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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陆徵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关于李四究竟是被什么人杀的,陆徵的确怀疑过卢恩光。卢恩光在发现香包掉了之后怀疑是李四偷的,他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确有很大可能杀了李四。李四这人陆徵也听安子承说过,他为人最讲义气,恐怕知道自己没法活命,索性没有说出香包在安子承那里。

    卢恩光杀了李四之后找遍了他家都没有找到香包,只能暂且回去,谁想到自己身份暴露,还没来得及找到香包就被杀了,可是这样的话,李四的头又是被谁砍下来的?

    对于卢恩光来说,李四的身份是否暴露对他并无影响,那么究竟是谁跟在卢恩光后面砍了李四的头,想要蓄意隐瞒李四的身份?

    红衣盗吗?

    陆徵自己否决掉了这个答案,如果是红衣盗,他应该已经知道那张海图在安子承手中,以他的个性,早就将那海图偷走了,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看陆徵只是一直在沉思,游小五眼睛转了转,一把搂住顾缃的脖子:“顾老弟啊,你看这月色如此美好,老夫想要找人一同喝酒赏月,看来看去,这里头只有你最合适,来来来……”

    顾缃嘴里还含着半根豆角,他连忙咽下去:“游老先生,这……这不太合适……”

    “哎,何必这么客气,叫我游大哥就好了!”游小五不由分说,直接把顾缃给硬拉了出去。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包铮才问道:“大人,他这张纸条到底什么意思?为了撇清自己的杀人嫌疑吗?”

    陆徵叹了口气:“我想,他将这张纸条送过来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我们,在这青溪县,还有第三股势力。”

    第八十五章 藏宝图

    马县令的行动力很强, 很快, 红衣盗偷了县尉官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青溪县。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惊叹红衣盗胆大包天,也有人嘲笑陆徵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比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县衙里头却诡异的安静。

    陆徵坐在书房中, 笔下是一张人物关系图。这张图最中央写着卢恩光的名字,卢恩光的身份基本已经确定,不管他是朝廷一方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他都可以算作是正义一方。杀了卢恩光的人可以认为是海龙王一派的人, 陆徵原本以为卢夫人会是海龙王的人,经过红衣盗这封信, 他却不敢肯定了,于是他在卢夫人的名字旁边画了个问号, 而在杀了卢恩光的凶手名字上面也画了个问号。

    而除去这两相对立的人,红衣盗算是中立, 甚至根据他至今为止的表现,他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而如果红衣盗的信息没错的话, 卢恩光杀了李四, 那么砍下李四头颅的就另有其人,而这一股势力不知是敌是友,他砍下李四的头颅是为了掩藏李四的身份,这是为什么呢?

    陆徵换了一个角度思考,如果李四死了, 官府会认为谁是凶手呢?红衣盗?不不不,为什么会认为是红衣盗呢!陆徵猛然回过神来,为什么他们一开始都会认为凶手是红衣盗,究竟是谁在误导他们?

    陆徵回忆起李四案件最初的印象,李四与人无冤无仇,可他突然身死,赤身裸体,头颅还被砍掉,可既然此人是为了掩盖李四的身份,为什么不把他有胎记和痣的那条手臂也砍了呢?

    陆徵怔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这并不是现代社会,没有dna检测,他们所谓的确认这人是李四,仅仅来源于安子承的说法。

    再仔细想想,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李四是被红衣盗所杀,所来源的也是安子承的证词。

    陆徵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安子承这一招几乎把他们全部蒙在了鼓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尸体到底是谁的?而李四的尸体如今又在何处!

    陆徵夺门而出,冲着疑惑的众人,语气急促道:“去找安子承!”

    安子承逃了。

    虽然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陆徵还是挫败地捶上了墙壁,他无法容忍自己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教授曾经说过,让他们不要把犯罪心理学看成是一门无所不能的学科,所谓的犯罪心理也是通过各种证物所推测出来的。教授还说过,让他们重证物轻证词,因为“人心是最不可捉摸的”。

    陆徵曾经最喜欢的电影就是黑泽明的《罗生门》,那是人性极其有趣的一部电影,也正是因为这部电影,陆徵才决定要学犯罪心理学的。

    事已至此,再过沮丧也没有用。

    陆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安子承的用意。他现在可以确定,安子承就是那所谓的第三方势力的一员,他既不愿意站在海龙王一边,也不屑于朝廷这一方,他与红衣盗既相似又不同。

    他之所以要利用李四的死,是因为他想要将海图交给朝廷,他想要借此引发朝廷和海龙王之间的战争。而那具死尸……

    陆徵侧过脸,问石斛:“你把先前那具尸体的详细情况再给我说一遍。”

    石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李四,他有一点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死者的身材高胖,大约有五尺半(约为1.9米),他应该是在饭后一到两个时辰之内死亡的,且从饭食中有rou来看,他家境应当不错,至少不贫困,而从他手指上的老茧来看,他左手的虎口和关节处都有不少老茧,右手却好很多。他的指甲呈灰黄色……”

    “不对。”陆徵突然道,“他的死亡时间呢?”

