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陶侃终于勉强同意。

    11月,陶侃率军攻向石头城。不过,打前锋的还是温峤、庾亮、赵胤等人。

    苏峻部将匡孝见联军阵营不稳,带着几十个骑兵发起突袭,赵胤阵脚大乱。

    联军好不容易发起一场总攻,眼看又要功亏一篑。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苏峻喝了个酩酊大醉,他见匡孝得手,撒着酒疯喊道:“匡孝那么点人都能破敌,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他甩下主力军,借着酒劲只率几名骑兵就往温峤军阵猛冲。温峤军阵稳固,苏峻没能得手,掉头往回跑,不料,他突然马失前蹄跌落到地上。李阳见机不可失,急忙命部下朝苏峻投矛,苏峻当场被戳成了刺猬。

    这简直是戏剧性的一幕。一军之主竟因为醉酒战死了。

    苏峻死后,叛军并没有立刻瓦解。苏峻的弟弟苏逸接掌兵权,固守石头城中,再也不敢出来应战。

    陶侃不想强攻,下令暂时休整。温峤组建行台,一时间,建邺官吏纷纷跑去投奔。

    又耗了三个多月,到了公元329年。

    2月,陆晔、陆玩兄弟成功策反镇守建邺的匡术投降。钟雅企图带皇帝司马衍逃出石头城,被苏逸发现处死。

    3月,固守历阳的祖约被赵胤击败。祖约携宗族百余口人逃到北方归降了石勒。

    石勒对祖逖相当敬重,但对祖约却很不待见。祖约在后赵提心吊胆住了一年后被石勒处死。就在祖氏全族被押赴刑场的途中,当初受过祖逖恩情,如今任后赵左卫将军的王安偷偷将祖逖唯一在世的儿子——年仅十岁的祖道重,劫出刑场藏到庙里。十几年后,后赵掀起一连串政变,祖道重才趁乱辗转逃回江南。

    回到公元329年。3月底,勤王联军攻破石头城。苏逸南逃到溧阳(今江苏省溧阳市)时被王允之俘获斩首。历时一年零四个月的流民帅叛乱总算平息了。

    曾向苏峻献媚的司马羕被朝廷处死,他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同被株连。至此,原本东晋宗室中势力最强的一支——司马亮的后人,遭受灭顶之灾。

    朝堂纠纷

    陶侃惊讶地看着王导飞一般冲进石头城,不一会儿又从城里乐颠颠地走了出来。

    “王公,您这是干吗去啦?”

    “我来取我的符节。”说着,王导朝陶侃晃了晃手里的符节。原来,他逃出石头城时太匆忙,把符节遗落在城中。

    陶侃满脸鄙夷,揶揄道:“您这符节看上去跟苏武那个可不太一样啊。”汉武帝时代,苏武持节出使匈奴,被匈奴人扣押十九年才释放回国。在他深陷囹圄的十九年中,从没向匈奴人屈服,也从没丢弃过符节。

    王导尴尬得无言以对。

    苏峻叛乱原本是被庾亮挑起来的,如今,庾亮政治声望跌至低谷。他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在朝廷里混了,便上奏请求辞官逊位。庾氏家族盘根错节,朝廷自然不会答应。庾亮竟跳上一艘小船,声称要隐居海外。

    朝廷马上派人拦下庾亮。

    庾亮过足戏瘾后,说出了他的想法:“既然大家不让我出海,我又无颜待在朝廷,那请让我去外州效命。”东晋政治环境宽松,朝臣在建邺混不下去就去外州,外州藩镇混不下去就回建邺,这种现象相当普遍。

    朝廷经过一番讨论,决定让庾亮担任豫州江西(江西指扬州西部诸郡,非今天的江西省)都督兼豫州刺史。庾亮捅出这么大个娄子,结果从朝中权臣变成藩镇大员了事。

    真刀真枪的仗打完了,接下来开始进入打嘴仗阶段。毫无疑问,这又是一轮权力的角逐。

    首先,温峤考虑到建邺破败不堪,提议迁都到豫章。豫章是扬州最西部的郡,正处于庾亮辖区江西,且紧邻温峤所在的江州。温峤意图明显,第一希望朝廷离自己近点,第二希望借此巩固庾亮的权势。江东士大夫也同意迁都,不过与温峤不同的是,他们希望迁到江东士族的聚集地——位于三吴地区(吴郡、吴兴郡、会稽郡的统称)的会稽郡。

    双方吵来吵去,谁都不让谁。

    王导言道:“当年刘备、孙权都说建邺有王者之气。帝都不取决于繁荣与否,唯求务实政务,否则,就算乐土也会变成废墟。况且胡人在北方肆虐,一旦我们把国都南迁等于向胡人示弱,这绝非明智之举。”他不仅搬出三国时的陈年旧事,更说了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他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担心迁都有可能形成新的权力格局,影响自己在朝廷里的地位。最后,迁都之议被否决。

    不过,建邺被祸害得一塌糊涂,不迁都就得重建,这绝对是个能累死人的苦差事。王导、庾亮举荐孔坦做丹阳尹(京畿郡行政长官),打算把这烂摊子甩给他。孔坦坚决不干。王导、庾亮轮番苦劝,最后把人给逼急眼了。孔坦怒道:“先帝临终前是你们个个接受遗诏,位居顾命重臣。如今有了麻烦却把我推到前头,你们以为我是刀俎上的鱼rou,可以任人宰割不成?”

