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挥手让他们退下,他望向窝在窗下软塌捧着书卷的女人,突然有些想挤过去一起坐。 轻咳一声,挥去脑子里闪现出来的旖旎,齐毓玠翻开一本折子,挑了挑眉梢。 放下,再拿起第二本,紧接着第三本第四本……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把他们文绉绉辞藻华丽的内容综合翻译过来就是这样的,当然,有些话是拐着弯儿抹着角说的,但齐毓玠哪能看不出来其中深意? 陛下,您如今负伤在身,就不要过度cao劳了。拜托您就听郎御医的话吧,好好卧榻静养,臣等知道您勤政爱民,亦知道您想找出策划遇袭一事的幕后黑手。您放心,臣等分工明确,绝对没有偷懒,六部纷纷出动,简直比您日日上朝盯着咱们时都勤快!所以您就别召见臣等了行不行?后宫太后妃嫔人人牵挂您龙体,尤其乔贵人!听上次进宫的大人们说,乔贵人最近守在您身边未曾离开半步,十分挂念陛下。臣等真是特别欣慰,乔贵人神力在身旷世奇女子,简直令臣等崇拜有之敬佩有之仰望有之,有她照顾陛下陛下一定能更快痊愈。而且陛下有所不知,乔贵人她曾万分诚恳担忧的拜托上次进宫的大人们,让大家都多多劝慰陛下安心静养不要进宫耽误陛下休憩。臣等听着万分惭愧,也是,臣等怎能如此没有眼力见的进宫叨扰陛下呢?遂私下探讨一番后,臣等决定好好办事,为陛下解决一切烦忧,让陛下在宫中睡得安稳吃得踏实。所以,陛下您看明儿进宫这事是不是就免了? 齐毓玠抽了抽嘴角。 他睨了眼不远处正津津有味看书的女人,觉得此事有古怪,这些人哪能这么懂事儿?莫不是她怎么吓着他们了?想了想,遂大笔一挥,书:“无碍,都进宫!有朕在,不怕!” 第65章 刚欲差人把这些已批复的折子送回到众卿府邸, 齐毓玠想了想,罢了! 他搁下笔,准备起身,余光瞥见窗下专注看书的人动了动,抬眸朝他望来。 齐毓玠顿感欣慰, 瞧,他比她手里那本破书重要多了,她根本就在时时留意着他动作呀,她多么的在意他呀!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 他满足地朝她招了招手。 乔亦柔怕他有什么事情, 毕竟他现在不算废人,却是半个废人嘛!秉着关切爱护伤残人士的原则, 她自然要积极些。 疑惑地将书卷丢在一侧, 她起身过去他面前, 目光淡淡瞥了眼那些折子, 蹙眉抿了抿唇。 “朕问你,上次你遇到进宫的那些官员了?” 颔首,乔亦柔一脸坦然,她的确遇见了, 怎么着? 齐毓玠深吸一口气,两人目光对上,他思忖着打量她,眼下他又不晓得她内心想法,就觉得她若真恐吓了那帮人, 怎么能装得如此风淡云轻? “没了?” “需要有什么?”乔亦柔一脸莫名其妙。 齐毓玠寡淡地砸吧了下嘴,轻咳着咕哝道,“倒也不是需要有什么。”他就是觉得幸福并心慌着,噫,她真的比他想象中更在乎他呀!至于心慌啥,他也有些搞不清楚,就好像有点儿生杵!毕竟这世道……真论起来,暴力才是王道! 话题到此结束,乔亦柔不明所以,但也懒得追究。 她看书桌上摆放得乱糟糟的,有他刚用过的纸笔砚台与镇纸等等…… 罢了,看在他是伤残人士的份儿上,整理整理吧!拧眉嫌弃地将那一堆奏折推到别处,她露出纤纤手腕,着手开始收拾。 “咳,乔贵人对朕真好!”齐毓玠春风满面地盯着她,目光追着她游移,心中感叹,她怎么卷个宣纸都卷得那么好看呢?跟别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乔亦柔:“……”她手上捧着白玉镇纸,抬眸,瞬间被陛下突如其来的无限娇羞画面吓傻了,他下颔微收,双眸完成月牙,里头还盛着一弯清澈溪流,正目不转睛地定定望着她。 她全身一阵发麻,手上不小心用了点力,再低眉,完蛋,她手里的白玉镇纸呢? 齐毓玠猛地打了个寒噤,哪儿还顾得上发痴,他怔怔望着桌面上的一片白色粉末,那是他、他的镇纸吧?嘴角抽搐,他情不自禁正襟危坐,又想起来的慌忙把桌角那堆折子更往外推了推,结结巴巴望着她解释,“不是朕、朕让他们呈上来的,是他们巴巴要朕看的。” “是么?”乔亦柔眉蹙得更深了,闷声嘀咕道,“那些大人们真是的,难道他们什么都处理不好非要陛下亲自出面么?连陛下受伤了他们都还要巴巴来叨扰?” “就是就是!哎呀养着他们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一天到晚惯会烦朕。”齐毓玠附和她道,还非常用力的点了下头。