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一枚胡夹就这么嘚瑟了,敢情是你外孙女以前没怎么送过你东西吧? 眼见着满朝文武有胡子的都开始玩胡夹了,张居正心里憋了一口气,就是不动。 跟着高拱一起戴胡夹,算什么了? 是以现在每次上朝,张居正都成为那独秀的一支,连好不容易上朝一回的隆庆帝,都为之注目,问:你为什么不戴胡夹? 旁边的高拱一下就暗笑出来。 张居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答,下了朝也是一片的憋闷。 就小小一枚胡夹,只因为落在高拱的胡子上,就引来朝野上下这般的追捧,着实让张居正好一阵的不爽。 流言也开始四散出去。 不久后,张居正府上的张离珠就听见了这件事的全貌。 又是谢馥。 张离珠心里恨得咬牙,眼见着就要去白芦馆了,心里已经立下誓:白芦馆之会,她定要让谢馥声名扫地! 区区一枚胡夹就能让她在京中出尽风头,说白了还不是高胡子捧着,这等的歪门邪道,也就她肯用了。 说出去还是大家闺秀呢,只送一枚胡夹,未免也太寒碜。 反正,等今天过后,所有人就会知道,谢馥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名。 这京里,没几分真材实料可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窗外有一丛海棠,这时候已经过了花期,苍翠的叶片上,点着晨露许许,日头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冒出头来,被几滴晨露折射了光辉。 于是,张离珠的窗外,璀璨的一片。 如珠似玉。 屋内,丫鬟们紧张有序地忙碌着,端水的端水,捧手袱儿的捧手袱儿,也有人拎着新制的衣裙走到前面来,在张离珠的面前比划。 不小的西洋水银镜前面,张离珠端端立着,一件绣着金线的鹅黄色衣裙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窗外的光进来,盘旋在绣着的金线上,看上去有一种流溢而出的光彩。 真美。 几名伺候的丫鬟都被这样艳丽的光彩给眯了眼,好一阵惊叹。 张离珠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不知觉地,她开始期待今日遇到谢馥的场景了。 唇角一勾,张离珠已经施施然开口:“一切妥当,走吧。” 无关的丫鬟们纷纷退下,张离珠带着几名得力的大丫鬟,一路出了房门,上了轿子。 轿夫们将四抬的轿子抬起来,朝着白芦馆去。 白芦馆乃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处,在一条街的尽头上,平时少有人来,行走处尽是才子佳人,站在外面就能感觉到几分雅致味道。 二层的小楼,静静地伫立在张离珠视线的尽头,有一种遗然于世的味道。 白芦馆的童儿远远见了四抬轿子过来,立刻就知道是张离珠来了,便有两个迎了上来,待轿子落地上前去请。 “张**里面请。” 张离珠出来,朝两名童儿微微一笑,又问:“我先生今日可也在?” 她先生,乃是徐渭。 早在前几日白芦馆即将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特意去通知了徐渭,只知道信已经到了徐先生的手上,却不知他人到底来不来。 所以此刻,才有张离珠此问。 童儿将人朝路上引,却道:“徐先生说是要来,不过到底什么时候来却不知道,只是如今没到。” 张离珠颔首,唇边的笑意一下扩大了。 “只要先生来就好。” 她至少也是徐渭的弟子,有名满天下的先生了,下面就应该要有名满天下的徒弟了。 纵使谢馥再风头无两,从今日之后,也得给自己让开一步。 长长的楼梯,下面都是等待的童子,四面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脚底下的地板都是芳香的柏木,精致的崖柏雕刻遍布在白芦馆的每个细节上。 上楼之后迎面来的一扇大屏风上,描着几根淡淡的白芦,在风里摇曳。 转过大屏风来,打扮素雅的才子们已经在品茗论道,不过声音细小,极有涵养。 淙淙琴音如流水一般自珠帘后泻出,谈得是一曲出云破月。 