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郁老爷一时怔住了,真没想到那么巧。还是郁韫韬年轻人,反应快:「拐杖呢?快把拐杖拿来啊!」 顾晓山也才刚下床,卧床休养完毕,第一件事便是回别墅区顾家本宅,然而不知怎么的,下山的时候大约是精神恍惚,居然选了这条远路,却不偏不倚地经过到了郁宅的正门前。他便想,既然路过了,何不进去看看?也该问问他好不好。 顾晓山径自将车开进去,保安都认得他,没有一点障碍。进屋的时候,管家也笑盈盈地迎接,还友善地说:「顾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若是早点,还能赶上晚饭呢。现在的话,郁二少大约已经睡下了。」 顾晓山惊讶地问道:「这么早?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管家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似乎是肠胃不适,要不然我先去看看他睡了没。」 顾晓山听见「肠胃不适」四个字,倒是明白了大半,心想这个傻子真的把酒酿成毒,以后绝不能叫他碰烹饪的一切——当这个念头冒气时,顾晓山自己都吓了一跳——这都哪跟哪! 管家径自去找郁二少,也刚好郁老爷、郁大少也在场,便一起告诉了,也省得他走来走去辛苦。 顾晓山则在客厅里坐着,他来这儿已经很多回了,坐在那沙发上都不知道多少遍。可现在却难得有种无所适从之感,竟然手心微微起了汗。他也该问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肠胃炎还未完全康复。 却听见沉闷而稳健的咚咚声从木质的楼梯间传来,显然不是来自于他那步伐总轻快灵活的郁韫韧的。 顾晓山站起身来,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郁老爷子。 郁老爷子身后还站着郁韫韬。 顾晓山感到有些讶异,因为郁韫韬就算在家,也很少特意来见他。毕竟他俩一直不喜欢对方。此时,总是不假辞色的郁韫韬竟然笑着朝他走来,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来得正巧啊!我们都说起你呢!」 更让顾晓山不适的是,郁韫韬露出了笑容,而且是八颗牙齿的笑容,白森森的,有些可怕。 郁老爷也呵呵笑说:「哎呀,来,咱们去饭厅坐坐!」 顾晓山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簇拥进了饭厅,然后猝不及防地郁韫韬摁住在椅子上坐下,他一拧头,就见郁老爷笑着把餐厅的门关上。 第56章 「嗯?」顾晓山忽然冒起冷汗,这可和对韧子的感情无关了,「是……是有什么事吗?」 郁老爷拉开椅子坐下,也示意郁韫韬坐下,一边笑着说:「没啥啊,就是让我们韫韬给你道个歉!」 「嗯?」顾晓山非常困惑,但保持礼貌的微笑,「这都哪跟哪啊?我和郁总好着呢!」 郁韫韬便一脸严肃地说:「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说谎呢?我和你什么时候好了?」 「呃……」顾晓山一直觉得郁韫韬不按常理出牌,也只好应着了,「是的。」 郁韫韬便坐下,说:「是这样的,我告诉我爸,我之前误会了你和智宣,然后上你办公室凌空飞起剪刀腿差点把你的头夹爆的事了。」 顾晓山非常尴尬,但表面潇洒,大手一挥:「这有什么?我不也尻了你的头一记!」 郁老爷干咳两声,严肃指正:「尻字不能乱用啊。」 「是、是,」顾晓山还真的以为就是这件事,便道,「这没事儿,不用道歉。」 「要的,要的,」郁韫韬直接从餐桌上拿起一个造型精美雅致的酒壶,用小巧的酒斗接了,给顾晓山,又倒了半杯给自己,「来,我敬你!」 杯子和酒壶是成套的,是特别精致的那种小酒盅,装得酒分量并不多,顾晓山没觉得有问题,便就干了。 郁老爷又说:「唉,我没教好我儿子!我也敬你!」说完,郁老爷也倒了杯,给顾晓山喝。顾晓山也干了。然后,郁韫韬又讲起来:「说起来,韧子这两天得了胃病的事儿,你知道吗?」 顾晓山一怔,便道:「我真不知道……」 郁韫韬一边为顾晓山满上酒杯,一边说:「这可真的是奇闻,他给自己酿酒,然后把自己给毒了!这是什么水平啊!」 顾晓山陪着笑说:「这、这就是他玩狼人杀做女巫的水平呗!」 然后大家便哈哈笑了。 郁韫韬也使劲浑身解数,表示自己健谈的一面。郁老爷虽然很久没上酒局,但也是宝刀未老,便也加入战局,虎虎生风。顾晓山尽管觉得不对劲,但碍于情面,也不能抽身,而且酒盅尺寸小,喝下去的不多,便没什么戒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和酒盅配套的酒壶是阴阳壶,装的两种酒。