毕竟把大臣们推出去当挡箭牌什么的,他们又不会知道,眼下还是保住他自己最重要,齐毓玠如是想着,顺便抹着额头细汗瞟了眼那层白玉碎粉…… “陛下。”说完这个,乔亦柔扭扭捏捏地攥住衣袖,她老实颔首,“这镇纸……” “啊?没事,完全没事!”立即大度地挥手,齐毓玠笑着朝她大气凛然道,“就这白玉镇纸,朕早不想要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都看厌了,害得朕批阅奏折都没有灵感,今日真是多亏了乔贵人,不然朕还要对着它多久啊,想想都郁闷。” 这样么?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乔亦柔咬唇,狐疑地望着他,“陛下此言当真?” “真,真的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嫔妾就安心了。”乔亦柔松了口气,她终于露出笑颜,开心的对他道,“陛下,日后你若有什么不想要的,都可以交给嫔妾,嫔妾会让它们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免得陛下看着生厌。” 这下连眼角都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齐毓玠傻了会儿,露出八颗牙的憨笑,连连点头,“好好好,有劳乔贵人。” 两人愉快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各自为营,继续看书。 但齐毓玠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他视线时不时在周围扫过,简直触目惊。那搁在案台上的紫砂壶,是前前朝的旷世名窑闫南春出产的,价值连城不算什么,关键是独一无二,若没了可就真没了,还有那核雕,那福禄葫芦,那字画,那宝剑…… 心都揪了起来,齐毓玠见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眸中一亮,忙诚挚道,“乔贵人去寝殿歇会儿吧!” “不,嫔妾守着陛下。” “朕不用你守着,去歇会儿,你这疲倦样儿,朕看着心疼得心都揪起来了。” 乔亦柔呛了下,她脸颊通红,全身发麻,她不好意思掀眸望向陛下,窘迫道,“嫔妾正看到兴起处,舍不得睡下,想把这卷一口气看完。” “……那乔贵人继续看。”齐毓玠扯唇勉强一笑,漆黑眼珠转了转,数着这大殿里其它他宝贝得不行的东西。 又过半个时辰,有宫女过来求见,道是长公主殿下想吃景仁宫里前阵子做的枇杷膏,已经在景仁宫等着了。 乔亦柔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游记,她这会儿才是真正看到精彩之处的高潮部分,若是旁人她定不搭理的,但峦儿过来找她,她怎好意思不去? 眷恋地扫了眼搁在榻上的书卷,乔亦柔恹恹朝陛下行礼告退。 “乔贵人要走了?”齐毓玠心中暗喜,表面却是有些失望。 乔亦柔看出了他流于表面的不舍之情,其实她也不想走的呀!她抿唇颔首,宽慰他道,“陛下想吃枇杷膏么?这是六月初嫔妾与杏春等人将新鲜枇杷采摘,剥皮去核之后熬制密封储存下来的,待会儿嫔妾回来时给陛下捎上些如何?” “甚好。” “那嫔妾告退。” 巴巴探着脖颈见她真走了,连脚步声都再听不见,齐毓玠立即扶桌起身,面色陡然剧变,匆匆朝外喊,“李久,小德子杜昂快都给朕进来。” 一群奴才在外登时懵了,糟糕,乔贵人刚走,陛下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纷纷放下手头事儿,大家哄然跑了进来。 只见陛下站在桌畔,面色深沉,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四周,严肃道,“快将朕的紫砂壶朕的核雕朕的福禄葫芦朕的宝剑都收起来,哦,还有朕的那柄折扇,诶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转头见众人傻站着,齐毓玠不悦地甩手催促道。 “是是是。”小太监们叠声称是,尽管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利索的上前搬运。 “都送去库房好好保存,你们动作要快,当然也要谨慎,千万不要将它们磕到碰到。”