    王导被噎得没话,只好改让褚翜做了丹阳尹。

    连日来,朝廷忙于追谥死于苏峻之难的忠臣烈士。在这些人中,卞壸父子三人全部殉国,最受瞩目。可卞壸是王导的头号政敌,由于王导阻挠,卞壸只被追赠左光禄大夫、散骑常侍,连个谥号都没有。

    尚书郎弘讷不服,上疏奏道:“卞尚书令忠贞之节垂于青史。这种程度的追封实在无法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王导勉强给卞壸提了一级,追赠骠骑将军、侍中。

    弘讷还是不依不饶,坚决要求按西晋忠臣嵇绍(嵇康之子,因保护司马衷战死沙场)的规格追赠卞壸。

    王导无奈,只好加封卞壸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贞,以太牢之礼祭祀。

    在这场战争中,卞壸为国捐躯,他的堂兄——湘州刺史卞敦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碍于温峤和陶侃的面子,卞敦才抠抠搜搜派出几百兵随大溜,而且这几百号人连一粒米都没带,从头到尾就吃陶侃的。

    陶侃痛斥卞敦不尊王室,要求廷尉将其收押问罪。其实,陶侃自己的勤王态度也没那么坚决,而他弹劾卞敦的真正目的,正是想趁机拿下湘州政权,从而把整个东晋帝国西部全揽在自己手里。

    王导虽然跟卞壸是死敌,却跟卞敦关系不错,跳出来为其求情。

    朝廷万般无奈,最后取了个折中方案——卞敦不予追究,但免除湘州刺史职务,召回朝廷做光禄大夫,同时将湘州并入荆州(从此湘州消失)。陶侃本来是荆州刺史兼荆州都督,把湘州并入荆州就等于让他获得了原湘州的军政大权。王导也卖了卞敦一个人情。两全其美,双方都满意。

    王导卖卞敦人情也就罢了,接下来,他又要把人情卖给苏峻旧部,请朝廷授予路永、匡术、贾宁这些降将官爵。

    几个月前,陆永保护王导逃出石头城,匡术接受陆氏兄弟劝降,归顺了勤王联军。那么贾宁又是什么人呢?《晋阳秋》中记载,贾宁早年间和王敦养子王应交情不错,想必,王导正是看上了这一点。

    王导这么随意地卖人情最终让温峤忍无可忍。他驳斥道:“这帮人都是苏峻心腹,是叛乱的罪魁祸首。即便投降都不足以抵罪,如今被赦免也该知足了,绝不能再给官爵赏赐!”

    当时,身为勤王发起人的温峤声望颇高,王导没敢跟他争,但事后,他把这几个人全都召进到自己的幕府。早先,王导笼络的目标多是江东士族,经过王敦、苏峻两起叛乱,他的政治影响力已不比当初,这才转而大肆延揽武将。

    可以看出,勤王战争中完全没有任何作为的王导,在战后闹腾得最欢,他的一系列举动皆是为稳住自己的地位。

    打完了仗,吵完了架,最后论功行赏。

    军事实力最强的陶侃,官拜太尉、侍中,加授交广宁三州都督,晋爵长沙郡公。如此,陶侃手握荆、雍、益、梁、广、交、宁七州军权,兼荆州政权(包含原湘州)。在整个江南地区,除了扬州和江州外,其他州全部划入陶侃的势力范围。

    军事实力排第二的郗鉴,官拜司空、侍中,晋爵南昌县公,仍兼任徐、兖、青三州都督,徐、兖二州刺史。

    军事实力排第三的温峤,官拜骠骑将军(三公被陶侃、郗鉴、王导占齐了)、散骑常侍、晋爵始安郡公。但温峤毕竟是勤王发起人,又尽心尽力维系联盟,按说功劳最大,朝廷遂授予温峤等同于三公的待遇——开府仪同三司。温峤仍维持江州都督兼江州刺史不变。

    陶侃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但郗鉴和温峤并没能扩张地盘,不是朝廷不想给,而是确实没地方能给了。

