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人有三魂六魄,她倒奇了,四魂九魄,多了一味命魂与两味灵慧魄,奇了奇了!” 小太监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心道这所谓的仙人果然神神叨叨的,也不敢说话,只得领着他出宫往东宫去了。 时隔几月,东宫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门前停满了奢华的马车。门口的管事太监原本忙得两脚不着地,但看见妙冠真人来了,立马放下手头的事进去回了太子。太子靠着妙冠真人重获圣宠,如今自是把他当恩人一般供着,连忙派了亲信出来迎接。 换了谁,进了东宫都是得步行的,唯有这妙冠真人,太子派了软轿将他抬进了正殿。 “真人来了。”正殿里坐着三两宾客,太子红光满面,犹如看自己亲人一看看着妙冠真人,脸上堆满了笑,“真人快请坐。” 妙冠真人入座后,环视了一圈正殿里的宾客,南阳侯意气风发,果然是名噪一时的青年才俊,户部侍郎齐钺正直而立之年,带了点其父齐丞相的□□,而最角落那位…… 妙冠真人揉了揉眼睛,心里连连称奇:自己活了一百多年也没遇到传说中的四魂九魄,今儿一次遇到两个! “真人?真人?”太子见妙冠真人盯着季翊发呆,便叫了他几声,“莫非季公子这潘安之貌,连真人也看呆了去?” 到底活了一百多年,即便被人看破窘态,妙冠真人也面不改色,道:“是啊,这位公子之才貌,确实百年难得一见。” 说到此事,南阳侯便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莫非真人也如此肤浅,看人只看表面?” 南阳侯这个“也”颇有些耐人寻味,季翊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哦?不知侯爷这个‘也’,指得是谁?” 一下子,殿内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太子低头咳了两声,只装作没听见。 若是以往,大家只道是南阳侯讽刺季翊用美色迷惑了公主,可如今……前些日子在秋月山庄有人看到南阳侯的亲meimei秦语阳摸进季翊的房间,后又衣衫完整地连滚带爬地出来,形容十分狼狈,那右边袖子上还带了血迹,这样的情形就不得不引人遐想了。 秦小姐□□季翊不成,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反而被季翊所伤? 在许多流传的版本中,这个是流传最广的。反正南阳侯府对秦语阳的伤势没有追究任何人,那铁定就是秦小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追究。 然而这次,群众们确实把事情猜中了十之*。南阳侯如何敢真的追究季翊伤了他meimei?到时候季翊把事情说出来,丢了面子还是小事,就怕…… 想到这里,南阳侯不寒而栗,冷着脸起身告辞。回了侯府,便径直走向自己meimei的闺房。闺房外守着二十来个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押着什么重犯呢,谁能知道里面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呢。 打开门,秦语阳正坐在窗前绣花,右手垂着,单用了左手,一针一线,慢条斯理,优雅文静。被禁足于此,竟还能怡然自得地绣花,果然是符合他这个meimei乖张的性格。 见到南阳侯进来,秦语音笑着说道:“哥哥来了?meimei现在不方便,就不行礼了。” 南阳侯没有说话,眼光落在秦语阳的腰间,那枚血色玉佩真是刺眼,“你为何有这枚玉佩?” 秦语阳笑得更甜了,“半年前与季公子赛诗,他拿了这个玉佩当赌注,恰好被meimei赢了来。” 可这血玉,皇帝只赏给了公主,怎么会在季翊身上? 只一瞬间,南阳侯便想明白了,他冷笑道:“这价值连城的血玉,公主居然送给了季翊。想来这个季翊也是个不识货的东西,竟然用来做赛诗的赌注。” 公主的玉佩?秦语阳脸色陡然一变,扯掉腰间的玉佩便扔了出去,砸在书桌的脚上,碎成了好几块。 但是南阳侯早已习惯自己meimei的变脸本事,那可真真是比翻书还快,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又怎么了!” “这脏东西我不要了!” 南阳侯心中一股憋屈的怒火陡然升起,他面色一冷,一个向前便掐住了秦语阳的喉咙,“你这个疯子!你这次差点害死整个侯府你知道不知道!” 