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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只见山寨中央,旺盛的篝火上烤着一只整猪,两个族人忙活着刷调料。金黄色rou皮“嗞嗞”泛着油泡,聚成颗颗油粒子,顺流落入篝火。火焰旺盛着红黄火苗,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族人们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女孩们穿着红、蓝、绿、橙的彩衣彩鞋,火光映红的容颜透着原始的野性美。

    龙都又是一声高呼,几个姑娘嬉笑着跑来,拽着我和月饼加入人群,随着此起彼伏的歌声跳起舞蹈。

    这种最原生态的气氛,感染着内心最原生态的欢乐。

    我天生没有舞蹈细胞,不是左脚踢着姑娘的膝盖,就是右脚踩了姑娘的鞋,绷着腿跳得满头大汗。月饼不愧是古城酒吧领过舞的男人,居然跳得有模有样,引得众人阵阵欢呼。

    一圈舞蹈跳罢,龙都引着我们坐在最中央,几个族人端上盛满烤风猪的大盘子,从腰间取下山刀,熟练地切割成rou条。

    龙都介绍着:“荔波特产,风猪。每年冬至到立春的时候,取上等乳猪,用盐和调料涂抹,放大缸内腌渍一天一夜,再用米酒浸泡十天。取出晒七天,里外抹菜油、麻油,风干即成。好吃得很!”

    折腾了大半夜,我饿得早就前心贴后心,而且风猪rou实在太香了,光是闻闻味儿就勾得馋水直流。我几次想下手,碍于礼节忍了再忍,只能瞅着最大一块rou条时刻做好准备。

    月饼捅捅我的胳膊:“从左往右数,第三块最大的那条,我的,别抢。”

    我心说这事儿还有提前打招呼的?谁手快归谁!

    龙都举起竹碗,环视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魂归魂、尘归尘,千里不留身,故土埋家人!”

    众人举碗一饮而尽。我不明所以,正犹豫着,月饼早已干了酒,抹抹嘴角:“放心喝,就没问题。”

    我也就不含糊了,一碗酒下肚,只觉得嘴里满是清甜的米香,全身暖洋洋的,四肢百骸无不舒服,肠胃都要随着酒劲融化了。

    龙都放下竹碗,双掌拍击了三声。人群左右闪开,两个族人扛着女尸走了进来,把女尸放进篝火,族人们左右摇摆,唱着悲凉的歌曲。

    “每年,我们都要经历好几次,”族长面色悲戚,“接下来的事情,两位别见怪。”

    我想到某些部族的习俗,心里一惊,别不是要吃人吧?

    篝火越来越旺,火星噼啵。女尸渗着油脂,鲜红的肌rou烧成炭黑色,渐渐缩成一团。一个身材矮小的族人咬着尖刀站在篝火旁,停顿了几秒,不顾篝火旺盛,挥刀豁开女尸胸膛,麻利地剜出心脏,捧在手中举过头顶。两个中年女子抬着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盒子,接过心脏放入盒中,默默地走了。

    “这两个女人,是阿彩的母亲和姨母。”龙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举碗对着族人们,“今天,百年诅咒,由他们解除,痛饮!”

    二十一

    我打着酒嗝,脑袋轰轰的天旋地转,盘腿坐在龙都的竹房里,望着月饼傻笑:“再来一碗。”

    月饼靠着墙才不至于摔倒,涨红着脸:“这酒后劲真大,见风就倒。”

    龙都掰了块茶砖丢进炉里煮着:“我知道你们有许多疑问,也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这也是他们的嘱咐。”

    以下是龙都的讲述,由于我喝多了有些断片儿,听了个大概,后来和月饼对照着做的记录——

    中国西南深山,世代居住着一个神秘的部族,以树为图腾,自称“森林之子”。

    这个部族天性和平,极少与外界交流。只有在森林里迷路、受伤的猎户,对着周围最古老的树祷告,并用鲜血在树身写下姓名,两个时辰之内,部族的人就会赶到,把猎户救回寨子精心治疗,伤愈才回。

    唯一的条件是,猎户不得透露寨子的具体位置。其实这个条件纯属多此一举,猎户带到寨子再送回的过程,都用黑布裹眼,根本不知道路线。

    更何况山民天性淳朴,就算知道路线也不会说出去。倒是寨子特有的一道美食——风猪,由猎户们带回世间,成了当地最具风味的招牌。

    然而到了明朝末年,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四处砍木,逢人就杀,声称如果找不到金丝楠木,就把方圆几百里的人家屠杀干净。

    有一家被神秘部族救过的猎户,为了保得全家性命,透露了一个秘密。

    他在寨子养伤的时候,曾经跟随部族参加过祭祀树灵的仪式。尊为“树灵”的那棵老树,正是一棵千年金丝楠木。

    官兵们按照猎户教的方法,一人假装受伤,引出部族的人带至寨子治疗。纯良的部族哪想到,这一次,他们救的,不是人,而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狼!