    不过,王导还是想办法让老盟友郗鉴吃了个小灶。他让郗鉴将驻地从江北的广陵迁到江南的京口。京口位于扬州最东北部,乃是建邺连接江东钱粮基地——三吴地区(吴郡、吴兴、会稽)的交通枢纽。一方面,郗鉴能就近保护朝廷;另一方面,郗鉴也算得到了扬州东北部的控制权。

    郗鉴也一点没含糊,他趁庾亮刚上任豫州江西,立足不稳之际,暗中鼓动庾亮治下大批流民迁居京口以扩充自己实力。在往后很多年里,京口在郗鉴的经营下,发展出帝国最强大的流民军势力,成为王导对抗西部藩镇——庾亮和陶侃的坚实后盾。

    总的来说,陶侃、郗鉴、温峤,再加上新冒出来的庾亮,这四位基本包揽了东晋帝国除扬州外其他所有州的军政大权。而朝廷里,则只剩下王导只手遮天了。

    让我们总结一下这场勤王战争的结果:勤王态度并不坚决的陶侃成了第一受益人,在东线牵制苏峻的郗鉴和无所作为的王导成了第二受益人,功劳最大的温峤几乎一无所得,惹出麻烦的庾亮换了个地方折腾。

    此后不久,王导任命亲信赵胤做了中护军。赵胤人品很差,这让一些原本亲近王导的江东士大夫都看不过去了。

    孔愉劝道:“自中兴以来,能做中护军的都是像周、应詹这些名声、资望俱佳的人,就算现在缺乏贤才,也不能让赵胤来做啊!”

    王导不听。

    再说皇帝司马衍,这个八岁孩子的母亲被苏峻逼死,舅舅庾亮也跑到了外州,整天都被以王导为首的近臣围着转。他所受的教导,自然是要尊敬、亲近王导。而且司马衍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个眉慈目善的老头对自己很好。从此,皇帝见王导必下拜,给王导的手诏开头必写“惶恐言”,中书省诏书提到王导则写“敬问”。

    渐渐地,王导在朝廷里的政治影响力再度崛起。

    杀之代之

    温峤为勤王耗尽了精力,刚回到江州武昌没两天,就一病不起了。他知道等自己一死,陶侃、庾亮、王导肯定会为争夺江州控制权打得头破血流,为避免再生纷乱,遂于临终之际向朝廷举荐部下刘胤代理江州都督兼江州刺史。同时,他又给陶侃写了封情真意切的绝笔信,叮嘱陶侃一定要尽忠社稷。

    此时此刻,手握东晋帝国七州兵权的陶侃,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江州局势。他的胃口已经越来越大,迫切渴望一举吞并江州。然而,王导肯定是不想让陶侃或者庾亮把江州夺走,而他的政治盟友郗鉴,距离江州中间还隔着偌大的扬州,纵使王导想把江州送给郗鉴都给不出去。由此,王导唯有力挺温峤遗嘱,坚持让刘胤继承了江州权柄。

    虽说温峤是社稷忠臣,但他看人的眼光却不太准。刘胤不堪其任,很快就闹得民怨鼎沸。

    一时间,罢黜刘胤的呼声尘嚣直上。

    恰在这段时间,苏峻之战中弃大业垒于不顾、只身逃亡的流民帅郭默跑到江州刺杀了刘胤,随后把刘胤的人头送往建邺,自任江州刺史。

    郭默此举与谋反无异。但可笑的是,王导一改先前支持刘胤的立场,反而把刘胤的人头挂在朱雀桥当成逆贼处理,更下诏让郭默名正言顺当上了江州刺史。毋庸置疑,他干出这么颠三倒四的事,唯一目的即是避免江州落入陶侃或庾亮囊中。

    陶侃当然心知肚明,他马上上疏表示要讨伐郭默,同时给王导写了封言辞犀利的信:“郭默杀刺史就被任命为刺史;要是有人把你杀了,是不是也能取代你的官位?”

    王导见陶侃急红了眼,连忙命人把挂在朱雀桥的刘胤人头取下,又给陶侃回信道:“朝廷只是暂时韬光养晦。这一个月里,我们筹措军备,就等着到时候跟陶公您一起讨伐郭默。”

    陶侃看毕,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哪是养晦,分明就是养贼!”

