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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刘老太也拿起筷子,笑眯眯的,“对啊,吃吧吃吧,都是自己人,也不讲究什么。”

    沈老太点点头,也拿起筷子。

    只要菜一上来,是孙旺喜欢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抓,吃相不要太难看,沈琴妹要顾着小女儿孙莲,也管不到他,只有孙翠翠还时不时压制住他。小孩儿饱的快,等孙旺吃够了,立马闹着要下去顽,孙翠翠拦不住他,让他跑了。

    刘愫瞧着孙旺下去了,也央着要下去,忸怩着不肯吃饭,沈英妹板着脸说吃完了才能下去,硬是按住她,这会子忙得不行,小孩子跑来跑去出的,冲撞着了怎么办。

    孙莲一岁半,也正是闹腾的时候,那小囡养的尤其瘦弱,模样却是和沈琴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吃了半天,似是不吃啥,米粒都跟数着吃似的,吃到一半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了,啼哭了起来,那哭声尖锐得让人耳膜难受。

    沈琴妹忙站起来抱哄她。

    花氏瞧着身边乖巧坐着吃饭的秋分,似乎觉得木讷一些也没啥,可比那闹腾精好。

    百日酒过后,客人们渐渐散去,自家人留下来处理剩菜剩饭,以及归还借来的锅碗瓢盆。即便是剩菜剩饭,在不少人眼中也都是香饽饽,一般是由主家分配给亲近的人家,但也有不少落魄户为了争这一口,偷偷拿去的。

    但依旧剩下不少,沈老太也不怎么心疼这些东西,天气热自己家里又吃不了这么多,让沈英妹沈琴妹也都拿点去,剩下的自家三房分一分,然后再分点给邻里。

    沈琴妹倒也不客气,也是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了一个大盆子,直接从餐桌上倒,见啥倒啥。

    沈老太竖眼瞧过去,三下两下上前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盘子,“奈家是有几张嘴啊,要吃多少!英妹爱吃小排,这个给她了。”

    “姆妈,这不也爱吃嘛?我就给他倒点回去。”沈琴妹嘟囔。

    “旺哥啥不爱吃,奈是不是要全给他倒回去!这天气,明天吃吃也就罢了,哪儿留的到后天。我今朝还木有港奈,尼子么尼子也否看好,让夷逃出去乱逃啊逃,撞碎的人家的盘子,奈赔啊!带出来真是丢死老娘个面子的!(我今天还没有说你,儿子么儿子也不看好,让他逃出去乱跑。)”没了别人,沈老太这一天积攒的气,朝着沈琴妹劈脸就骂。

    沈英妹拉住沈老太:“姆妈,算了算了,拿都拿了,边上桌子还有呢,我随便拿点回去就行了。”

    沈琴妹还委屈呢,从小到大,她姆妈就疼英妹,啥好的都紧着她,她倒点菜也要说,沈琴妹把盆子往椅子上一放,手捂脸,“我拿点菜怎么了啊,姆妈,奈咋这么偏心!我这还要顾着莲姐儿,哪里还顾得上旺哥,我容易吗?呜呜呜……”

    沈老太听着她哭更犯气了,他奶奶的,她哭了不得啊,惯得她,拖着她就往外赶,“走走走,晦气,大好日子,天天哭哭啼啼的,老娘看,奈家都是被奈哭差的,谁家日子不是自个儿过出来的,就奈,就知道哭哭哭,哭有啥个用!”

    沈英妹跟在后面追赶,沈琴妹吓得求饶:“姆妈,姆妈,我错了,错了……”

    沈老太气头上,啥也不听,黄氏和花氏也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管这事儿,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处理剩菜。

    沈老太把那丢人的东西扔给孙四牛,打紧地让江河送他们回去,孙四牛是个老实人,对着沈老太这番举动手举无措。

    沈老太对着孙四牛倒是比对着亲闺女面色还好看些,只道:“奈带着琴妹先回去吧,夜里路不好走,让江河送送。”

    孙四牛看着还在抽泣的沈琴妹,又看了看沈老太,没说什么,点点头。

    沈老太送走那个糟心的玩意,总算是顺心多了,带着几个儿媳麻利地把剩菜收集起来,几个儿子去把桌子椅子还给邻居,把剩菜给分了。

    百日宴之后,村里人也没闲工夫闲聊了,秋收开始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秋收了,沈三也跟着沈大沈二一起下地收稻子,沈二家人少,壮丁只有沈二一个,沈三和江河先帮沈二家收。