见秦语音豪不挣扎,只是诡异地笑着,南阳侯更火大了,手里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他季翊是什么身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南阳侯府就是千古罪人!” 秦语阳的脸慢慢开始涨红,呼吸也渐渐弱了,但她依然扯这一个笑脸,看着她的哥哥,一言不发,知道双脚也离了地。 “你这个疯子!” 南阳侯最终放开了秦语阳,那是他的亲meimei,他下不了狠手。南阳侯失魂落魄地跌坐到椅子上,回想起十几年前,meimei降生时,全府都欢喜得不得了,终于得了个千金宝贝,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随着meimei越长越大,他们才发现meimei的行事实在诡异,杀虐无常,先是虐杀府里的猫猫狗狗,后来莫名的杀了她的贴身侍女。老侯爷压下了这些事,又关了meimei几年,才见好转。这几年来,meimei在外的形象都是知书达理的千金,所以南阳侯以为她原来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可没想,她又犯病了,所以她根本就是骨子里的恶魔! * 季翊与南阳侯同时离开了东宫,回到自己府邸时,随行的郁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府邸外来来往往的百姓中又多了几个脚步轻便,却步步有力的男子。看来,大梁皇帝又安排了不少人监视着他们。 “殿下,丞相来密信了。”郁差说着,捏紧了手里的藏在小竹筒里的纸条。 季翊只是点点头,不用看都知道内容,师父定是斥责他不该暴露,不仅引得大梁皇帝注意,连周国那边也得到消息了。 郁差又道:“还有,大公主的人最近在查商太傅遇害那几日您的行迹。” 闻言,季翊眼底一亮,脸上莫名地露出舒坦的表情,“阿音她……终于查到我头上了。” “……” 郁差如今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殿下脸上莫名的兴奋是怎么回事?若是公主真查出他才是杀害商太傅的真凶,那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季翊突然合眼,耳朵微动,问道:“今天外面怎么这么吵?” 郁差道:“今日是大梁的放灯节。” 放灯节,在大梁是非常重要的节日。正值秋季,百姓们收了庄稼,口袋里有些富足的银子,置办些食物衣裳祈祷下个秋季丰收。后来渐渐演变为百姓的狂欢,每年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出门看舞龙,再到淮江河畔放灯,以祈祷来年丰收,家人平安,每年都是万人空巷的场景。 除了这些风俗,年轻人们还会带上精致的面具,在东市闲逛,参加诗赛,抑或其他活动。 整个东市分南北两街,全部挤满了老老少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舞龙的队伍刚走到街尾,震天响到锣鼓声还萦绕在耳畔,许多小孩子还紧紧跟随着舞龙队伍,试图再看两眼表演。各大酒楼已经在门口摆上了擂台,有到设了比武,有的设了诗赛,有的是对对子,当然,最多的是猜灯谜。 每个擂台前都围满了人,一是为了玩乐一番,二是为了赢取丰厚的奖金,也为来年博个好彩头。一时间,京都的才子才女都聚齐了。 楼音便坐在天香楼,看着楼下的热闹景象。面前摆的是梦归处,已经空了一壶。眼看着楼音又要伸手去倒酒,枝枝立刻按住了楼音的手,“殿下,您不能再喝了,您忘了上次喝这个酒,是什么后果吗?” 楼音当然记得,她收了手,说道:”那你去给我寻一只面具来。” 枝枝原本是想劝楼音不要到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去,却又不敢再多劝,自己今天话已经够多了,别一会儿惹得公主不快那就不好了。 楼下卖面具的小贩比比皆是,枝枝选了最近的一家,扫了一眼,精致的面具上刻着五花八门的纹路,有虫鱼鸟兽,有花草树木,琳琅满目。枝枝看花了眼,觉得都一样好看,于是问道:“有刻着月季花的面具吗?” 老板摆手,道:“哟,不巧,最后一具刻着月季花的被一位公子买走了,要不姑娘您等等,我去隔壁摊位借一具?” 枝枝突然想到,公主不是把皇宫里的月季花都铲了吗!她后怕了一下,幸好没真的买一顶刻着月季花的回去,于是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她指着一顶刻了猫儿的面具说道,“就这个吧。” ☆、第28章 花灯节二 楼音戴着轻巧的面具,穿梭在车水马龙的东市街道上。商户房檐上挂满了精致的花灯,灯面上画着仕女图,五颜六色,艳丽非凡。