看过去,隐约能瞧见美人素手,轻拨琴弦,藏在朦胧处的美感,格外引人遐思。 张离珠方到,便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多位文人雅士从座中起身,拱手为礼:“张**。” “列位,离珠有礼了。” 纤纤细指扣住,裣衽一礼。 张离珠的礼数,惯来是挑不出错的。 楼上彬彬有礼,楼下则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一名女子,没有乘轿,款款步行而来;打扮艳丽,浮华,可偏偏让人觉得就应该这样艳丽。 人还没走近,就反复已经能闻到一阵浓郁的香风。 脸容尚看不分明,却仿佛能在心里描摹出那种温柔妩媚的眉眼。 等到人近了,那种神奇的绮丽,不仅没消失,反而越发勾人起来。 站在几个童儿面前的,是一位成熟的佳人。 今日白芦馆负责招待的童儿们基本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子,定力不够,当下一看这佳人,只觉得魂都飞出去了一半。 来的,自然只能是秦幼惜了。 她今日独身一人而来,并没有带任何一名仆人,算是单刀赴会。 抬起脸来,微微一笑。 兴许是这笑容太艳,晃得人心惊,才终于唤回了几名童儿的魂儿。 其中一人按捺住内心的惊艳,上前来问:“这位姑娘,此处乃是白芦馆,今日乃各位先生在此斗画之日。不知姑娘出身何处,可有请帖?” 若是以前白芦馆的常客之中,有这么一位姑娘,早就被人记住了。 可大家都没有印象,只能说,这一位他们不认得。 今日,则更是没有请帖不能入内。 童儿问完,便不敢抬头看秦幼惜了。 一封请帖,忽然出现在童儿的视野之中。 熟悉的花纹,熟悉的样式。 这不是? 童儿一下抬起头来。 素手一只,捏着那一封请帖,摆在他面前。 “请帖,有。” 秦幼惜淡淡说话。 童儿连忙接过请帖,翻开来查看,可这一看就皱了眉。 每封请帖上都有受邀人的名字,可这一位姑娘却…… “这位姑娘,这一封请帖邀请的乃是谢二姑娘,不知您……” 艳则艳矣,可眼前这一位怎么看也不像是谢二姑娘啊。 秦幼惜知道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想起谢馥吩咐给自己的事情,不由得眯起眼来,打量白芦馆前面的匾额。 声音清晰,像是猫儿一样柔软而勾人。 “这一封请帖不是我的,谢二姑娘说自己没时间来,但毕竟是张家jiejie的盛情,实在难却,所以命我来一会。” 童儿们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可怎么办? 还是接应秦幼惜的那位童儿机灵,连忙笑道:“那劳烦姑娘您入内稍歇片刻,这请帖乃是张**发出,我等须先询问过张**,才敢做定夺。” “无妨。” 秦幼惜应了,点点头,在另一名童儿的引路之下,朝楼下的小座上行去。 方才那名童儿,却连忙持了请帖,一路跑上楼,去问张离珠。 左都御史,葛府。 花园里,葛秀手里捏了一把鱼食儿,朝下面投了一颗,小鱼儿们一拥而上,水波一阵荡漾。 “哈哈哈,馥儿,你看,真热闹。这一池的鱼是今年新引上来的,叫做金背锦。” 谢馥在家里待着无聊,恰好收到葛秀的邀请,来他们家看新引来的一**小鱼儿,于是就出来了。 现下,她就站在葛秀的身边,微微探出半个身子看着下面的小鱼,道:“今背锦?怎么个说法?” 葛秀今日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月白色褂裙,身边跟着几个丫鬟。 听了谢馥的疑问,她解释道:“你仔细看看那条,背上可有一片小金鳞。只有这一片,若是天气好,遇到日头够大,阳光就好,就像是一条鱼背着一块金子在水里游。管家跟我说,这兆头最好,京城里可没几家有呢。” “原来如此。” 谢馥点头,仔细去看,果然瞧见那一条条小锦鲤的背后鱼脊上,都有一片小小的金色鳞片。 外面天光一照,闪闪发光。 这比起自家普通的小鱼儿,可真是好了不少。 “也就是你对这些东西上心,你要不说,我都还注意不到呢。咱们也有几日没见了,你倒越发悠闲。” “好馥儿,你可别开玩笑了。这哪里能悠闲得起来?我分明是忙完了。”葛秀听着,认不出嗔道,“你说这话,必定是你自己也很闲,半点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