    刘泉和大儿子刘悯也常过来帮忙,刘家和沈三一样,地是佃出去的。

    人手多,抢收得也快,女人家只要照看家里的稻谷,做做饭就行了。

    等抢收结束,已经是九月底了,沈三一家在村里待了一个月,沈三也思索着回镇上了,且不提他的书局,还有淮哥要读书。丰收酒上,沈三提出这回事儿,大伙几乎都要忘了沈三还要回镇上。

    最舍不得的自是沈老头沈老太,沈三一提出来,沈老太就眼泪汪汪,她舍不得她幺儿啊,舍不得淮哥,也舍不得那小蜜娘。

    沈老头还算克制,抿了口酒,压下心底的那份不舍,道:“是该回去了,奈这个月镇上村里头跑来跑去的,也麻烦,奈一家子还要靠奈那个书局过活,回去吧。”

    沈三点头,目光不看他姆妈,“阿耶姆妈要是想淮哥蜜娘了,就到镇上来住住。”

    江老夫人附和道:“是啊,老jiejie,奈要是来我就有伴啦!”

    沈老太惆怅:“我这乡下住惯了,这镇上,不习惯啊,村里头,从村头走到村尾我都认得,这镇上串门都不方便。”

    沈三:“就当是奈多疼疼我们,多来瞧瞧我们,我们有空就回来看看奈们。”

    沈大朝沈二沈三举起酒杯,三兄弟碰了碰:“咱村到镇上又没多少路,瞧奈们说的,想到镇上,还不容易。”

    沈大个木鱼脑袋,沈老太只能干瞪着沈大。

    “淮哥还要读书哩,咱们也不能耽搁。”江氏解释道。

    沈老太瞧了瞧下面三个坐在一起的哥儿,志哥最大,淮哥虽是最小的,但志哥有时候比不得淮哥聪慧,老人家看人有自己的一套,三个孙子里面,志哥只能说是老实忠厚,杰哥性子跳脱,有小聪明却担不得大任,而淮哥年级虽小,但条理清晰,做事情有头有脑。

    这一个月说久也不久,却也能对比出一些东西来,沈老太观测着,三个孩子虽年级不一样,但也都送去私塾了,志哥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看到书就困。杰哥坐不住,常常想着出去玩。唯有淮哥,沈老太每个午后都回去三儿那儿,次次都看到他踩着小板凳,在那儿练字。

    沈老太不懂诗词字画,但就冲着那份毅力,沈老太就觉得此子有造化,也许可成才。

    “也是,淮哥读书耽误不得,这都一个月没去私塾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有空我们就来镇上看淮哥。”沈老太忙说道。

    沈老头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老妻,向来老妻是最舍不得的,没得这次应得这么快,举起酒杯:“行了,大家住的也近,赶集还到镇上哩,来,干一杯,今年丰收好年。”

    “干!阿耶高兴哩,今年阿耶可得多包些红包了。”

    “噫!”

    喝得男人们都醉醺醺的,各自扶着各自的男人回去休息。

    江思娘摸了摸沈三那袖子,等到了屋子里,便推开他,笑骂:“装,再装!我还不知道你!”

    倒在床上的沈三睁开眼睛,笑嘻嘻地甩了甩袖子,“还是思娘懂我。”

    沈三惯是狡猾,可不想喝得个醉醺醺,落得娘子嫌弃,常日里约他喝酒的友人也不少,总有几个推辞不过的酒会,这袖子吃酒也是常有的事。

    江思娘起先还常担心他,后来瞧着他那狡猾样,渐渐也就放心了,这在外,心思多的人总比心思简单的人好过活。

    沈三脱下沾了酒的衣服,沈三还特地选了深色的衣服,袖子上沾酒了也不怕别人看出名堂。

    江思娘拿过帕子给他擦脸擦身子,沈三许是喝了些酒,神经高涨,江思娘擦脸他就动这动那,江思娘瞪了他好几眼,沈三愈发过分,同江思娘玩闹起来。

    江思娘同他在床上闹了起来,夜里头,两个人的笑声尤为明显。那擦脸的帕子也不知道卷哪里去了。

    两个人歪躺在床上,气喘吁吁。

    “振邦,我瞧着姆妈还挺关心淮哥的课业的,你说要不要给淮哥换个私塾,我听苏家妹子说,咱们镇东有个秀才教书教的比较好。”江思娘想起这回事儿,问答。

    沈三摇摇头:“这事儿不急,我是想给淮哥换个老师,但并非私塾。我想给淮哥单独请一位老师回来。”

    江思娘大惊,坐起身,凭借着微弱的烛火光,看着他,“单独请老师是不是太过于浪费了,淮哥还不过是一稚儿,且不说日后怎么样,现在淮哥还没定性,若是读书不成呢?”

