,臣女不是有意冲撞您和贵妃娘娘的。” “哼。”承德帝冷哼一声:“是不是冲撞了,朕金口玉言,还会冤枉你不成?” 安平郡主不敢说话,不住往皇后看去,皇后此时只觉得大事不妙,根本不敢再开口为安平郡主求情,所以对安平郡主的求助目光,选择视而不见,心中也将这丫头恨到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本就在宫中举步维艰,这丫头还三天两头给她惹祸,这回倒好,直接惹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死不足惜。 第105章 安平郡主得不到皇后的帮助, 又转头往安平郡王和安平郡王妃看去,两人亦与她一般震惊,不知道是被吓得忘记了帮她说话还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平郡主怕耽搁下去,自己真的要担上一个冲撞皇上与贵妃的罪名,哪里能不为自己辩驳一句, 遂开口说道: “皇上, 臣女不知者无罪,您不能冤枉臣女啊。” 安平郡主这一开口不打紧, 可把安平郡王给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捂着心口直颤抖,安平郡王妃冷声充斥女儿:“不可胡说八道。” 当着皇帝的面儿说皇帝冤枉她,真是不要命的cao作。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就算皇上真的冤枉你,你也只能受着。 安平郡主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皇帝是冤枉她, 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晚上皇上和贵妃的船也在康定河, 如果早知道的话, 就算遇见李莞,她也不可能选择今天教训她了。可为什么父亲母亲,甚至皇后娘娘都是这副表情, 他们难道真的要看着自己背负罪名去死吗? “皇上,臣等知罪,恳请皇上看在我龚家世代效忠的份上, 从轻发落。”安平郡王只怕安平郡主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抢在她前面说出这番话来。 承德帝看了一眼面上仍旧不服的安平郡主,问道: “郡主可是觉得冤枉了?” 安平郡主敢怒不敢言,承德帝又道:“这便是冤枉的滋味。你是郡主不假,这是你祖上几辈人效忠得来的荣耀,并不是你草菅人命,信口雌黄的理由,你觉得李家女的身份地位没有你高,所以就算是被你欺负了也是应该的,那你的地位也没有朕高,朕欺负你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承德帝话锋一转,开始跟安平郡主讲道理,安平郡王升起一股希望,兴许事情还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糟糕,皇上并不是真的要杀人,而是吓唬吓唬这孩子,皇上心里肯定对龚家还是很看重的。 安平郡主不想自己被皇帝冤枉,却又不想承认自己冤枉了李莞,眼珠子左右颤了颤,忽的说道:“臣女,并没有冤枉李莞,她就是……” 话未说完,安平郡主就见身边人影一闪,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安平郡王就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之上,安平郡主身子往后倒仰而去,娇娇弱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样大力一踢,只觉得肩膀似乎都要脱臼似的疼。 “孽子,居然还不知错,你是想害死全家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安平郡王简直要被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气疯了。本来皇上都已经在给她台阶下,只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做出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然后他们在旁边再请两句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可这东西居然还不知悔改,安平郡王怎么能不着急呢。赶忙上去给了女儿一脚,只希望皇上能看在他这么用心教女儿的份上,再放过她这回。 然而,安平郡王的算盘到底还是打晚了,承德帝招来太监全福,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既不知错,那便是你父亲与母亲教导不善导致的,他们不会教,朕替他们教,你自诩郡主身份高贵,不懂人命贵贱,你的行为玷污了朕对你龚家的印象,朕觉得,荣耀之位应当封给那些品行道德更加出众之人。” 承德帝对安平郡主说了这样一番话,而后便对全福道: “着礼部拟旨,安平郡主莽撞无知,今收回其郡主封号,封邑,安平郡王罚奉三年。” 这样的处置让安平郡王府一家和皇后都傻眼了,皇上居然真的这般严厉处置,将安平郡主的封号和封邑尽数收回。 安平郡主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她真想假装没有听到皇帝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她的郡主之位就没有了?从今往后,她就跟普通的民女一样了?郡王之女居然成了平民,这也太好笑了。 “皇上,臣女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重罚臣女,臣女,臣女……不服。” 安平郡主破罐子破摔,只要想到从今往后在京城行走,从荣耀加身到如今贬为平民,她该怎么面对从前那些朋友,她们会怎么笑话自己,安平郡主就觉得比死还难受。 承德帝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皇后就先开口:“你还嫌罚的不够吗?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你今日……” 皇后的话说了一半,被承德帝打断: “你觉得朕对你处罚重了是吗?我告诉你,这还是因为你所害之人没有死,被朕从水里救了出来,如果那人死了,就冲你此等恶性,你父王的爵位都有可能因你而不保。不是因为你杀了一个身份不如自己的人,而是因为你的品德卑劣,不配为主。” 说完这些,承德帝又对外唤了一声: “将此女押送出宫,从今往后不再是安平郡主,永不得入宫一步。” 下完命令,承德帝便大手一挥,对皇后及安平郡王等下了逐客令,唯独留下张贵妃在元阳殿伴驾。 