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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自然不会就这样由着那个老婆子给老爷纳妾。”孟姨娘的声音冷冰冰的,十根手指也紧紧的攥了起来,“不过这件事不能由我来说来闹。总有比我更不想让老爷纳妾的人。”

    惠香也是个聪明的丫鬟,一点就通,立刻就知道孟姨娘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就恭维着说道:“姨奶奶您聪慧。这样由着太太去说去闹,若成了便最好,老太太不会再提给老爷纳妾的事。即便不成,老太太要怪的也是太太,怪不到您身上来。老爷心里也会不待见她。岂不是一箭双雕的事?”

    孟姨娘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昨儿不是听说太太手痛?我记得我有一罐子活血舒筋,消肿止痛的药膏,就放在耳房里面。你去寻出来。”

    惠香应了一声是。待寻了药膏出来,双手捧着拿给孟姨娘看。

    孟姨娘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叫她拿好了。然后重新梳了发髻,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带着惠香往留香园的方向走。

    等到了留香园,就见姚氏正坐在南窗的木炕上。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藕荷色领口绣粉色玉兰花的褙子。听到丫鬟通报,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娇柔清丽,难描难画。

    是姜清婉。

    孟姨娘面上的笑容微僵,人站了碧纱橱门口。

    怎么姜清婉现在会在这里?姚氏是个好挑拨的,她有信心能说得动她,但是这个三姑娘......

    孟姨娘心里对姜清婉还是有点忌惮的。

    不过也就是须臾的功夫,随后她就面上又浮上了温婉的笑容,走过去对姚氏行礼:“妾身见过太太。”

    姚氏靠在大迎枕上,一双手放在腿上。十根手指都有些肿了,有些发痛。

    她虽然心中不喜孟姨娘,但到底是个心软脸皮薄的人,就没有故意的为难她,叫她不用多礼。甚至还叫锦屏搬了绣墩来给孟姨娘坐。

    孟姨娘却没有坐,反而是站在一旁,说道:“妾身惶恐。在太太面前,如何有妾身坐的地方呢?妾身站着伺候太太就行。”

    看着实在是个贤惠识大体的妾室,对姚氏也很恭敬。不过当初姚氏待她若亲妹,她却瞒着姚氏爬上了姜天佑的床。连姚氏刚来京城的那几日,姜天佑歇在留香园这里,她都要使计让姜天佑去她那里。

    姜清婉忽然就想到了孙映萱。当初自己也是待她若亲妹。还记得孙映萱羡慕她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想要学,她就费了好几日的功夫,仔仔细细的抄写了一本佛经,让她临摹。

    只能说她和姚氏一样的识人不清。

    好在上苍怜惜她,给她机会,让她又活了一次。这一次她可要好好的擦亮双眼了。

    见姚氏要说话,姜清婉就先笑着说道:“母亲,既然这是姨娘的一片心,您何不成全了她?也省得姨娘即便坐着,心里反倒还会不安稳。到时反倒是您的不是了。”

    姚氏原本确实是再想叫孟姨娘坐,但是现在听姜清婉这样一说,便也罢了。至于孟姨娘,也只得站在一旁。

    关切的问了几句姚氏手痛的事之后,她就从惠香手里接过那罐药膏子递过来,语气诚恳的说道:“这药膏子还是老爷以前在四川带回来的。里面放了麝香、川乌、当归这些,最是极活血舒筋,消肿止痛。您先用着。若觉得好,我再叫人寻去。”

    姚氏的这手痛,原是年轻的时候做的事情太多的缘故。那个时候姜天佑进城投效宁王,家里贫寒,请不起丫鬟帮佣,她一个人,在家里要伺候老太太,做家务,田里地里的活儿也要做。生下儿子,刚出月子就要赶着去田里插秧,一刻都不得停歇。现在年纪大了,这些年轻时候的伤痛就都慢慢的出来了。若遇到回南天的时候,一双手都握不起拳头,只能虚虚的拢着。

    姜清婉这些时候也听说了姚氏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心里就越发的怜惜起她来。自然,对姜天佑也就越发的瞧不上。

    妻子在家里cao持家务,为你奉养老母,让你在外面能够安心的建功立业,可等到你功业渐成,身边却另外有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若妻子说了几句话,闹一闹,反倒还要说她不贤惠,是个怨妇。

    可见这天底下的话都是由着男人来说的。

    ☆、第40章 陈年旧事

    姚氏就叫锦屏接了孟姨娘递过来的药膏子,一时倒也没有说什么话。

    她原就是个嘴笨的人,而且觉得对着孟姨娘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来了永昌伯府这些日子,也听下人说起过,老爷是如何的宠爱孟姨娘。听到自己的丈夫这样的宠爱另外一个女子,心里总归会觉得不舒服。

    姜清婉也没有说话。

    她不相信孟姨娘会无缘无故的来留香园。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肯定有事。这样晾着她,倒要看看她到底会如何开口。

    就轻声细语的跟姚氏说话。

    孟姨娘站在一旁,觉得很尴尬。

    她虽然是个妾室,但是以前在府里旁人对她也都是很尊敬的。就是对着姜天佑,也没有他坐着,叫她站在一旁的时候。但是现在......