    奇怪的是,尾随部族人进到寨子的官兵们再没出现,这个神秘部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猎户们再也没有在生命危急的时候,等到“森林之子”。

    山民们上山打猎时发现泄密的猎户被竹子顶进肚子,悬挂在竹林上空死了。

    自此,再无人提及森林之子。

    如此过了几十年,山区来了一支衣着破烂,拉着数百个沉重箱子的军队。领军男子一脸戾气,面向凶恶,逢人打听关于金丝楠木的事情。

    然而时间过去太久,山民们早已不知道“森林之子”的传说。领军男子遍寻不得,仰天长叹:“想我张献忠英雄一世,顺应天命奇图崛起,难道只有短短十几年气数?”

    这时,山里走出一个七八十岁的白发老人,声称知道金丝楠木的位置。

    张献忠大喜过望,随老人入山。走了半个多月,老人指着前方一处山坳说道:“金丝楠木,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截刀尖出现在老人胸前,鲜血蓬出。张献忠拔刀回鞘:“家父留下的奇木天命,只有我才能继承。”

    老人咳了几口鲜血:“报应啊!报应。”

    倒地死了。

    二十二

    进了山坳,果然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金丝楠木,张献忠大喜过望,取出父亲留下的奇木图,却发现树身并没有魔龙喻示,反而是“河水由被向南涌动”的图案。

    正当张献忠不得其解时,金丝楠木突然探出树条枝干,刺向十多个堆放箱子的士兵,悬挂空中。无数条丝瓜藤和rou豆须从树冠中长出,把士兵紧紧包裹,隐隐能看见士兵体内的汁液由树干流进金丝楠木。

    张献忠大惊,正要带兵撤退,山坳两侧长出无数条树根,堵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山顶走下两个浑身是伤,相互搀扶的老人。

    圆脸老人捂着胸口咳嗽:“还是晚了一步!”

    黄衫老人甩出几根桃木钉,射入金丝楠木,隐约听见楠木发出深沉的哀嚎,堵住山坳的树根退了回去。

    黄衫老人扬了扬眉毛,讶异道:“居然怨气成蛊。”

    “换做是谁被屠了全族,滔天怨气变成什么都不奇怪。”圆脸老人取出一枚红色药丸送入口中,煞白的脸才有了些许血色,“就像刚才的树灵化人,实在太凶煞,差点把命搭进去。”

    “张献忠,你知道刚才杀的老人是谁么?”黄衫老人高声说道,“他是你的父亲,张启元!多年前,他在深山寻木,路遇猛兽,命在旦夕。依照猎户传授的方法,呼唤树灵一族。治愈后回到世间,画了奇木图进献朝廷。后来由邻村秀才点破此图喻示,给你取名‘献忠’,应了此图天命。”

    “他留下假图迷惑官兵,自己回到这里,以血祭祀,为你日夜祈福。没想到官兵还是找了过来,误打误撞杀了树灵一族,激起神木怨气,凡有杀戾、毁树者,必受反噬……”

    “害得我们俩差点送了命。”圆脸老人插了一句话,“张启元早已和神木血水交融,担心你的安危,引你来此,却遭你毒手。你或许不知道,这棵金丝楠木神奇之处是能出现预言图。张启元早已从新喻示中得知,你的气数已尽,天下新势已成。明朝以火而兴,由南向北统一中国,而你以木承运,由西向东,必败!此次天下交替,是北方与河水有关的势力南下一统天下。张启元带你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想通过喻示告诉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张献忠早已丧心病狂,哪里肯信,知道两个老人身怀异术,假意跪地恳求两人指点明路。

    “你已经死了。”黄衫老人摸摸鼻子,“蛊术入体,心怀暴戾者,死。”

    张献忠使计不成,正要趁着两人受伤击杀,再毁掉金丝楠木破了喻示,却看到几根青草从手背钻出。他以为是眼花了,顺手拔动青草,没想到手上筋脉扯动剧痛。他痛呼一声,全身痛痒难耐,无数丛青草刺破皮肤钻出,瞬间变成一个草人,前冲了几步,终于倒地。

    密密簇簇的青草中,盛开了几多娇艳欲滴的怪花,活像一张张人脸。

    “白云苍狗,生命一隙,”圆脸老人仰首望天,“如此丑陋的身体,居然也能花开万千。”

    聋哑士兵们见到如此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几个胆小的士兵还没等逃出山坳,就被树枝刺穿,被丝瓜藤和rou豆须包成人蛹,滋养着金丝楠木。

    其余人噤若寒蝉,黄衫老人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示意喝下。众人哪敢不从?

