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昌宁当然算不上小人,可若得罪了她,保不齐她比小人还可恶。何况只要成德帝活着一日,她这个公主的地位就稳如泰山,傅瑶自然也不会傻到以卵击石。 昌平见她神色怔忪,走过来笑道:“傅jiejie,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吧,我娘的马车宽敞得很,再多几个人也坐得下。” 话音才落,就见张德保点头哈腰地过来,“太子妃,殿下问您歇息好了没?想找您说说话。” 李昭仪便笑着捶女儿,“瞧见没?就是太子妃肯,你大哥也不肯,你要请,把你大哥也请过来吧。” 傅瑶被她们母女俩取笑得老不好意思,扭头朝张德保嗔道:“一天到晚说话,有什么话好说?” 张德保也很无奈呀,他不过是个传声筒,要不是太子殿下猴急,他自己都耻于跑这一趟呢! 当下只能干巴巴的说道:“想必是些体己话……” 李昭仪和昌平越发乐不可支。 傅瑶恐怕他说出更羞耻的话来,忙牵了两个孩子的手,向太子的车驾走去,心下不禁纳闷:为什么元祯从来不知道羞人呢? 她只能归结为某人天生的脸皮厚。 安置好两姐弟后,傅瑶方回到原先的座位,她一掀帘子便问道:“殿下有何话想对我说?”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元祯扬起一张灿烂笑脸。 就知道如此。傅瑶觉得“恃靓行凶”这几个字用在元祯身上很合适,虽则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元祯一眼瞧见她手里那包干燕窝,“这是哪来的?” “大公主送的。”傅瑶懒洋洋道,随手将燕窝放在坐垫上。 元祯的眼睛稍稍睁大,半晌才道:“她对你倒很好。” 好是好,但并非无缘无故的好。傅瑶闷闷的坐了一会儿,问道:“倘若大公主要将陈翘指给笃儿,殿下会答应吗?” 其实这等同于变相的告密了,只是她实在不想藏着掖着,何况即便真有指婚,也必须得过问元祯的意思。 元祯沉吟了一会儿,“你的想法呢?” “我想着,笃儿的年纪毕竟太小,等他长大些,有自己的主意了,让他自己主张。”傅瑶诚恳的说道。 封建社会就是这点不好,她可不想让儿子成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元祯摸索着攀上她的手,“就依你。” 有元祯这句话,傅瑶就放心了大半,只是昌宁公主那边仍需敷衍一番,她尤其担心昌宁去向成德帝请旨,若皇帝同意了,便再无周旋之机。 她将自身的忧虑说出,元祯想了一会便道:“若真如此,父皇那边我尽力劝说便是。” 傅瑶喜不自胜,大着胆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美滋滋的道:“到底殿下心疼笃儿。” “我这是心疼你。”元祯无奈的说道。 他自认做得已够多够好,却总觉自己及不上两个孩子在傅瑶心上的分量,这令他不免郁闷。 虽说一个大人吃小孩子的醋,还是自己的亲生骨rou,这一点也够丢脸的了。 越往北走,傅瑶越是觉得新奇有趣,路程一长,随行的嫔妃多有经受不住的,或是作呕不止,或是昏昏思睡,一个个弄成了脸色苍白的病美人。傅瑶则有了去年的跋涉做底子,倒不觉得怎么难受,仍是神采奕奕,看在一众娇花眼里好生羡慕。 那些世家之女,到底年轻,体力好些,仍有精力走来走去的闲逛。好几回傅瑶撞见她们恍若无意的闯入元祯车驾边来,被张德保喝止住了,方才羞缩离去。 傅瑶由此得知,原来元祯是这样炙手可热的一块肥rou,人人都恨不得把他吞入肚里。好在自她生育一双儿女后,元祯就已经贬值,姑娘们在考虑入宫之前,少不得掂量掂量自己今后的晋升空间,光这一点就令不少有志气的女孩子望而却步。 闲暇时傅瑶去找李昭仪母女说话,昌宁往往也寻隙过来,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傅瑶竭力敷衍着,以一种温和而不容回绝的语气,总之,竭力避免提及求亲一事。 昌宁毕竟个性高傲,不习惯放低身段讨好别人,接连碰了几回软钉子后,她自己也有些泄气,待要利用女儿,奈何陈翘比她还不惯与人相处,末了总是昌宁领着女儿悻悻离去。 