    而且那件事总是要说的。刚刚那个媒婆可说了,老太太特地的嘱咐过,这件事越快越好。若她在姚氏面前再拖着不说,只怕媒婆都已经挑好了人选,到时可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于是就趁着姚氏和姜清婉说话的间隙,一脸关切的问着:“太太,妾身瞧着您这手肿的实在厉害。到底是个什么缘故?不然请个医术好的大夫来家里给您看看,如何?总不能老这样下去。那也不是个事。”

    “这都是老毛病了。”姚氏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面上神情淡淡的,“过几天自然就会好。我心里有数,不用请大夫过来看。”

    还是以前节俭的习惯,一时没有改过来,觉得请大夫要花钱,心里就很舍不得。

    孟姨娘还要再说话,就听到姜清婉不徐不疾的声音响起:“母亲的这个毛病,说起来父亲应该也是知道的。还是前些年父亲在宁王府里当差,母亲一个人在家里cao持家务,侍奉祖母,常年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所以就落下了这一身的伤痛。以前家里贫寒,母亲痛起来的时候也舍不得花钱请大夫。”

    又转过头去看着姚氏说道:“不过母亲,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父亲现在是伯爷,您就是堂堂正正的伯府夫人,这请大夫的钱怎么还会出不起呢?您以往受了那么多的苦,从现在起可要开始好好的享福了。可要好好的保重身子才是。还是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刚刚孟姨娘没有过来之前,姜清婉就正在劝说姚氏这件事。现在又劝说了一次,姚氏看着女儿关心的目光,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那就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姜清婉唇角微弯。然后看着孟姨娘说道:“那就劳烦姨娘让人现在就去请个大夫过来给我母亲看看。”

    孟姨娘正听的暗中咬牙,手里的锦帕都紧攥了起来。

    姜清婉在她面前这样说姚氏以前的辛苦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堂堂正正的伯府夫人,从现在起可要开始好好的享福了......

    但面上也只得做了温婉的样子出来,叫惠香现在就出去叫个小厮请大夫来。

    惠香答应着出去了。孟姨娘这边却忽然双膝一软,对着坐在炕上的姚氏就跪了下去。

    姚氏吓了一跳。

    她总是不习惯旁人动不动就对她下跪的。而且还是孟姨娘......

    就叫她起来。但孟姨娘依然跪着,眼中还迅速的起了一层水雾,落了两滴眼泪水下来。

    “妾身知道太太以前待我极好。您的这些好妾身心里都是记得的,也一直深深的感念着您的恩情。我和老爷的事,妾身知道太太心里面肯定怨我。妾身自己也是恨自己的,觉得很对不住您。只是当年,当年老爷喝醉了,他硬要拉着我......。妾身只是个弱质女流,如何有他的力气大呢?事后妾身也想过就当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但是没想到妾身竟然有了身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妾身只得.....。但是妾身绝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平妻,跟您平起平坐。在妾身的心里,您永远都是太太,妾身是要一辈子伺候您的。”

    声音哽咽,面容凄切。给人的感觉,她其实才是那个受害者一样,而这些年她也是委曲求全的。

    姜清婉忽然就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孙映萱来找她,说身子不舒服。那个时候她因为崔老太太在她面前提起,说很喜欢孙映萱,想要崔季陵纳她为妾的事,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就借故和崔季陵闹了一场,还说了很多赌气伤人的话。虽然崔季陵一直哄着她,指天立誓的说和孙映萱之间一点事情都没有,但她还是觉得很不高兴,就一直没有同他说话。

    哪怕明知道他次日就要入京,代宁王送奏疏入宫,她也一直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不过事后想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错怪崔季陵了。当时他那样的赌咒发誓,她怎么就能不相信呢?心里就很愧疚起来,想着等崔季陵从京城回来就一定要给他道歉。

    一直盼了两个月,崔季陵都没有回来。但这个时候孙映萱过来找她了。

    因为崔老太太说的那番话,她见到孙映萱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不高兴。不过看她面色苍白,看起来确实是很不舒服的样子,最后还是心软下来,陪她去外面的医馆看大夫。

    大夫一切脉,竟然说孙映萱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还说现在觉得不舒服是正常的,吃两贴安胎药就好了。

    她当时听到了,觉得很震惊。孙映萱明明还是未嫁女,怎么会有孩子?这到底是谁干的?

    那个时候她实在是关心孙映萱,就拉着她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面,问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什么时候成亲?