大一点儿的店家,更是斥重资制作了壮观的花灯,与人齐高,灯面上莫说仕女图了,便是一幅山水图也放得下。街道上的小商贩也挂着自家女人糊的花灯,虽然粗糙简陋,但也给这节日添了几分气氛。 天色已暗,整个京都却灯火通明。 街道上带着面具的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便只是出来看看热闹,站在街边垫脚张望。楼音的面具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看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枝枝也带了一顶面具,趋布跟着。其他侍卫,一应混在人群中,暗中保护,不敢显露声色。 一路上挑挑选选,楼音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有糖葫芦、泥人、拨浪鼓,还有许多她见也没见过的东西,不一会儿席沉手里就塞满了。 “公主,不能再买啦。”枝枝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感觉空空如也,开始rou疼,“今天咱们没带多少钱出来。” “啧。”楼音随手从手腕上拔了一只玉镯下来,塞到枝枝怀里,“拿去当。” 枝枝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瞪大了,“殿下,这街上都用铜钱和银子,若把这镯子换成铜钱,十个奴婢也扛不动。” 想来,用这镯子换银票在这里也是用不出去的,主仆几人便作罢,只能看看满街的新奇玩意儿,权当消食。 因着今日是放灯节,不少商贩摆了摊位卖河灯,为了吸引客人,每家都点上那么几盏最好看的河灯,远远地就能勾住姑娘们的目光。就连楼音,也站在一盏孔雀河灯面前走不动了。 不知是哪家娘子的巧手,将彩纸折成了孔雀状,连翅膀、爪子都折得栩栩如生,还用了两个珠子镶嵌在了眼睛上方,楼音只见过用金子铸成如此精美的饰品,还未见过有人能将纸张变为活物一般的东西。 “这好看,比工匠们做的还好看。”楼音想伸手摸一下,又怕触坏了单薄的纸张,收回了手,问道:“店家,我要一盏这个灯。” 店家是个瘦小的男人,双手粗糙,一看便是常做农活的,他笑着说道:“好嘞好嘞,我娘子就是手巧,这已经是最后一盏了,这就给姑娘包起来。” 他拿出竹条编的小框,一边将河灯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一边说道:“河灯娇贵得很,一不小心就挤坏了,姑娘要小心拥挤的人流给挤坏了,到时候我可就不卖了,我家娘子就做了这么十盏。” 枝枝伸手去接,小篮子半道上却被截了去。 “这盏河灯我要了。” 来人没有戴面具,矮胖的身量还不足枝枝高,浑身丝罗锦绸,脸上的肥rou都快将五官挤得看不见了。他丢了一枚银子给小贩,然后拎起河灯,对着楼音说道:“姑娘,这盏河灯我买了。” “这盏河灯明明是我们先买的!”枝枝是楼音的侍女,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人敢在她们手里抢东西,她扭头问小贩,“店家,你来说说理!” 店家没有收那矮胖男子的银子,也不该回枝枝的话,只盼着大家都看不见他才好!这两波人,一女子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明显就是下人,这样的女子非富即贵。而那矮胖男子虽然形容差了些,却穿金戴银,又气势嚣张,怕也是来头不小。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啊! “你!”枝枝见店家不接话,一跺脚便回头对席沉使了个眼神,席沉正欲拔剑,楼音却伸手轻轻挡了一下,拦住了了他。 那男子又说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可不是来抢这河灯的。”他眨着缝一般的眼睛,语气油腻滑稽:“如此精美的河灯,姑娘一人去放可不白白浪费了这良辰美景,不如姑娘跟在下一同去淮河边上放灯?” 他早在一旁闲逛时,便看见了楼音。只见那女子虽带着面具,但一头长发如黑色丝绸一般,露出的一截脖颈洁白无瑕,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只看这身段,就可想象那面具下的脸庞是如何丰神冶丽了。 