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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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宝摇了摇头,“不想。” “胡说,你不想你娘吗?” “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我从未见过她。” 林芳洲觉得小元宝好可怜,她摸了摸他的头,又问,“那你爹呢?” “我爹听信谗言,认为我与他命格相克,父子不宜照面,因此,我很少见到他。” 林芳洲简直无语,很想痛骂一顿,但那毕竟是小元宝的爹,她也就不好意思骂了,只是说道,“你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也想知道。” “那,你家里就没有值得你惦念的人吗?如果现在可以平安回去,你,会回去吗?” “我希望永远不要回去。” 林芳洲听得一阵心酸。她低头看他,见他面色平静,无悲无喜的样子,她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到底要经历什么,才会导致现在这样心坚如铁。 她弯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元宝。” “嗯?”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嗯。” 他宁静的面庞绽开笑意,她看到他眼里泛起晶莹的泪花。 “小元宝?” “嗯?” “你刚才有没有许愿?” “嗯。” “你许的什么愿?” “我今晚想和你睡。” “滚……” “果然,说出来就不灵了。” …… 第21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不知不觉间六年过去了。 这一年林芳洲二十三岁。她十七八岁时还偶尔有人给她说亲,后来因为经常调戏良家妇女,渐渐的花名在外,媒婆们就集体放弃她了。 有人说林芳洲活该。对于这个局面,林芳洲很满意。 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元宝有时候也说她几句,可惜她是“长兄”,所谓“长兄如父”,小元宝奈何不得她。 小元宝的变化很大。 往常瘦瘦小小的,野鸭子一般,这六年,他就像风调雨顺年景里的一棵高粱,长势喜人,如今他个头蹿得,已经比林芳洲高出了多半个头。 林芳洲以前还能提着他的耳朵教训他,如今只能仰着头和他说话了。她若想再提他耳朵,还需他弯腰配合。 这让她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嗯,威严扫地。 王大刀说,小元宝之所以能长高个子,是因为他坚持跑步、习武,强身健体,王捕头真诚地建议林芳洲也这样做。 林芳洲懒骨头一把,坚持了半天就喊累,从此不了了之。 有时候她很佩服小元宝,说做就做,说做多少就做多少,绝不偷懒耍滑,哪怕累得要死,也咬牙拼着那一口气。 林芳洲承认自己做不到。不仅她做不到,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小元宝不仅跟王大刀学了他祖传的刀法,还和县里一个有名的镖师学暗器。他学了三年,暗器打得有模有样,那镖师赞不绝口,经常劝小元宝跟着他去走货。 嗯,反正小元宝能文能武,智勇双全,他就是林家的骄傲。 林芳洲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了小元宝。 清明节刚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林芳洲吃过早饭,搬了桌椅在外面晒太阳。昨天下了一场小雨,今日空气清新湿润,天空碧蓝碧蓝的,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瓜籽,一边看不远处的小元宝练暗器。 今日是休沐日,她不用当差,小元宝也不用上学,此刻他抓着一把暗器往树上打,练那“百步穿杨”,林芳洲也看不出他的章法,只知道那树上的鸟都被他吓跑了。 有行人路过时,都要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十六岁的少年郎,出落得芝兰玉树般,俊美不凡,气度从容,神采飞扬。见者都要从心底里赞一声“好后生”!然后再叹一声:啧啧啧,这样的美少年,怎么会和林大郎那种货色是兄弟呢…… 林芳洲见怪不怪,心道,我十六岁时,也是被赞美少年的! 可惜她这么多年把名声都败坏掉了,旁人看她时,总忍不住联想到她调戏妇女时的嘴脸,导致她虽脸蛋还是那张脸蛋,气质却平添了几分猥琐。 