    孙映萱双手掩面,只哭着不说话。后来被她逼问不过,忽然双膝一软对她跪了下来。

    她当时还吓了一跳,正要拉她起来,就见孙映萱满面泪痕的抬眼看她,哭着说道:“jiejie,若你实在要逼问我这腹中的孩子是谁,meimei也只能说了。只盼着您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她当时还很不解,为什么她要生气?她只会怜惜孙映萱。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男人竟然这样的没有担当,还不同她成亲。恨不能就拉着孙映萱去找那个男人,让他立时就娶了她才好。

    但没有想到,孙映萱接下来说的是:“我这腹中的孩子,就是,就是姐夫的。”

    可笑自己当时还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只茫然的看着孙映萱:“我记得你上头是两个哥哥,你是你父亲的长女,你哪里来的姐夫?他又是谁?”

    孙映萱又哭了两声。然后双手掩面,声音也低了下去:“jiejie,我就只有您一个jiejie啊。姐夫,姐夫就是崔长史啊。”

    如同一个巨雷猛然在耳旁炸响,只将她炸的目瞪口呆,心神皆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想点什么,只茫然的看着孙映萱。

    孙映萱还跪在她面前哭。一面哭,一面诉说她和崔季陵是如何的两情相悦。也是情不自禁才做下了那样的事来,没想到就有了孩子。还说崔季陵是想要纳她为妾的,但是担心jiejie不同意,所以总是不敢在jiejie面前提这件事。

    又哀求她,说只要能让她待在崔季陵身边,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的伺候jiejie。还说绝对不会跟她争抢什么。

    不过自己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想着崔季陵离开的前夜跟她赌咒发誓,说他同孙映萱之间绝无半点私情的话。

    誓言犹在耳边,但是现在孙映萱竟然怀了他的孩子。而且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他当时竟然还同她说他和孙映萱之间绝无半点私情?!

    她当时就气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水也落了下来。

    气自己的痴傻。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闺中密友,竟然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搞在了一起。

    由不得的就气愤愤的说道:“你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让他纳了你为妾室的。但凡有我在一天,你想都不要想待在他身边的事。”

    犹记得当时孙映萱震惊的抬头看她的眼神。但她没有再理会她,转过身就走了。

    自此整日以泪洗面。崔老太太反而骂她,说她一天到晚的哭,要将这个家给哭的霉气起来。崔华兰也在一旁对她冷嘲热讽。

    其后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某一日忽然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人就不在家里,而是在一辆马车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走着,她掀开车帘子,看到外面有侍卫。

    她想要说话,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跳下车想要逃跑,就被那几个侍卫给抓了回来,还用绳子将她困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就见到了孙映萱的父亲孙兴平。

    孙兴平告诉她,是崔季陵知道宁王想要送两名女子进京给皇帝,但挑选不到相貌很好的美女,就特地来信,要将她作为贡女送上京。这样宁王就会很高兴,会重用他。还说崔季陵说过,等从京城回来就跟孙映萱成亲。他不想让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成为庶出。

    有了崔季陵赌咒发誓说自己和孙映萱之间没有半点私情,但现在孙映萱腹中却怀了他孩子的事在先,她对孙映萱父亲的这番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只觉痛彻心扉。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后来孙兴平见她不闹腾了,就给她换了辆马车。较先前她坐的那辆马车要宽敞很多,也要华丽很大。里面还坐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开始慢慢的开口说话了。不过精神总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只偶尔交谈之下,知道那位姑娘名叫李燕如,也是被挑选上的贡女,要同她一起进京,被进宫给老皇帝。

    看得出来李燕如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在她被孙兴平强喂了落胎药之后一直细心的照顾她,还用言语宽慰她。后来在浣衣局遇到了孙姑姑,百般开导她,叫她跟她一起读佛经,礼佛,她满腔的怨恨之气这才慢慢的平和下来。

    但是现在,看着孟姨娘现在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跪在姚氏面前说着这些话,她心里忍不住的还是觉得不忿起来。

    ☆、第41章 再去侯府

    姚氏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对任何人都一样。现在看孟姨娘跪在她面前,哭的很伤心。听起来她也是身不由己,心里不由的软了下来。以往对孟姨娘的那些怨恨也消了一些。

    正要开口叫孟姨娘起来,但忽然听到姜清婉冷声的在说着:“我不明白姨娘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当年的事,若果真是我父亲强迫了你,你就该跟我祖母和我母亲说才是。我祖母既认了你为义女,我母亲也视你若亲妹,怎么会不管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归宿,怎会忍心让你这样的委曲求全?而且平妻,平起平坐这样的事,你既然心中不想,现在又在我目前面前说这些做什么?也没有谁真的想过让你跟我母亲平起平坐的事。我母亲是太太,你是个妾室,这辈子自然该一辈子伺候我母亲。何须多言?”

    孟姨娘一愣。

    虽然她知道姜清婉是个不可小觑的人,但以往看着也都是平和的。同人说话的时候面上也带着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倒叫她下面的话不好说下去了。

    姚氏心中也很震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姜清婉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但转念想着婉姐儿这也是在为她鸣不平,心中感动起来,就低低的叫了她一声婉婉,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姜清婉这时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是太激动了。不过没有法子,想到那些事的时候,心里总归还是意难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