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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那就弄到时候时兴的呗,反正总有最时髦的。”

    “好吧!”杨雪珍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米粒,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里面的这块rou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为了它,廖志涛这不让她干,那不让她去的,都快要把她给无聊死了。

    偏偏她还没有邓淑美那份温柔的母爱,看着邓淑美天天在缝小衣服小被子的挺可爱,可让她自己做,做了没两天就受不了了,只好一股脑儿都塞给了邓淑美,让人家帮忙把她的那一份也给做出来了。

    又应付了好几个姑娘关于电头发的问题,许秋阳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地吃一口饭了,忽然又有人走过来对她说:“外面来了个小姑娘,说是找你的,你去看看?”

    许秋阳疑惑地站起来,小姑娘?她好像并不认识什么小姑娘啊?

    “大姐!”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姑娘猛地向她冲过来,一头扎进许秋阳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秋阳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由于长久没有好好清洗过而散发出来的微微酸臭味,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干干净净的好日子过得久了,她都几乎想不起来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窘迫难堪的模样了。

    来的正是她的小妹,许翠兰。

    其实许秋阳跟她这边所谓的家人只相处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在那样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所以她在这边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却几乎从来没有想起过她们。

    但毕竟她的这个身体与许翠兰有着血缘关系的影响,看着这个瘦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的小妹,她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对于大弟弟许东来和小妹许翠兰,许秋阳还是心怀感激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最是孤独无助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帮助了她,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天的许秋阳。

    所以,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许秋阳还是会尽力去帮助他们的,但也仅仅限于他们两个人而已,至于许家的其他人,她是看也不想再去看一眼的。

    许秋阳轻轻拍了拍许翠兰的后背:“别哭了,来,大姐先带你去吃饭。”

    回到饭堂,许秋阳把自己刚才只吃过几口的饭菜推到许翠兰的面前:“吃吧!”

    许翠兰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饭菜的诱惑,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旁边的杨雪珍皱了一下眉头:“你的饭都让她给吃了,你吃什么啊?”

    “没事,我不饿。”许秋阳轻轻摇了摇头。

    许翠兰听到说自己吃的原来是大姐的饭,连忙把筷子放下,红着脸小声说:“大姐,还是你吃吧!”

    许秋阳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傻孩子,大姐宿舍里还有吃的,待会回去吃就行,你快吃吧!”

    许翠兰矛盾地看了看碗里的饭菜,又看了看笑容亲切的许秋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窘迫地叫了声:“大姐。”

    这时罗建刚的饭也才刚吃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把饭缸放到许秋阳面前:“待会帮我收拾一下,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处理。”说完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饭堂。

    “这是姐夫吗?”许翠兰看着罗建刚的背影充满了孺慕之情,其实她曾经悄悄地看过他们的,那时候听别人说大姐嫁人了,她偷偷地跑到水电站到县城必经的路上,从早到晚一直守了好多天,终于看到大姐坐在一个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县城,姐夫长得很好看,看起来对大姐也非常温柔,许翠兰非常为大姐高兴。

    她压抑着自己想要跑出来跟大姐打招呼的激动心情,只敢躲在路旁悄悄地看着。

    “是啊!”许秋阳点点头,“你快吃饭吧,我吃这些就行。”她毫不嫌弃地把罗建刚剩下的饭菜吃完,然后把两个人的饭缸收拾了,把许翠兰带回宿舍。

    “小妹,你今天怎么会过来了?”

    这么一问,许翠兰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是咱妈看见别人家有人在水电站工作的,都捎了好多好东西回去,她说你们在水电站肯定是发大财了,所以,就让我来向你要钱,我不肯来,她就打我。”

    说着,许翠兰拉起衣袖,纤细得像是一根芦柴棒一样的手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这是用柔韧的细竹枝抽在身上所造成的,许秋阳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她的身上这样的伤痕几乎就没有少过。

    许秋阳心里一酸,伸手帮她把衣袖拉好:“现在家里的生活怎么样?她还经常打你吗?”

    许翠兰说:“自从二哥去了当兵以后,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二姐和三姐也可以到生产队劳动赚工分了,咱家的日子好过了些,咱妈最疼小弟东明,啥也不让他干,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留给他,还说,还说要送他去县城读书。”

    “那么你呢?”许秋阳问,她说了那么多,却一句也没有提到她自己。

    许翠兰死死地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家里的其他人都能干活给家里赚粮食,只有我一个人是吃干饭的,所以咱妈也只会打我骂我,每次吃饭都要等他们都吃完了我才能吃,如果有剩下的就能吃一点,没有的话就只能饿着。”说到最后,泪水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什么?她居然那样对你?”许秋阳气坏了,“你怎么会是吃干饭的呢?你虽然没有出去干活,但你在家里干的活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许秋阳记得她刚离家的时候,才八岁的小妹就已经可以做一家人的饭食了,现在她在家里做的家务绝对会比那时候更多!