齐毓玠唠唠叨叨了一通,又觉得把这些东西都搬出去屋子也忒空了,万一她待会回来察觉到他想法心生不悦,然后与他赌气怎么办?哎呀,这些虽然是他宝贝,但她也是他宝贝啊,纠结地定在原地,齐毓玠拧眉叫住那些正往外搬东西的众人,“等等,先别走。” 他得想想。 得正儿八经认认真真的考量清楚。 太监们:“……” 他们好辛苦啊,小心翼翼抱着陛下的宝贝,走也不是退也不成,心中好焦虑哦! 良久,齐毓玠依旧没考虑好,他斟酌着道,“还是将这些送去库房罢了,但你们得重新从库房里再多拿出些精致的姑娘家喜欢的摆件。” 说着,他挑了挑眉梢,觉得此计可行,转头便问李久,“姑娘家都喜欢什么?” 李久傻住,他本想说妃嫔嘛,定然都喜欢珠围翠绕,再怎么清流也爱首饰美裙,但乔贵人—— 他试探道,“奴才记得狄国进贡的物品里除却熏香不错,还有些十分精致逼真的雕刻,只是看着有些……”李久怕陛下觉得那些东西上不了台面,小心翼翼道,“都是雕刻的一些食物,譬如枇杷苹果,还有蔬菜南瓜等等!” 她能喜欢这些? 齐毓玠摩挲下颔,半晌,他妥协道,“你们觉得有意思的都抱过来,朕一件一件挑。” “是,陛下。” 众人进进出出,抬着箱子出去又换了个箱子进来,这养心殿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齐毓玠坐在她刚刚的软塌上,拾起她那本游记,有心想瞧瞧能将她迷了心神的故事有多好看,比他都好看? 孰料几页翻下去,却慢慢沉浸进书卷里…… 傍晚,乔亦柔陪完齐峦,拎着几小罐枇杷膏回来,一进门,觉得古怪! 她挠着脖颈诧异地望着完全变样的寝殿,委实一言难尽。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墙上好好的书画撤了做什么?还有那柄她觊觎许久的宝剑呢?本来雍容沉稳大气之风,眼下倒像垂髫稚童的专用游玩场所,颜色鲜艳亮丽不提,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摆件凑合在一起。 乔亦柔将枇杷膏搁在桌上,拎起一个小南瓜,诶,居然是雕刻的?够逼真…… “乔贵人可喜欢?”齐毓玠被小太监扶着进屋,望向她的眸中隐隐藏着期待。 乔亦柔牵强地扯唇,拿起小南瓜朝他晃了晃,“陛下喜欢就好。” “不,朕无所谓,只要你欢喜。” 她欢喜?不不不,他是皇帝,他欢喜才是真正的大家都欢喜…… 第66章 齐毓玠没给众卿家们任何回复, 翌日,到了时辰,被点名的大臣们一个也没来就是了。 他躺在榻上静养,心中颇有些凄清冷漠…… 乔亦柔见他无精打采,跟池子里呆滞慵懒的金鱼一样, 只当他房中闷久了有些无趣。她拧开昨天拎来的一罐枇杷膏,从中舀了两汤匙,与温水搅拌,递给他。 不多久, 李久来通报, 道是大臣们都守在宫门外,大人们捎小太监来请示陛下, 他们这会儿究竟是进宫呢还是不进宫呢? 齐毓玠:“……”他抿了口枇杷水, 斜眼悄悄打量立在床榻边的女人。她眉梢微微轻扬, 眸中淡淡略过一丝不喜, 倒不特别明显。 他心中顿时复杂得很,他本来对这些大臣挺生气的,乔贵人恐吓他们这件事的确可怕,但就可怕到连他谕旨都敢不听了?他们害怕她威胁就不害怕他治罪?只是没想到他们到底还是怂的, 只是太怂了,真讨厌这些立场不坚定的人,都走到宫门口了,却巴巴两方都不愿意开罪。这种懦弱的做法岂不是陷他于不义? 齐毓玠饮着清甜的枇杷水,心中一片苦涩。 他此时当着她面儿, 哪敢把大臣们都放入宫来?可不放进来,那些可恶的大臣们一定会腹诽他是畏惧了乔贵人,所以巴巴的不敢抵抗,然后不定在心底怎么戏谑调侃他呢! 哎,愁啊! 齐毓玠叹了声气,偷偷再看她一眼。 注意到陛下在时不时打量她,乔亦柔抿唇,不知他究竟看什么看。 她有些不习惯,把剩余的枇杷膏密封好后抱在怀里,这天儿太热,她想拿出外间让人去冰镇着…… 齐毓玠:“……等等。” 生气了,绝对生气了!他猛地绷紧上半身,紧张望着乔亦柔转身的背影。 瞧,明明都把枇杷膏送给给他了,这下居然想收回去,难道还不是给他点颜色瞧瞧,难道不是在表达她对他的不满? “让那些讨嫌的大臣们都回去回去,朕在静养呢!谁叫他们一个个跑来的?能不能有点眼色?能不能给朕一点喘息的时间?朕是骆驼么?一刻都不能闲下来是不是?问问他们,西北旱灾的后续完善了?洛阳城光天化日袭击朕一事找到线索了?取消藩王封地的计划拟好了?一样都没做好怎么好意思来觐见?”齐毓玠生气的黑着脸,朝李久不带喘气儿的咕哝了一连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