骆少爷一手提着鸟笼子,一手牵着他四岁的儿子,走过。见到林芳洲时,骆少爷朝她招呼一声,“芳洲,吃了?” “早就吃了,骆少爷你又去斗鸟?” “嗯,去玩会,你去不去?” 林芳洲很想去,可惜……她摇摇头,“我没有鸟。” 骆少爷不以为意,道,“看看热闹。” 林芳洲犹豫了一下,抬头见小元宝已经停下来,正在看他们。她摇摇头,“不去了。没钱。” 斗鸟的时候难免要压胜负,这也是一种赌钱的花式。林芳洲已经不怎么赌钱了,只偶尔手痒得极了,才玩一两把。 骆少爷了然地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把钱都送给美玉娘子了。” 骆家小少爷仰头问他爹,“爹,美玉娘子是谁呀?” “小孩子不要瞎打听。”骆少爷说着,扯着儿子与林芳洲告别。 林芳洲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和手里提的画眉鸟,她多少有点羡慕。 她也是养过画眉的,养过好几只,都没来得及调教,就被九万吃了。 九万不喜欢他们身边养别的鸟,养什么吃什么。 后来林芳洲就不养鸟了,也绝了斗鸟的心思。 骆少爷走后,小元宝继续练暗器,林芳洲继续一边磕瓜籽一边看他练暗器。 提壶卖浆的婆婆走过,一手提着装凉浆的大瓷壶,另一手挎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凉浆——又酸,又甜,又好喝又开胃的凉浆——大郎,你喝碗凉浆?” “好呀。”林芳洲正好吃瓜籽吃得口干,于是进屋拿了一个黑色的瓷碗。 婆婆往那瓷碗里倒了整一碗,一边说道,“大郎你这碗大了一些,多的算是饶你的罢!” 白色的半透明凉浆倒进黑色瓷碗里,黑白相衬,倒很好看。林芳洲一边掏钱,一眼看到那花篮里的各色鲜花,问道,“花也是卖的?” “是呢,昨日下了雨,今天刚摘的,新鲜得滴水。” 林芳洲又买了两朵花,一朵红的山茶,一朵白的玉兰。 婆婆把凉浆和花都放好,接着对林芳洲说,“我前两天看到临县那说媒的张婆子,她说临县的张大官人家有个小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出落得……啧啧啧,嫩葱一般……女红做的很好,又孝顺。” 林芳问道,“是要给我说亲吗?” 噗嗤——婆婆笑了。 林芳洲有些尴尬。 婆婆也有些尴尬,掩了掩嘴角,道,“姑娘才十四岁呢,比你小太多,怕不对你的脾气。那张婆子,和我打听的是你兄弟。” 林芳洲了然,点点头道,“行,我问问他的意思。不是我吹牛啊——给我兄弟说亲的太多了,要踏破门槛了呢,只是这小子脾气拧得很,也不知怎的,这个也不愿那个也不要。” 婆婆劝道,“他是个年轻人,脸皮薄,你是他哥哥,长兄如父,该给他做主,不能由着他性子来。” 林芳洲点头称是。 婆婆走后,林芳洲端碗喝了口凉浆。那凉浆是用米汤发酵所制,又酸又甜,十分爽口。林芳洲喝得美滋滋,又拈起那多山茶花,往头上一插。 小元宝扭头看了林芳洲一眼,但见林芳洲头上簪红花,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那一瞬间他看着她的笑脸,只觉精神摇荡,一支暗器就这么打偏了。 他不再练功,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林芳洲递给他一方擦汗的帕子,他没有接,而是凑过头来等着她来帮他擦。 她直接把帕子扔在他脸上,“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没有撒娇。”小元宝拿下那帕子,自顾自慢慢擦汗。一边擦汗,他一边问道,“美玉娘子是谁?” 他耳力很好,方才她与路人交谈,他都听到了。 林芳洲说,“小孩子不要瞎打听。” “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是呢,该成亲的人了,我说小元宝——” 他突然打断她,“你不要再叫我小元宝了,我已经长大了。” “那叫你什么?大元宝?” 他低下头,林芳洲只看到他轻轻牵起的嘴角,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林芳洲问道,“你笑什么笑?可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没有。” 林芳洲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红山茶,“好看吗?” 他认真地盯着她,轻声答道,“好看。” “来,你也戴上。”林芳洲说着,把白玉兰递给他。 “不戴。” “来啊戴上,戴上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