    “妈想向你要钱,她自己不敢来,其他人也不肯来,她就打我,说我是吃干饭的,还说我如果没能要回去钱,以后就都不要回去了。”

    许秋阳双手按着许翠兰的肩膀:“小妹,你听好了,你不是吃干饭的,你也是那个家里的一份子,他们有义务要抚养你长大,你不用让着他们任何人,该争的争,该抢的也要抢,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等到最后才吃,饭不是你在做吗?一做好你就吃。他们再打你,你就逃,跑到村支书家去告状,以后他们就不敢再随便打你了。”

    许翠兰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许秋阳:“我可以这样吗?可是,我不敢……”

    许秋阳当然知道让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要做到这些很不容易,但如果不这样教她的话,小妹在那个家里肯定是没有活路的:“小妹,你要知道,现在没有别人能帮得到你了,你必须要自己立起来,才能不永远都被欺负。”

    许翠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大姐,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我要是敢跟他们抢吃的,咱妈会打死我的,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许秋阳眼眶里酸酸涩涩的,也流出了泪水,她还有原主的记忆,当然知道在那样的家庭里,一个女孩子要遭受的是什么,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如果她当真置之不理的话,很有可能看不到小妹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可是,如果要理的话,她能怎么样去理?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去把这份生命之重承担下来吗?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许秋阳拉起许翠兰:“乖,先别哭了,大姐烧水给你洗个澡。”

    下午许秋阳请了个假,用电炉烧了水,带许翠兰去洗澡房,用肥皂帮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她身上真的是脏,看着从她身上留下来的黑色泡沫汇聚成的细流,许秋阳又是一阵心酸,如果就这样让她回去,那是活生生地把人推入火坑啊!

    许翠兰是第一次用肥皂洗澡,那滑滑腻腻的触感让她身上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

    洗完澡,许秋阳先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然后再拿了一些刘玉梅给她带回来吃的年货给许翠兰吃,有香甜的油角和酥脆的糖环,许翠兰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咬了一大口之外,剩下的就再也舍不得那么吃了,只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变软了之后再放进口中慢慢地抿。

    许秋阳笑道:“没关系的,你好好吃,这么多都是给你吃的。”

    然后拿了她换下的衣服去洗,这衣服脏得不成样子,可是还不能用力搓,不知道是许家多少个孩子一轮一轮穿下来的衣服,布料早就变得腐朽脆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扯破一个大口子。

    不过许秋阳却不想让许翠兰穿着自己的衣服回去,她知道只要穿了回去,肯定就不是她的了,她能救得了一时的急,却救不了一家人的穷。

    许秋阳小心地把许翠兰的衣服尽量洗干净,挂在太阳底下晒着,回来又削了一个苹果给她吃,看着小妹像小老鼠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吃得香甜,她的心里也是酸酸软软的。

    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妹,你想去上学吗?”

    许翠兰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黯淡下来:“去上学要花钱的呢,咱妈肯定不会让我去的,她说姑娘家都是赔钱货,她只会让小弟去。”

    许秋阳心里升起一个想法,以她现在的工资收入,供养一个小学生应该不成问题,县城小学有寄宿制,她可以把小妹送到县城小学念书,小妹聪明乖巧,又肯吃苦,住在学校里肯定是没问题的,算起来其实她并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可是拯救的却将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想到这里,许秋阳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要不是外公外婆把自己接过去,悉心抚养,她留在原来的家里还不知道要遭受怎么样的磋磨呢,万幸的是,舅舅舅妈也没有嫌弃自己,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让自己也可以像别的小女孩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正是因为自己是这样长大的,许秋阳更知道这对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帮小妹。

    不过她现在毕竟是结了婚的人了,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光是自己说了算,还是要等罗建刚回来跟他商量过后再说,为了避免事情不成让小妹白欢喜一场,所以她暂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耐心地陪着她,跟她说话,让她长期遭受迫害的心灵慢慢地平静下来。

    很快就到了傍晚,许秋阳去饭堂打了两人份的饭菜回来,然后再用自己家的电炉蒸了一碟腊rou,滚了一个葱花鸡蛋汤,等罗建刚回来之后三个人一起饱饱地吃了一顿。

    许翠兰高兴得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她长这么大,哪怕是在过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这么香的rou和鸡蛋,而且大姐还往她的碗里夹了那么多。

    每一次大姐往她的碗里夹菜,她都有点心惊rou跳,小心翼翼地去看姐夫的脸色,生怕姐夫会不高兴,就像以前在家里吃饭一样,她从来不敢去夹桌上的半点rou丝,那全都是要留给小弟的,如果她一下不小心稍微多夹了一点菜,她妈的筷子头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条红肿的痕迹。

    可是姐夫不但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跟她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些。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幸福了。

    许翠兰吃了她这辈子最饱的一顿饭,吃完以后,她抢着把碗筷收拾了,她不愿意让大姐和姐夫觉得,她是一个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人。

    许秋阳把她的衣服收回来,稍稍把一些实在是破损得太厉害的地方补缀了一下,让许翠兰换回去:“小妹啊,不早了,我们先送你回去吧,钱呢我真的不能给你,不能开了这个头,我说过跟那个家里断绝关系,那不是开玩笑的,你回去之后也要硬气一点,不要老被人欺负,如果他们要打你,你也学得机灵一些,能躲远点的就尽量躲远点,知道了吗?”