    米酒进肚,他们又能听到声音,也能开口说话。

    “这种酒的配方,我会传授给你们。”黄衫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帛羊皮纸卷,交到带兵军官手中,“你们一生杀戮太多,入林就受到了诅咒,活着走不出去了。要想活下去,就世代居住于此。每逢初一十五,祭拜神树,直到树身出现和羊皮纸卷同样的喻示。那时必有两个人,姓月、南,把纸卷交给他们,诅咒才可化解。”

    于是,士兵们在山中建寨,与当地土女结婚,生的孩子都是先天聋哑,只有喝了药酒才能恢复正常。也有少数孩子不聋不哑,走出大山,接触了外界事物,懂得了金丝楠木和宝藏的价值。在欲望的驱使下,回来窃木盗宝,却无一例外被神木杀死。

    龙都讲完,茶壶已开,龙都给我们添了杯茶,取出纸卷摆在桌上。

    “这是西夏文,上面写着‘晓楼残月,金陵遇水’。”

    我虽然猜到这件事和那两个神秘的老人有关,却没想到中间有这么曲折的一段往事。当龙都说到“西夏文”三个字,我觉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月饼喝了口茶:“寨子里有他们的画像么?”

    龙都低头不语,用竹条搅动着茶壶。一股迷幻的香味飘出,月饼脸色一变:“南瓜,别喝!”

    我已经喝下茶水,脑子阵阵晕眩,龙都在眼前虚化成好几个,手脚根本没有力气,再也抬不起来,晕了过去……

    二十三

    醒来的时候,我的脑袋疼得几乎裂开,一时间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方。

    突然,我回忆起昏倒前的一幕,急忙起身,脑袋撞到了悬挂在帐篷顶端的防风灯。

    我居然躺在昨晚在河边扎起的帐篷里。

    “月饼!”

    “鬼叫什么,大清早的。”月饼在帐篷外说道。

    我更拿不住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帐篷看到月饼就着二锅头吃方便面。

    “醒了?”

    “嗯。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

    “龙都在茶里下了迷药,把咱们送回来了。”

    “为什么?”

    “也许是不想咱们打扰他们的生活。”

    我想着龙都讲述的细节:“月饼,那两个老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每一段历史传说中都有他们俩?”

    “我不知道。”月饼表情有些奇怪,“刚才,我又去了一趟山坳,尸体和财宝都不见了。树身的字也没了,就像做了场梦。”

    我这才注意到埋藏张明夏的叶冢位置一片平地,走到河边向里望去。

    河水清如许,鱼戏碎石间。

    韩家三人的尸体,也不见了。

    “或许是龙都带人收走了。”月饼往水里扔了个石子,水纹激荡,慢慢平静如初,“这样才能开始真正平静的生活。”

    “月饼,如果按照龙都所说,这片森林里应该有两棵金丝楠木。咱们只见到一棵,另一棵在哪儿?”

    “咱们已经见过了,”月饼盯着张明夏死去的地方,“万物有灵,皆为生命。这一点,人类真的不如他们。”

    清晨的风,清凉温润,山林如玉,万物苏醒。

    树木、鸟兽、鱼虫,用生命维护着自然平衡。人类探索开拓自身生命进程的同时,不断摧毁着这个世界最古老的主人,从不回报。

    正如张献忠的六言圣谕所说——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别纠结了!下一站,金陵!”月饼扬着羊皮卷,“咱们俩的名姓都出现在喻示里了,老天安排的还不够大啊?”

    “应该回去看看第五本书的喻示,再做决定!”我难得比月饼稳当了一次,口气很是斩钉截铁。

    月饼摸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送到我面前:“南少侠,出发前我就把图拍下来了。喏,和羊皮卷上的字一模一样。”

    我尴尬:“你赢了!”

    月饼无奈:“唉!智商是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