郁老爷父子喝的是普通酒,而顾晓山喝的故意准备的酒,风味特别,口感柔软,后劲儿大,三碗不过岗,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今晚打老虎」。 喝到一半,韧子也来了。他原来来晚了,是因为要梳洗一下来见心上人,来到却发现心上人超级狼狈。郁韫韬看见韧子了,也拉着他坐下,说:「你来得好,咱们也喝到一半了。你身体刚康复,酌情喝一点就好。」 韧子刚康复,酒量不佳,也被「今晚打老虎」给两杯弄倒。 真是姜还是老的辣,顾晓山饶是个狐狸似的人,一时没提防,也被这父兄二人给灌趴下了。 「然后呢?」郁韫韬问道。 「抬上去!」郁老爷指挥。 这醉酒的人尤其沉,更何况顾晓山好歹是个经常健身的高大男人,郁韫韬一时要扛起他也挺吃力的,少不得向郁老爷投去求助的眼神。郁老爷才懒得理:「我一把年纪了,骨质疏松,还指望我?」 郁韫韬只得唤来了管家,管家看着这个,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年纪也大呢。」 郁韫韬也气坏了,但也没办法。不好叫保安之类的外人处理这事,只得自己把人扛上去卧房。到了房间的时候,郁韫韬也是快断气了:「到底我是为什么要提议这种无脑的计划?」 郁老爷点头:「我也觉得挺丢人的,但是没办法啊,也不能眼看着咱韧子发癫。」 郁韫韬又说:「咱们这样捉黄脚鸡,是真的不合法吧?」 雄鸡的脚是深黄色的,所以公鸡又称「黄脚鸡」。古时,广东人要捕捉雄鸡,就使用母鸡作为诱饵。让雄鸡色心大发而中招。这个伎俩后来被不法分子用到人类身上去了,就是诱使雄性人类发生不正当的ooxx关系,从而勒索钱财。这种手法,在台湾又叫「仙人跳」。 郁老爷却道:「咱们这不算捉黄脚鸡!我们又没有勒索顾小子的钱财,只是要这小子赔上下半生而已嘛!你看,咱们连韧子一起坑呢!」 郁韫韬觉得父亲说的很对,便提出另外一个顾虑:「第二天醒来,我怕顾晓山会过意来,心生憎恨啊!到时场面不好收拾怎么办?」 郁老爷说:「他要是真的恼了,咱们就肯定要给他台阶下,放了他啊,咱们又不是不法分子!这时候叫管家来圆场就好了,他很擅长这个的。我们再道歉,等我舍下老脸来跟他声泪俱下地道歉说搞错了误会了,他也不能说什么,还得反过来安慰我。这些斯文人最怕就是无赖!」 这郁老爷一套一套的,听得郁韫韬一愣一愣的,心想还好郁老爷从事了正经行当,不然本市又多一个无良恶霸。他也不知道,郁老爷这个行事处世,是怎么好意思从小殴打韧子叫他「一定要做诚实的好人」。 郁老爷的意见是,做人想要发达很难不踩界,这个分寸掌握非常困难。如果没有这个智商,不如做个老实人安稳快乐。 郁老爷在教仔方面从不敢说嘴,但其实觉得自己的教育「最低纲领」还是实现了的,他一手带大的小儿子虽然不聪慧灵敏,但的的确确是个老实人。 可顾晓山并非什么「老实人」,叫他老老实实被捉黄脚鸡恐怕是不可能的。郁老爷子只能寄望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 顾晓山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的,又感觉腿部极麻,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他便下意识伸手去推,冷不防摸到一手滑腻的皮肤。顾晓山吓得顿时惊醒,只见隔壁被褥间露出一条光滑的腿,搭在他的大腿上。 顾晓山算是立即醒来了,坐起来仍是头晕,只见窗帘半掩的,上面绣着紫红暗绿的纱线,花纹繁复,半透着阳光更显色泽华丽,不可谓不眼熟了,这正是他在印度给韧子挑的那一款窗帘,和地毯是一套的。 那么…… 借着窗帘缝隙投入的光,顾晓山眯起眼睛打量着房间的布置,还有空气中浮动的熟悉香薰味——这儿,特么的,就是,韧子的房间啊! 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低头看着隔壁一团被褥——还是顾晓山买的——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脸蛋倒没露出来,但他光看露出来的耳廓就认出了这是如假包换的郁韫韧。那么……这条搭在他的大腿上的赤脚也是郁韫韧的腿了? 顾晓山原本还想推开这条腿,看现在么,那条光溜溜的腿在窗户漏进的阳光里雪似的白,是很叫人想摸上一摸的,但顾晓山却是莫名地不敢触碰。 他的头还是晕的,不知道是因为酒气还是因为别的,大脑生锈似的迟钝起来。 忽然,房门被打开,郁老爷子拄着拐杖进来,啪的一声打开了电灯。白炽灯的光很耀眼,洒在这张华丽绣线的床上,显得顾晓山身上那条腿越发的光洁幼白。 郁老爷戏足地大喊:「你们做什么!」着叫喊引来了郁韫韬,郁韫韬也推门而入,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肆意挥洒,并义愤填膺地复读:「你们做什么!」 韧子饶是头猪,此刻也该惊醒了。