    “他应该是在我们发现尸体的三天前被杀的。”

    “等一等,确定是三天前,而不是四天前吗?”

    石斛愣住,犹豫了一下,才道:“以尸体的腐烂程度来说,应该是三天,可如果尸体在死后被放在冰中保存,那就不好说了,而且尸体在水中被泡了很久,也很难分辨。”

    “冰?”陆徵皱起眉头,“哪里的冰最多?”

    “大人问这个做什么?”游小五刚好走过来,“哪里冰最多老夫不知道,但每个大户人家家中都会有专门的地窖用来储冰的。”

    陆徵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包铮:“走,去卢家!”

    待到两人到了卢家,这里已是人去楼空,卢夫人和她那贴身丫鬟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卢府的老管家也失踪了,只剩下一堆茫然惶恐的下仆。

    陆徵心中一沉,立刻抓住一人:“府上用来储冰的地窖在哪里?”

    那仆人吓了一跳,但看到陆徵身上的官服,连忙把到口的骂声给咽了回去,殷勤道:“在这边,大人您跟小的来。”

    陆徵和包铮举了油灯,跟在那仆人身后,下了几个台阶,那仆人用力地推开大门,一股冰冷的气息立刻溢泄出来。

    陆徵连忙和包铮上去帮了把手才把大门拉开,那仆人还想说什么,两人已经走了进去。

    冰室之中冷飕飕的,与外面春光明媚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整座冰室之中,只有陆徵和包铮手中的小小光源,所幸他们要找的东西并不难找,他们很快就在冰室的一角发现了一小块皮肤和几块碎布。

    陆徵将手中的油灯交给包铮,用随身携带的弩箭将这些东西从冰上铲了下来,用油纸包好,这才对包铮道:“出去吧。”

    两人来到外面,才觉得被冻僵的肢体慢慢恢复知觉。

    陆徵将纸包交给包铮:“让石斛想办法确定,这是不是同一个人的,还有这些布料,是否能查到一些线索。”

    包铮接过纸包,却问道:“那大人您呢?”

    “我还有事。”陆徵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陆徵去的是卢恩光的书房,他的确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当时他与包铮并未仔细搜索过卢恩光的书房,红衣盗提醒他的案中案,或许并不是这桩案子所谓的内情,而就是李四的案子,可他将事情想复杂了,再加上后来得到的那个香包……

    陆徵瞳孔微缩,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那个香包!

    他对于卢老爷身份的猜测全是源于那个香包里的海图,可如果那个香包是假的!那份海图也是假的呢!

    假设李四真是卢恩光所杀,卢恩光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李四让卢恩光感到了威胁,能让卢恩光感到威胁的究竟是什么事情,是他的身份!

    陆徵按住自己的额头,重重地喘息着。

    错了!都错了!

    卢恩光并不是什么朝廷的探子,他才是海龙王的人,他是海盗在陆上的线人!他娶了卢夫人是因为海龙王对他不信任,派来监视他的探子,所以他才会排斥弟弟接近卢夫人,因为这是他唯一的软肋,是足以威胁他的存在!

    那份海图是假的,卢恩光并不是被海龙王的人杀了,他应该是被安子承那一伙人所杀,因为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卢恩光失去了价值,而之所以用如此漏洞百出的计策嫁祸给卢恩善,是因为他们算准了他陆徵,他们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他们设计好的剧情中,就是为了将祸水引致海上,让朝廷与海盗开战!

    陆徵死死地咬住牙齿,如此想来一切真是太过巧合,为什么他会在街上巧遇安子承,为什么安子承会将那个香包给自己,为什么那份海图上明确地印着海龙王的标志让柳枝轻易地认出来,这都是安排好的,这只幕后黑手将他与他身边的人都调查地一清二楚,设计了如此缜密的计划。

    这个计划唯一的漏洞就是李四的死。或许他们也没想过马县令会拿李四的案子来为难他,或许在他们的计划中,这桩案子早就应该作为一桩无法解决的悬案来结案,可谁知马县令的举动阴差阳错地让案子留到了如今。

    陆徵摇了摇头,不准自己再想,而是开始细致地在卢恩光的书房中寻找起来。

    在这种翻找之下,他终于发现书桌底下的一块地砖有问题,他用弩箭将地板翘起,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之中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块金砖,而在金砖旁边则放着几封信件。

    陆徵急忙将东西都放在一边,粗鲁地打开了信件,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件的内容。

    信件上的内容证实了陆徵的猜测,而上面也透露出卢恩光被杀的真正原因。

    海龙王在海上肆虐十几年,手中握有的财富数不胜数,可他这个人极其多疑,他将大部分的财宝都藏在一座小岛之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座岛在哪里。

    而卢恩光竟然想办法探到了那座岛的真实方位,并且绘制成了藏宝图,可他却不慎惹出了海龙王的疑心,海龙王派人监视他,他没有办法,只能用这张藏宝图做饵,和别人合作,哪里想得到对方过河拆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第八十六章 生死间

    陆徵紧紧地握着拳头, 他现在唯一需要知道的, 就是那具无头尸体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被藏在卢府的冰室里?而安子承他们又为什么要将这具尸体伪装成李四的样子呢?