    沈三笑了笑,也坐起身,望向儿子房间的那个方向,“思娘,你还没瞧出来吗?我们的儿子,他奶奶的就是个读书的料!你瞧瞧这周围还有谁家的孩子可以像淮哥一样,定坐一整天,练字没人督促着天天坚持着?我想想我五岁的时候,大底还在地里玩泥巴。”

    说到这儿,江思娘也笑了。

    沈三顿了顿:“淮哥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三岁就想着自己睡一个房间,我瞧他也是乐意读书的。今年他刚上私塾,千字文已经背出来了,我书房里的不少书他都动过,虽是放回原位,可我书房里的东西我知道。他有这个心,我这个做老子的,总要在后面推他一把。咱们镇上没什么好老师,尽是一些无病呻吟、只会酸诗的老秀才,这城里头的孩子为什么读书好,而咱们乡下孩子难出头,还不是因为自小没接受好老师的教导,我现在既然有这个能力,他有这个心,我就得供着他。”

    沈三言语凿凿,江思娘愣在那儿,好让脑中消化这些。

    “行了,快睡吧,这事儿我来cao心,你且安心就是,蜜娘夜里可有奶?”

    小蜜娘有时会跟着江老夫人睡,江思娘会把蜜娘夜里的口粮挤出来,好让她睡个好觉,“有了……你干啥呢!”

    “我来瞧瞧我的口粮……”

    第8章 008

    沈三一家回到镇上,沈兴淮又继续上私塾,他今年是第一年进学,虽然他从心智和阅历上来说,他是个成年人了,但,最关键的问题的,他看不懂繁体字……

    他目前还处于间→繁的切换当中,靠猜测可以猜测个七七八八,学上去也比真的孩子快一点,但毕竟字词的古意和现代的意思差距很大,他几乎是需要从头学起的。

    还有就是,沈兴淮的语文水平很差,他初中之后,就去英国留学了。他最擅长的大概也就是英语了吧,然而在这个时代上样子是用不上的。沈兴淮上一世学的是理工科,然而这个时代显然很适合文科男,对于他来说,诗词仅限于唐诗三百首的水平,想抄袭都难。

    沈兴淮长叹一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能否提前告知一声?起码让他学点书法吧!

    先天不足,后天来补,沈兴淮自进学一来,每日私塾里的大字没有落下过,自己还会额外地练习,先生称他勤奋,殊不知这古代教育资源分配比现代还不公平,这小地方没有什么好的老师,出个举人也实属难得。

    就像你一个小地方的中学拿什么和南师附中、启东中学来比?优秀的师资资源必定会向发达地区倾斜,也必定会集中在权贵之家,寒门难出贵子,要想同那些从小跟随名师教导的人竞争,先天上他并没有任何优势,后天再不努力,也许就是老态龙钟老秀才。

    天气渐渐冷了,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大人的厚实,小蜜娘已经可以稳当地坐起来了,嘴里会发出一些单音节的字,怕她着凉,每天都穿的圆滚滚的,像个胖团子,手也生不出来,坐在床上玩的时候,要去抓东西总是翻倒。

    沈兴淮看着有趣,每次都把玩具放远一些,让她要用力往前去勾,小蜜娘身子往前的时候圆溜溜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就像个小圆球往边上滚了。

    沈兴淮笑着把她扶正,再让她继续拿。

    次数一多,小蜜娘也知道她哥哥在玩她,不肯再去拿,瘪了瘪嘴,眼睛开始积蓄眼泪。

    在小蜜娘爆发前,沈兴淮立即把玩具赛回她手里,亲亲她的脸颊,小孩子身上有一股特别好闻的奶香味。

    小蜜娘很少记她哥哥的仇,赛回她手里就又笑了,她笑得时候两个梨涡又甜又暖,一家人都非常喜欢看她笑。

    沈兴淮陪她玩了一会儿,计算了一下时间,摸了摸她戴着帽子的头,“好吧,早教时间到了。”

