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老街的年轻人很少,镇上年轻人都在城里安家立业了。 钟贞倒喜欢住在老街这儿。 这几年老街弄堂的住宅翻新,钟贞爷爷奶奶也请人给老房子修葺加固一番。这次钟贞回来住,就发现屋里多了很多现代家具。 她在客厅惊异地发现电视机也换新了。 奶奶笑说:“你阿公说你要回来哉,就给你买的。放假在家正好看看。” 两位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自己舍不得吃穿,给孙辈花钱倒不心疼。 奶奶领着她上楼,经由后院时,钟贞见到在悠闲打太极的爷爷,她站在楼梯上蹲下.身,隔空打招呼:“阿公,我回来啦。” 她说完就往楼上蹿,奶奶落在后面跟着。 二楼是钟贞的房间,书房,浴间和杂物间,爷爷奶奶则住在一楼。她打开房门一看,房间内摆设不变,仅电视换新了。 这刻,钟贞感到这里才是她可以足够任性的小天地。 当夜晚饭,奶奶做了一桌子她最爱吃的菜,钟贞心满意足地过过在家的第一天。 次日,她醒过来。 梦里仍是一片未知的红。 ………… 一周后,除夕节。 这天大清早,以前初中几位好友约了钟贞在老街弄堂口见面。 她闲来无事就答应了,起早吃完豆浆油条,匆匆出门赴约。 几位老同学一见面,话不嫌多地聊起来。他们走到以前初中旁的奶茶店里,每人点了杯奶茶坐下好好聊了会儿。 说些过去初中班里的情侣,现在各自天涯,说教过的年轻老师也在今年结婚了,说以前任教信息技术的老师突发脑溢血死亡…… 悲欢离合,都被时间这双强悍的手翻搅着。 四五好友聚在一起,聊得累了,有人就去隔壁文具店买了一盒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几轮下来,终于到钟贞了。 她念出上面的字:“你有喜欢的人吗?” 几人期待地看她。 “我选真心话——我有。” 她翻到下一张牌:“说说你和你喜欢的人之间的事情,不少于三件。” “我还选真心话。” 她想了想,说:“他和我都在弇高,他这学期拿了大满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在座的没有考上弇高的同学,于是钟贞放心讲。 “我和他最近不太好……” 一女孩问:“你们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她回想那次他离开,对她没有一句告别的话,“好像没和好……我也不懂他意思……” “怎么说?” 钟贞拧眉,“不懂他,他走之前还说生气……” 游戏玩到下午三点多,大家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桌上有人忽然问她:“你中考结束的暑假怎么没出来玩?” “对啊,我们那时候都约你呢。” 钟贞愣住,说:“那时候没心情……” “说到你中考那时候……”那女孩回忆,“我还记得你和我中考是一个考场呢……那时候三天考试……我还记得你老戴着一顶帽子——” 她望眼外面,忽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怎么这么——” 天空蓦地暗下来,黑云压境。 她把奶茶扔掉,发觉自己没带伞。 刚踏出奶茶店一步,一滴雨砸到她脚边的水泥地上,清晰地印出一点湿迹。 后面仿佛有人叫她。 她当是有人在追她。 雨势倾盆而下,钟贞直接冲入雨幕中。头难以自抑地痛起来,她开始慢慢在雨里走,脑中一时空白一时迷红。 她抬眼望着前方,有些分不清真实与梦境。 面前有一个人。 黑雨夜,他撑着把六十四骨的乌伞,伞面缓缓抬起,他隔着水雾,眉眼清清冷冷。 萧珩向她走来,眼神不移。 钟贞站在原地。 一眼不眨。 他走到她面前,伞面完全给了她。 他在淋雨,很快浑身湿透。 她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多久,钟贞艰难开口:“你还生气吗?” 大概被冷雨冻着,说话声都打颤。 他注视她,说:“你呢?” 她抬头,不明地看他。 萧珩抚上她脸,说:“你还难过吗?” 满腔积压的情绪瞬时排山倒海而来。 ☆、二十五 她低头盖住眼睛,冰凉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下,和着从天而降的雨。 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她靠在他身上,还是没抬手。 萧珩没问为什么。 钟贞也没问他为什么。 冷雨夜,他抱着她在雨中走,钟贞埋在他怀里撑伞。雨水顺发梢往下滴,滑到她脸颊上,她在心底数着他走过的每一步。 弄堂里孤零的几盏路灯亮着,两侧老房子屋檐下,有人在等候,面目模糊。好几回,车子淌水而过,前灯像一团幽火。 鸦青色天幕下,雨势不减。 钟贞轻轻推开前门,玄关处码放了不少鞋,还没进里头,讲话碰杯声就传到门口,那边情况似乎很热闹,她看去,往里右侧的门缝下有光,投出一小片影子。 只那一间有光。 她收好伞,顺手放在玄关柜上。 萧珩抱着她进屋,钟贞开口:“去我房间。” 他走了几步见到楼梯,老房子内仍维持着原来的木制楼梯,每踏上一步都有轻轻的回响,每一阶都比寻常的要高。 她没说她房间在哪,萧珩却一言不发地往上走。 来到二楼,她的房间门敞开,他轻易就找到。门被轻轻一带地掩上,他放下她,转身,像是要走向门口,她蓦地拉住他手臂。 窗檐处雨声忽急。 她手滑下去,五指扣紧他的。 他侧头看她,目光移到交缠的手上。 两人忽然异口同声。 “放手。” “最后一次,”她慢慢对上他的眼睛,问,“你还生气吗?” 他口吻冷淡:“放手。” 十天不到的分离,她主动的触碰,是他滋生罪恶的温床。 “不放。” 她脱掉鞋子,扔到角落里,身上衣服湿湿的黏在皮肤上,钟贞拉开外套拉链,迟疑地松手前,说了一句:“别跑。” 冬衣厚重,掉到地上传来金属拉链清脆的声音。她里面穿了件纯白的薄毛衣,身体曲线分明,下.身铅笔裤也湿透,贴在腿上,很难受。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手抚上他的脸颊。他顺从地低头,神色淡漠,四目相对,他缓缓开口:“钟贞,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 她食指轻放在他唇间,钟贞盯着他抿成一线的唇,说:“因为你,我也不难过了。我不放手,就是想问你——” 她踮起脚尖,问:“怎么样才不生气?” 他抬头,扣住她手腕,目视前方,幽暗隐去他眉眼,他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审视她。 她注视着他,想明白他到底要什么,假如和她一样,就好了。以前,她就想见到他失控沉沦的模样,只为她。 下巴被抬起,她眸光停在他一张一合的唇间。 他说了两个字,她没听,但记住了。 唇瓣微向里收,舌尖轻擦过牙齿,再张开,像吻时的邀约。 她看着他,入魔似的低声重复:“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