    陆徵边想边往义庄走去, 希望石斛能够给力点,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然而就在陆徵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忽然迎面冲过来一个黑衣男人, 他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却是正好冲着陆徵的胸口而来。

    陆徵被这变故给惊住了,好在身体及时反应过来朝旁边一滚。那黑衣人见一击不中, 又握着匕首欺身而上, 陆徵没有功夫,只能狼狈躲闪, 一个不慎,左臂被那匕首划开一道,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陆徵咬牙忍住痛意,他先前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 没有注意这附近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敌人做了如此埋伏,一定是要置他于死地, 只怕杀手不止眼前这一个, 只是也许他们觉得这个黑衣人能杀他,所以才没有出现。他的手弩上有三支弩箭,但这却是他唯一的底牌,他必须保证在这三支弩箭用完之后,自己能够逃出去。

    在这种时候, 陆徵的思维突然变得十分清晰,他谨慎地计算着自己的体力和逃跑的方向。他刚来青溪县的时候就看过地图,他知道这里离城门不远,只要他能逃到城门处,应该就可以得救了,城防兵手中有弓,对付几个刺客应该没有问题。

    可即便如此,陆徵的身上依然添了好几道伤口,好在只有这一个杀手,所以陆徵才稍微有了一点喘息之机。

    那黑衣人见好几次都被他逃了过去,心中也难免有了些许烦躁,逮住一个机会一把抓住陆徵的肩膀往后拖,另一只手则拿了匕首往他的脖子处划过去,却不想陆徵一弯身,手中的手弩飞快地发动,直接射中了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捂着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陆徵却在脱险之后险些腿软,可他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只能迈着酸软的腿拼命朝城门跑去,这里离城门已经很近了,陆徵精神一振,谁知就在快到巷口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陆徵心头一沉,他刚刚怕射不中,所以连发了两次,手弩上现在只剩下一支弩箭了。

    而噩耗不仅于此,从陆徵的身后也围拢了两个黑衣人。三人夹击,陆徵已然没有了逃出去的机会。

    事已至此,陆徵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看着那巷口的人影慢慢接近。

    “看来鄙人真是低估陆大人了。”清朗而熟悉的声音响起,让陆徵心底一沉。

    陆徵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不带感情地吐出他的名字:“谢朝宗。”

    谢朝宗微微一笑:“陆大人安好。”

    陆徵知道自己今天逃不了了,索性直接问道:“你是谁的人?”

    谢朝宗似乎有些意外:“生死关头,陆大人竟然不想着求饶,反倒好奇这个问题,实在是有趣。”

    陆徵冷冷道:“反正求饶你也不会饶了我,我还是问点有用的吧,至少死了也知道是谁杀的。”

    谢朝宗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鄙人倒真有点舍不得你死了。”

    陆徵没有说话。

    谢朝宗大概也觉得陆徵逃不了了,竟然没有立下杀手,反倒好整以暇道:“鄙人听说陆大人少年天才,破了燕京好几桩大案,既然如此,你不如猜一猜,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们已经拿到了卢恩光手中的藏宝图,如果只是求财的话,大可不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你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挑起朝廷和海盗之间的战争。”陆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具被伪装成李四的无名尸体是朝廷的人吧,你们早就买通了卢府的管家,将尸体放在卢府的冰室中,却又不厌其烦地割掉了头颅装成李四,甚至让安子承散布杀人的是红衣盗的谣言,就是为了让这桩案子变为悬案,死者身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且又承载着嫁祸卢恩光及至嫁祸海龙王的重担,想必地位不会太低吧,我想,哪怕我没有发现那些蛛丝马迹,你们也会想办法让我发现的,你们对人性了解透彻,知道越是艰难拿到的证据就越会确信,就算最后我什么也没发现,你们也会让管家将这事情说出来的。只可惜我却是一开始就陷入了这个案子之中,所以你们才不得不打乱计划。”

    “而卢恩光杀了李四,却没想到尸体被人割掉了头颅,他把这当成是海龙王对他的警告,心慌意乱之下找你们求助,你们杀了他,却故意设计了一个错漏百出的嫁祸,为的就是通过我的口,将你们设计给卢恩光的假身份给捅出去,甚至通过我的手将那份海图交给朝廷,海龙王会认为朝廷得到了藏宝图,而朝廷又怎么不会借由这么好的机会除去这样一个心头大患呢?”陆徵冷笑了一声,“可是为什么这个计策就非我不可呢?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因为你们希望这份海图最终流向的人,是楚王。”

    “你们算到了我的性子,也算到了远在燕京的陛下的性子,甚至连楚王的选择也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而对陛下和楚王抱有如此大恨意的人也不多……”陆徵顿了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的主子是魏王吧。”

    谢朝宗脸色微变,却还是慢慢地拍了拍掌:“这番分析实在是漂亮,只是陆大人你这般聪明,鄙人就更不能让你活下去了。”谢朝宗向陆徵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微微示意。

    谁知陆徵竟然直接向他冲了过来。

    “找死!”谢朝宗双眼微眯,却已是拔剑出鞘,直直地朝陆徵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