昌平见多了倒好笑,“我还从没见大jiejie这样有精神,以往再贵重值钱的东西,玩了三五回便丢开手,唯独对傅jiejie你锲而不舍。” “好啊,你连你jiejie都敢取笑,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傅瑶佯嗔道。 “我为什么不敢?就是一家子才好取笑呢。”昌平说道,“倒不见傅侧妃同你说笑,你们不是姊妹么?” 傅瑶叹息着看向不远处的傅琳,那女孩子在凉风中伶仃站着,单薄得像一株蒲公英。 像这般盛会,论理是该带正室的,可是元祈偏偏没带孟王妃,反而带了这位傅侧妃。据他说是王妃自己推辞,可其中隐情又有谁知晓呢? 傅瑶来时就听到有人揣测,说元祈盛宠侧妃傅氏而冷落正妻,简直是把傅家放在火上煎烤。可是这一路上看来,元祈分明没怎么理她,只顾巴结讨好皇帝,浑然不顾傅琳在后头的境况,这又是实际上的冷待了。 如此看来,元祈对傅家的敌意实在不轻。 傅琳自己的处境也尴尬,那帮贵女都没怎么搭理她,从前在闺中时,傅琳就是个闷葫芦,打一巴掌也不知道响儿,更少与人结交,硬要表现活泼也学不来。 昌平倒有些可怜她,“傅jiejie,咱们把她也叫过来吧。” 傅瑶摸了摸她的头发,昌平真的是个好姑娘,谁都得心服口服。 于是让秋竹将傅琳唤过来,傅琳见了两人,怯怯的施礼问好。 傅瑶见她身上穿的似乎是夏裳,又轻又薄,不禁颦眉道:“怎么不带些厚衣裳?一路北上还有些冷呢。” 傅琳嗫喏着开口,“王爷说他欣赏女子纤细柔美之姿,令妾身这样打扮。” 这混账! 傅瑶便是再不喜傅琳,也见不得元祈这样作践她。 昌平也半是惊讶地瞪眼,“二哥哥怎么这样?你若冻病了,他不还得费神请太医么?” 傅琳忍泪摇头。 看来元祈这厮只顾自己取乐,全然不顾别人死活。傅瑶恼道:“等会儿随我去车厢取几件厚实衣裳,别真把自己冻出病来。” “可是,安王殿下……” “别理他,太子妃赏的东西,安王也不能说个不字。”傅瑶难得语气强硬。 昌平被激出一腔义气,扭头向李昭仪央道:“娘,我那有几件多的褙子,也给傅侧妃罢。” 李昭仪禁不住她百般哀求,只好同意,心里其实有些畏怯。纵然高家势败,可高贵妃那边她还是不敢得罪。转念一想,此事毕竟是傅瑶起的头,有什么也该太子妃顶着,她才稍稍放心。 傅瑶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而已。事实证明这几件衣裳也没引起太大风波,元祈压根没留意傅琳有何不同,或者说不关心。尽管安然无事,落在傅瑶眼里却更为齿冷:真应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老话,女子的一生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即便再多不甘,也只能意难平罢了。 她得庆幸自己嫁了个好人。 穿过边界线,便来了北蕃境内。眼前仿佛是一片豁然的天地,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人物面目装束也与大历多有不同,看着深为有趣。 傅瑶挤在一群女眷中间,草草同王公们见了一面,据她悄悄打量,北蕃王仿佛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人,与她想象中大腹便便的模样颇有出入,除了那一副络腮胡子令人望而却步,旁的倒是好说——想来也是,马背上打天下的人物,怎可能生得痴肥,只是傅瑶凭着自己的刻板印象加以丑化罢了。 一路行来毕竟疲惫,简单应酬后,众人便开始安营扎寨。傅瑶好不容易将帐篷里收拾出个模样,正待躺下舒舒服服的休息一回,就见赵皇后派兰草来请她,说是北蕃的贵客前来拜访,让她过去见见。 “都有哪些人?”傅瑶整衣问道。 若是男宾的话,她只怕还得避点嫌儿,她知道这张脸的祸害。 兰草似乎看穿她的顾虑,忙说道:“都是女客,主要是北蕃王的几位公主,您见一见就知道了。” 公主?岂不就是赫连清的姊妹? 傅瑶心下倒有几分好奇,不知道她们同赫连清的相貌是否大同小异。 她带着疑问来到赵皇后的大帐里,果然就见对面坐着一列女宾,其中的一个,尤其吸引人的眼球,差点令傅瑶吓了一跳。倒不是说她生得丑陋,漂亮还是很漂亮的,只是她那种美不似小姑娘的美,而是一种颇为成熟的韵致,几乎可说熟透了。 傅瑶看着那双胀蓬蓬的乳,几乎突破衣裳跳到眼前来,心下好生骇异:这姑娘真可说天赋异禀了。 第110章 妖女 不过相比于她的吃惊, 对面那些北蕃姑娘们倒是同样惊讶。