    许翠兰的眼睛立刻红了:“大姐,我……”

    “以后如果有什么难事,就来找大姐,能帮的大姐一定会帮你的,过年以后你找个时间来找我一趟,记住了吗?”

    许翠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她也不想让大姐为难,强忍着泪水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姐。”

    许秋阳和罗建刚一起推着自行车把许翠兰送回村口,远远地看着她往家里的方向走去,两人这才掉头往回走,罗建刚蹬着自行车,不经意地说:“你们姐妹俩感情挺好的呀!我还以为你都不愿意跟他们家的人来玩了呢!”

    ☆、第86章 收留

    许秋阳说:“许家的人我确实是不愿意再来往了, 但是有两个人的恩情我是不能忘的, 一是我小妹, 还有一个就是我大弟弟许东来, 当初我被我妈关在猪圈里, 不让我来参加水电站的招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小妹悄悄地偷了家里的红薯给我吃,还有大弟撬开了门锁把我放出来, 要不是她们,也不会有今天的许秋阳。”

    许秋阳说得很有感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是要好好报答他们的。”

    罗建刚突然停下了车,一脚踩在地上:“那当然得好好报答呀,这么说起来可真悬呀, 差点儿我就没媳妇了。刚才你怎么也不早说, 早知道在家里多拿点东西让小妹带回去啊!”

    “不用了, 带回那个家里也轮不上她吃的用的, 要是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以后只会更加无休止地想来占咱们的便宜。”

    “那也是, 那下次小妹再来的话, 咱们再对她好点,对了, 我记得你说你大弟去当兵了?”

    “是啊,小妹说他每个月都会把津贴寄回家呢!”

    “那他还是挺有心的。”

    “其实我妈那个人呢,对家里的男孩子们还是不错的, 就是重男轻女,认为姑娘家就应该做牛做马为家里干活,还不能有任何怨言。”

    罗建刚心疼地说:“以前真是辛苦你了。”

    “也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对了,建刚,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你说。”

    “我想过年后给小妹在县城小学报名读书,她的学费和生活费由我们负担,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你给她报名吧,女孩子读点书以后也好有个出路。”罗建刚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真的?你不介意?如果她能念得下去的话,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学我都会让她念下去的,这么多年下来,学费和生活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那有什么,那是你meimei,你帮扶她本来就是应该的,她一个小姑娘能花多少钱啊,省省就出来了。”罗建刚依然是不太在意地说。

    其实在这个时候,人们的家庭观念还是很重的,就像他们水电站的年轻人,很大一部人拿了工资之后,都是要往家里拿钱的,赡养老人、抚养弟弟meimei,在他们看来,本来就是自己的职责。

    像罗建刚这种家里不用负担,还能经常补贴他们小家庭的情况是个特例,是极少有的,以至于有时候跟别人聊天,人家说起家里负担怎么怎么重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接话,免得人家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对于许秋阳想要供小妹上学这件事,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让他觉得生活更有真实感了一些,嗯,作为一家之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谢谢你,建刚,你真好,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的幸运。”许秋阳双手搂着他的腰,把脸靠在他宽厚的背脊上,温情脉脉地说。

    罗建刚心里一热,双脚蹬车蹬得更有劲儿了。

    两人回到家已经挺晚了,赶紧洗洗上床睡觉,睡到半夜好梦正酣的时候,宿舍门突然被人“砰砰”地敲响了,把两人吓得立刻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罗建刚赶紧披了件衣裳去开门,来的是门卫老马:“建刚啊,我刚刚在门外发现一个小姑娘,都快冻坏了,问她是谁也不肯说,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今天来找过你们家秋阳的,你们去看看是不是?”

    许秋阳在被窝里听见这话,也赶紧起来,穿上衣服就跟着老马出去了。

    宿舍里大门口还有段距离,路上老马跟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晚上十点多就关上大门了,过了没多久听到外边有些动静,出声去问却又没人回答,他还以为是附近的什么人恶作剧呢。

    后来睡觉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铁门上的声音,赶紧出门去看,却发现一个小姑娘倒在大门前。

    他连忙走过去,发现小女孩全身冷冰冰的,一丝热乎气而都没有,吓得他赶紧去探她的鼻息,幸好还是个活人,大概就是冻得受不了晕了过去,然后不小心撞到门上才被他发现的。

    也幸好是撞了这么一下,不然的话就这么冻到第二天早上,非冷死不可。

    老马赶紧把小女孩抱了回去,给她裹上大棉袄取暖,又给她灌了小半杯热水,这小姑娘才慢慢醒了过来,这一醒就哭了起来,老马问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哭,把老马给愁得啊!

    只好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小女孩,让她先睡一觉,他自己坐在电炉旁守夜,守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见过这个小女孩过来的,她是找谁来着?对了,好像说是找办公室的许秋阳。

    老马赶紧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得赶紧去告诉人家,别人家里丢了孩子得多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