皇后拧眉走出元阳殿,指甲掐进rou里仍不自知,安平郡王面色铁青,自知纵女闯下大祸,可难道,好好的一个郡主之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给罢免掉了吗?郡王府里的平民小姐,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所以安平郡王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得为女儿再说几句。 跟在皇后龚氏身后走下了汉白玉阶,安平郡王道: “大姐,苗苗这个事儿您看……” 安平郡王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仿佛就像是点燃了皇后心里的炮仗,瞬间爆炸。 “这事儿我怎么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与你说过多回,这后宫里并非我一人做主,你也瞧见张氏的样子,皇上宠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你们以为我在宫里日子好过是吗?刚责罚过她,以为她改过自新,至少能体谅体谅我这个姑母不易,可她倒好,差点把本宫都连累了。我若是被连累,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 皇后压低了声音在安平郡王耳边低吼,她是安平郡王府的嫡长女,父亲在世时她入宫为妃,好不容易登上后位,旁人看她无限风光,实际上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皇上痴宠张氏,把她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倒像一对正经夫妻,反而她在后位之上,日日cao持后宫事务,名义上为皇后,实际上与妃子无甚差别。 而皇上这般轻视她的原因,除了张氏之外,跟娘家不顶事儿也有很大的关系,父亲去世后,弟弟袭了安平郡王之位,始终没有任何建树,多数兵权尽数被国公府掌控在手,娘家没有出息的人,皇上能把她这个皇后看在眼里吗? 若是娘家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到底是郡王府邸,她能照拂便照拂一二也没什么,偏偏出了那个祸头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是生非。 安平郡王被皇后骂的不敢抬头,他自己也后悔怎么生了这么不懂事的女儿出来,安静的等皇后发完了火,安平郡王才敢出言安慰: “娘娘息怒,我已经知道错了,可事情已然发生,咱们再生气也无济于事,总得想点法子对应才行啊。” 安平郡王想过女儿会受罚,但也以为最多就是罚罚薪俸,反省仗责等,却没想过后果这么严重,整个京城能有几个郡主,这不仅仅是苗苗的荣耀,也是安平郡王府的荣耀,说没就没了,怎么能服气。 皇后努力深吸几口气,把心情尽快平复下来,拧眉思索一番后说道: “我记得上回永安侯受罚,也是因为其女之事。你可还记得?” 永安侯和李家的事儿在京城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安平郡王当然知晓,遂点了点头:“记得。” 当时永安侯虽然没有被罢免爵位,可被撸了职务又仗责二十,一直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 皇后眼睛眯起:“我记得永安侯之女也是与一李家女发生冲突,才导致那样的结局吧?” 安平郡王略微想了想:“是是是,没错。这回苗苗也是因为那李家女,就是心里头憋着上回的气儿,这回想出一出,苗苗自小心高气傲,受不得委屈,娘娘您是知道的,可这回也是她触了霉头,居然被皇上当场遇见。”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的一叹:“竟是同一人。” “娘娘。”安平郡王发现皇后脸色不对,问道:“您是想说什么吗?” 皇后双眼一眯:“你就不觉得皇上对这李家的人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上回为了李家责罚了永安侯,这回为了李家直接把安平郡主的位分给收回了,安平郡王罚奉三年。那李家何德何能,能让皇上完全偏袒。 被皇后这么一说,安平郡王也觉得有些奇怪,疑惑道:“是啊,未免也太客气了。” 若说因为李崇的才干,放眼整个朝廷,比李崇能干之人不是没有,也没见皇上怎么偏袒过,可若说皇上不偏袒,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后与安平郡王在心里都不禁深切疑惑起来,皇上到底为什么偏袒李家,这真得好好的详查详查了。 第106章 李莞在家休养两日之后, 才听说了安平郡主被夺了封号之事,倒也不是很惊讶,毕竟李崇已经告诉她, 她那天晚上遇到的萧二爷就是皇帝,皇帝既然亲眼看到了安平郡主害人,除非有什么特殊缘由, 要不然应该不会包庇, 更何况,被夺封号, 皇帝张口一瞬间的事情,今后如果安平郡主改过自新,安平郡王府不在出格的话,也没说不会再还回来。 “唉, 也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倒霉,这种事情尽被我遇见。” 李莞撑着下巴, 跟对面喝茶的李崇说道, 李崇放下茶杯, 对她扬了扬眉, 似乎在问‘为何’。 “我倒霉是因为我总遇到这种事情,幸运是这些事情最终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在薛家受欺负,李崇替她请命,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李家的笑话,可谁成想,皇上跌破众人眼镜的把永安侯府给处置了, 反而看着有点小题大做的李家受到了封赏;而这回也是,李莞被安平郡主欺负,如果不是恰巧被陆睿救了起来,李莞已然陈尸康定河,而又恰巧被游河的皇帝撞见这事儿,安平郡主也被责罚。 “我想我还是幸运的,至少没因此失去什么。”不等李崇说话,李莞自己就得出了结论。 李莞端起杯子准备喝茶时才发现,自说自话了好半天,李崇也没给个什么反应,又放下茶杯对李崇问道: “爹,你就不想发表点什么看法吗?” 李崇原本双眼正盯着茶壶发呆,听李莞喊他才回过神来:“你想我说什么?” “说说你对你女儿这段时间身上发生事情的看法呀!”李莞放下茶杯准备跟李崇好好的掰扯掰扯,外头管家来报,说是大理寺卿陆大人求见,这一声‘陆大人’把李家父女俩的精神都给勾起来了。 李崇往李莞看去一眼,李莞赶忙收起脸上的惊喜笑容,李崇起身去门外相迎,李莞也跟着起来,被李崇瞪去一眼: “坐下。有你什么事儿。” 李莞硬着头皮说道:“陆大人来肯定是跟您说案情的,我也得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