他吓得爬起来,被子从肩上滑下来,整个上身都露在光亮亮的卧室中。顾晓山耳边嗡嗡的响,头脑一片空白,双手却下意识地伸出来,将韧子露出的身体包回被子里。 韧子也是不明就里,头痛欲裂,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一双手臂将自己圈住,然后是温暖的被褥包围了自己。韧子揪住柔软的被角,回过头去看身后,却见到大大窗户透进炽热的阳光,顾晓山的脸在逆光里,身子也是——裸着的,除了敏感的部位盖着小毛毯,可算得上是裸体了。 「哇啊——」韧子脸色大变,头顶飙烟,却睁着眼,肆意地打量顾晓山的rou体,「哇啊——小山哥……」哇啊,小山哥身材真好。 第57章 郁老爷骂道:「你们两个基佬,在干什么?」 郁韫韬复读:「你们两个基佬,在干什么?」 韧子抬起头来,才想起,对哦,他俩是两个基佬,脱光了衣服躺床上,这可不太对啊? 顾晓山的脑子开始清醒起来,渐渐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倒是平静许多:「好歹先让我裤子穿上。」 郁老爷子觉得气势不能输,便嚷嚷:「你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裤子?」 脸和裤子有什么关系? ——顾晓山也不想继续这场辩论,只说:「那你儿子也不穿裤子么?」 郁老爷噎住了。 这场谈话以郁老爷的让步结束。郁老爷与郁韫韬先行离开,顾晓山与韧子背对背穿好衣服,然后一言不发地下楼。 郁宅的设计体现了郁老爷子的审美,古朴而简单。这儿的楼梯不像顾晓山公寓里那样的螺旋形的,而是简单的直线形,扶手的素色的棕色,下楼梯的时候可以看到天花板枝枝叶叶似的吊灯。顾晓山和韧子倒不是头一回一起走过这道楼梯,却是头一回这样沉默地、缓慢地移动在这方寸之间。 韧子穿衣服的时候,头脑还是混沌迷糊的,倒是耳朵变得无比敏锐,背后传来的顾晓山的动静声声入耳了。从衣物的窸窣声里,韧子甚至脑补出顾晓山迷人的肌rou是如何一寸寸地让细薄的夏衣面料所覆盖住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旖旎无限。 他怀疑自己真的要变成个迷恋顾晓山无法自拔的痴汉了。 昨晚?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韧子无从思考,反而习惯性地犯懒,想讲一切交给饭厅里的长辈定夺。 顾晓山最后穿好的客人的拖鞋,和韧子一起从卧室出发,下楼去了。韧子跟在顾晓山的背后,看着顾晓山宽阔的背,愣愣的,直到他觉得顾晓山走错路了,才发出声音:「啊……那个,客厅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呢。」 顾晓山一怔,回过头来,看着头发蓬乱的韧子。楼梯上开着一个大大的天窗,透进来半透明的一束光,照在韧子脸上,眼瞳透亮。这一瞬间,顾晓山好像明白了什么,终于不害怕触碰韧子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笑道:「还是先去餐厅吧,总不能饿着肚子。是吧?」 「是的。」韧子愣愣的,小山哥说什么都对。 顾晓山自作主张地带着韧子去了餐厅,并非常自在地使唤帮佣,叫她奉上早餐。帮佣不疑有他,便去准备了。反而叫郁韫韬父子在客厅等了半会儿,才被管家告知,顾晓山和韧子在饭厅吃早餐。 郁老爷和郁韫韬觉得自己特别没有捉黄脚鸡的气势,特别丢脸。郁韫韬又说:「我说不能让步吧?你让了第一步,气势就下去了!」 郁老爷却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吧?但他也说得对啊,难道让咱们韧子光着身子、饿着肚子吗?」 「那就让韧子穿衣服吃饭,同时把顾晓山光着身体绑起来打啊!」郁韫韬提议。 郁老爷断然否决:「那不真成了不法分子了!」 两父子互相谩骂着,终于到达了餐厅。帮佣为他们推开门,郁老爷却吩咐帮佣们退下,留着管家在门外守候进行了。 顾晓山和韧子正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吃着早餐,见有人进来打破沉默,其实也是略略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郁老爷手中的拐杖和郁韫韬的棒球棍,又实在的轻松不起来。 郁老爷拍着桌子,说:「说,你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顾晓山淡淡说:「不记得了。」 韧子也举手:「我也不记得了!」 郁老爷骂小儿子:「没问你!闭嘴!吃饭!」 韧子听话地低头继续吃养胃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