    公元330年4月,陶侃将郭默围困于浔阳城。豫州江西都督庾亮不请自来,协助陶侃攻城。庾亮的驻地紧邻江州,显然,他也想来分一杯羹。

    6月,陶侃攻破浔阳,将郭默处死。

    江州的归属权依旧按实力说话。在陶侃长长的官衔后面,又加上了江州都督兼江州刺史两个职位。不过,王导还是在朝廷里使了把劲,愣是让陶侃放弃交州和广州的兵权。交、广二州地处穷乡僻壤,实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说白了,陶侃用两个贫瘠州换来一个肥州,也算是大赚特赚了。

    交广都督职位空出后,朝廷让邓岳补了这个缺。这位邓岳即是王敦旧部,王敦死后,王导上下打点,不仅让朝廷赦免其死罪,更接二连三提拔。如此看来,江州这场乱子的结果居然和先前苏峻之乱完全一样,军事实力最强的陶侃是第一受益人,瞎裹乱的王导是第二受益人。而庾亮白忙活一场,到最后什么都没捞着。

    陶侃晚年虽然执着于争权夺利,但他毕竟为东晋打下了半壁江山,战绩遍布江南各州,算是东晋屈指可数的名将,且口碑相当不错。

    无论在哪儿,陶侃都以治军严明、恪尽职守被人称道。他常说:“圣人大禹尚且珍惜光阴,普通人更该如此,绝不能荒废度日。若活着无益于世间,死后又没留下有用的东西,这跟自毁人生有什么区别?”

    陶侃性格节俭,处理公务更是精打细算。造船时,他将木屑竹头等废料全部收于府库。旁人都觉得他多此一举。等到来年冬天积雪,他将木屑铺在地面以方便路人行走。多年后,桓温伐蜀修补战船,陶侃留下的竹头又全派上了用场。

    公元332年,陶侃北伐后赵,一举拿下北荆州重镇襄阳。很多年后,襄阳成为东晋北伐的重要根据地。

    找回自己

    陶侃自得到江州后,便将驻地转移到了武昌。这里曾是王敦的居所,很多地方仍不免残存着王敦昔日的痕迹。

    “涂了!都涂干净!”陶侃指着一堵墙上的王敦画像,不爽地说道。

    他憎恨王敦,要不是王敦,他不可能被赶到交、广,一待就是九年。然而,在他心底里,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敬畏王敦,憧憬王敦,他越来越怕自己也变成王敦。

    连日来,陶侃频频给郗鉴和庾亮写信痛斥王导弄权,并透露出要废黜王导的意思。但二人的回信却让他大失所望。郗鉴是王导的政治盟友,自不会答应。庾亮虽然恨王导,但本着平衡的原则,也不愿看到陶侃继续膨胀,同样出言劝阻。

    陶侃愤愤地将二人的回信揉成一团,朝墙角丢去。继而,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不禁出神,脑海中回忆起几十年前一件往事。那年,一个相面者对他说:“你左手中指有竖纹,这可是大富大贵之相,应该能坐到三公高位。只是可惜啊,这竖纹没能直达指尖,否则更加贵不可言!”

    而今,陶侃已登三公之位,更兼任荆、江、雍、梁、益、宁六州都督,荆、江二州刺史。比三公还贵不可言的是什么?他不敢往深琢磨,去又总忍不住联想。

    能不能再迈进一步?

    陶侃在案几上铺开纸,提笔开始撰写弹劾王导的奏疏。

    “司徒王导妄居高位,目无君上,尸位素餐……请朝廷将其罢黜,否则,臣誓举六州大军兵谏朝廷,以清君侧!”

    陶侃写毕,愣愣地看着奏疏,心里翻江倒海。

    这奏疏到底发还是不发?……

    他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死死盯着手掌,恼恨掌纹为什么没有长到指尖。突然,他拿起一根针,沿着左手中指的竖纹使劲向上划去。一道血印从竖纹贯穿到指尖,血滴答滴答地流淌下来。

    陶侃奋力一甩手,血洒在了墙上。

    不知是他老眼昏花还是心有所想,他居然觉得墙上的血印像一个字。

    这分明像个“公”字……

    什么意思?是暗示自己三公做到头了吗?

    陶侃不经意地望向案几旁边,那里摆着两封信。说来也巧,两封信都是前两任江州刺史——应詹和温峤于临终前写给他的绝笔。信中反复叮嘱他要顾念社稷,勿生非分之想。两封信常年摆在案头,其中的内容他早背得滚瓜烂熟。这些年,他每逢心虚杂乱,总忍不住拆开来看。

    此刻,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必须要认真地想明白一件事,废黜王导,到底是出于公理,还是出于私心?

    陶侃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熄灭。他重新点上一根蜡烛,又看了看面前的弹劾奏疏。随即,他将奏疏举到烛火前,燃成了灰烬。

    陶侃重新铺开一张纸,蘸饱了墨,开始写一封新的奏疏。

    “臣出身寒门,才志有限,这些年承蒙朝廷恩宠才位极人臣。有始必有终,臣年近八十,回顾此生,无悔无憾。只是每每想到陛下年少,胡人肆虐,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司徒王导、司空郗鉴、平西将军庾亮三位皆是国之良器,陛下虽天资英奇,国事也当仰仗他们。臣虽不知天命,但也明白该到归葬故乡的时候了,现将节钺,太尉印章,荆、江二州刺史印绶一并奉还朝廷。臣仰恋天恩,不胜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