面具下,楼音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听到这个回答,那男子笑眯眯的神情陡然转冷,脸上的rou都垮了下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楼音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宗室皇亲、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王侯将相这些人已经他们的子孙,楼音几乎都见过,对这位气势汹汹的男子还真没一点印象。 “那,不知公子是?” 那男子将双手负到背后,抬起下巴,侧着脸斜着眼睛看楼音,说道:“知道如今谁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吗?” 楼音配合性地点头,说道:“可不就是那青城山来的妙冠真人嘛。” “亏你也知道。”那男子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自得,仿佛妙冠真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一般,“我祖父便是妙冠真人的亲兄弟!” “哦……”楼音拖长了尾音,多看了这男子几眼。原来他是妙冠真人的亲戚,怪不得如此嚣张。据楼音所知,妙冠真人出身商贾世家,年少时便入了道教,甚少与家人联络。而这家子人想必是见妙冠真人发达了,便上赶着来了京都,想要做那升天的鸡犬。 可惜,京都是一个随意丢块石子都能砸到权贵的地方,还真没人把一个道长的远房亲戚放在眼里。 楼音说道:“那不知公子如今在朝廷担任何职,受封几品?” 一句话噎住了那男子,原本准备好的话被赌在喉咙口,对方明显在讽刺他,也不把妙冠真人放在眼里,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楼音,说道:“你、你是哪家的,我、我让妙冠真人到皇上面前参你们!” “我呀。”楼音说道,“我家就在乾坤大道上,第四座宅子。” 躲在摊位后面的小贩一听楼音的话,双腿便一软,坐到了地上。乾坤大道是什么地方,那是只有皇帝有权赐人居住的地方啊!小贩再掰起手指数了起来,乾坤大道上,第一处宅子是长公主府,第二处宅子是赵国公府,第三处宅子是齐丞相的府邸,第四处宅子是……那不就是天下最大的宅子皇宫吗! 小贩一个哆嗦,皇宫……住在皇宫,又能自行出宫,除了景隆公主,没人有这份殊荣了啊!他原本坐着,现在战战兢兢地跪着,只求公主千万别动怒就砍了他啊! 当然,小贩的躲在摊位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反而是初来京都的矮胖男子分不清乾坤大道、正阳大道这些交错复杂的道路,只骂骂咧咧地说道:“我管你住哪里,我告诉你,你今日不从了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贩在摊位后面听到这话,连连作了几个揖,心道:小祖宗诶你可千万别得罪眼前这个主儿!您要得罪也别在我摊位这儿得罪啊! 说着,那男子就想动手,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他见这几个男子虽然穿着普通却个个佩戴着刀剑,器宇不凡,于是问道:“你、你们干什……” 话还没说完,那几个侍卫便架着他将他拖走,喧闹的人群很快将他的叫嚷声淹没了。 “且让他去闹吧。”楼音看着他的身影,话却是对席沉说的,“别暴露身份,让他闹去,闹到朝廷人人皆知最好。” 楼音低头,看到那孔雀河灯落在地上,翅膀都掉了一只,还被人踩了一脚。她捡起河灯,在手里摆弄了一下,确认恢复不了原形了,也只得叹息一声,扔了开去。 楼音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跟上,捡起了那被丢下的河灯。此人身形高大,强健的肌rou在单薄的衣服下面透出隐隐约约的形状,似乎随时要撕裂那布料一般。但此人却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的河灯,与身形不相配的纤长手指开始灵活翻转,摆弄着手里的孔雀。 男子戴着刻着月季花的面具,看不清他的脸庞。两刻钟后,他总算将河灯恢复原样,轻轻地放进了篮子里。 * 楼音站在潇湘阁大门的擂台前,几个小二在台上表演茶艺。他们平日里都是用一尺五的长嘴壶为客人斟茶,今日为了表演,竟换上了三尺的长嘴壶,小二们反手将长嘴壶往背上一背,扎一个马步,把壶嘴往天上翘去,手再抖一下,茶水便向被人牵引着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准确地落入小口径的茶杯中,一滴不洒,这一系列表演,引得台下一阵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