她们确曾听说大历有一位美貌的太子妃, 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一回事, 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何况大历崇尚文弱, 她们本以为太子妃是个弱不禁风的木美人, 岂知傅瑶顾盼自如、含笑生姿, 仿佛一轮月牙照进帐篷里,硬生生将她们比出几分粗俗。 傅瑶见到这些女子自惭形秽的神态, 倒有点明白赵皇后的用心:敢情是请她来轧苗头的。 赵皇后在身旁的鹿皮毡褥上拍了拍,含笑道:“坐吧。” 看得出她很得意。傅瑶的美貌妖娆,虽也是她厌恶的一个因素, 眼下却派上了用场,也好让这些北蕃蛮女知道天外有天。 傅瑶向母后福了福,恭顺的坐下, 姿态美妙端庄到极点, 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动人。 赵皇后向那个天赋异禀的女子道:“五公主,你不是想见见大历的太子妃么,这不,我将人请来了, 你瞧着如何?” 原来对面坐着的正是北蕃王膝下的五公主, 她素来有个北蕃第一美女的名号,适才多番夸耀,早已令赵皇后有所不耐。可是据傅瑶看来,北蕃的审美似乎并不怎么好,这位五公主一半的姿色是靠胸脯撑起来的, 单看脸不过尔尔。 五公主名叫赫连漪,是特意请汉学师傅请的名,颇有江南女子楚楚动人的韵致,可是与她本人一点也不沾边。 赫连漪潦草一笑,露出一口生硬的白牙,“这位便是太子妃,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听闻太子妃已为太子诞育过一双儿女,瞧着倒不像生养过的人。” 她的汉话说得很溜,而且颇有隐喻意味,但看她着意盯在傅瑶胸前,就知道她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傅瑶微微一笑,“大历的水土养人,本就不容易衰老,倒是五公主瞧着仿佛生养过似的。” 昌平扑哧一笑,赵皇后忙里偷闲瞪她一眼,心里其实也颇快意。 一番没营养的谈话之后,傅瑶想起帐篷还未整理完毕,便起身向赵皇后告辞,岂知才出营帐,就见赫连漪也跟了上来,唤道:“太子妃且等等。” 傅瑶站定了看向她。 尽管身段丰满撩人,可方才在赵皇后跟前,赫连漪还是竭力做出娴静的姿态,可现在当着傅瑶的面,她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赫连漪一脸挑衅的望着她,“听说我九妹嫁到了傅家,你们给了她许多气受,是也不是?” “这是谁造的谣言?公主竟也相信。”傅瑶笑道。 心下不免暗忖,赫连清自己写回娘家的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是谁在背后给傅家下刀子? 赫连漪的脑子不会拐弯,一下子就将那人说了出来,“是你们大历来的贵妃娘娘说的,难道还会有假?” 果然是高贵妃,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度日。傅瑶叹道:“公主你细想想,我和贵妃娘娘都是大历来的人,怎么当着外人的面自曝其短,无非是我和贵妃素性不睦,她才造些口舌是非,挑拨公主生事罢了。” 话虽然很有道理,可是赫连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顿时恼道:“你以为我是个傻子?谁是谁非,我不会自己分辨?” 可不就是傻子嘛。 傅瑶看着她不语。 赫连漪大约觉得自己的言语震慑起到了作用,狠狠说道:“我警告你,若你们傅家好生待我meimei便罢,若有半句不快,我立刻禀告父皇,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这是要上升到两国交战的程度? 傅瑶不禁好笑,待要刺她几句,就见元祯从蒙蒙夜色中走来,身侧还伴着一个粗豪男子,肢体宽大,两人一比,恰似书生之于武夫。 赫连漪立刻上前,甜甜的唤道:“大哥。” 又故意看着他身旁的元祯,“这位是……” 其实元祯一走过来,她就注意到了,只是碍于分寸,不好立刻问起。虽然大致猜出他的身份——这样俊俏贵气的公子,也只有那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