    小蜜娘听不懂以为哥哥在陪她玩闹,啊啊地举起手里的积木。

    沈兴淮把她的帽子扶正,跳下床到桌子边上去拿本三字经,然后回床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江思娘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后,打算过来看看小蜜娘,在门前就听见了屋里朗朗的读书声,透过窗户的小缝隙,看见两个孩子都乖乖地坐在床上,小蜜娘一脸认真地看着淮哥念书,时不时跟着淮哥啊啊几声。

    江思娘笑了笑,还是没进去,转身又回去了。

    一开始她也担心淮哥能不能带好小蜜娘,后来看着小蜜娘不吵不闹也没出事情,也就放任他们了。上次从村里回来,淮哥还说要开始给小蜜娘早教,振振有词地说:小孩子不是不懂,你说多了她就懂了,你不说她肯定不懂。

    每天下了私塾,就开始给小蜜娘早教,大人看他像模像样的,也不打扰他的热情。

    虽说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温度高一些,但这两者的冷根本不能比,北方是干冷,干到你要干裂的冷,南方是湿冷,湿气刺得你骨头疼,当然震泽这个地方相对而言好很多,冬天最冷应该也就零下两三度。在古代看来,南方是北方暖和的,那是因为古代没有暖气。

    现代南北两大矛盾:北方统一供暖、江浙沪包邮。然而此时北方还没有集中供暖,冬天冻死人的情况并不少见,北方过冬需要毛皮,南方准备几件厚实一点的大袄就可以了。所以在现在的人看来,南方是比北方暖和的。

    沈兴淮并不是很能适应冬天没有暖气的日子,但夏天没有空调的日子他还是熬了过来。就是每天早起的时候就像是要了他的命,从被窝里爬起来都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他有生之间他是绝对见不到现代的那些高科技的,还是早些习惯吧。

    他每天早上都会洗个冷水脸,绕着院子跑一跑,身子暖和了,再练一会儿字。

    沈三深感他儿子的努力,亦觉得做父亲的更应该努力起来,好给他早日找到一位好老师。

    沈三发奋之下,把他书局旁边的小商铺也给买下了!然后打算把两间商铺给打通了,扩大店面,沈三之前的店铺位于镇上的善德街,是镇上的最热闹的街市,这一排的街铺都是旺铺,若非隔壁店铺那家夫妻要回老家了,沈三也买不下来。

    旺铺不好的地方就是每一间铺子都不会很大,虽楼上还有一个楼阁,但对于书局来说,还是不够。书局不光买书,笔墨纸砚、字画也卖,楼上有一部分是做储藏室的,空间又小了一部分,后面虽有一个小院子,但院子里又不能放书,府衙这几年也不准许街铺后院动工,沈三愈发觉得店铺太小。

    若不是舍不得这好位置,沈三也真想换一个大一点的店铺,谁知这个时候,隔壁的商铺就要卖了。

    隔壁商铺的夫妻是金陵人,来这边开了一家淮扬菜馆,生意颇为不错,平时沈三就爱去他家打打牙祭,夫妻两都是好人,在这儿虽好,但毕竟是异乡,家中有老人,据说身体不好了,希望他们回去,两个人先和沈三透露了口风,沈三大喜,几乎立即拍定买下。

    夫妻两也是心急回去,也不怎么磨价格,沈三就拿下了。在十一月底,去官府那儿改了文书。

    沈三邀请他们去他家喝个践行酒,夫妻两都是爽快人,也不扭捏,就来了。

    两个人有个儿子,六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三岁跟着父母来这儿,夫妻两忙着挣钱,没空管他,淘气得很,又因为营养不错,还是个小胖墩。

    男人姓张,由于头大,人家都喊他张大头,妻子姓胡,瘦瘦小小的却很精干,都叫她胡姐。江思娘抱着小蜜娘,小蜜娘已经可以吃一些辅食了,米糊糊什么的,虽没什么味道,但她吃的还挺香的。

    张大头和沈三碰了喷酒杯,一干而尽,“哈,这些年谢谢沈老板的照顾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识字的,多亏了你照料。”

    沈三加了块排骨过嘴,“相互的,张大哥也免了我不少饭菜钱,就是可惜以后吃不到张大哥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