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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戴不戴眼镜,都无阻这个年轻女孩天生的美貌。晚间整八点,幻彩咏香江,维港上空骤然绚烂,缤纷的灯影将她肤色映衬愈加白皙,为璀璨的夜色增添了抹独有的魅惑。

    渐多的路人让她愈发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她低下头重新戴上平光眼镜,向停车场走去。

    香港是一个不错的城市,却也是让她心神不宁的所在。在中环的红灯前,她的齿贝咬着食指尖,目光透过前车窗定格在摩天高楼屏幕上,财经新闻里那张意气风发的俊冷的颜,脑海里不自觉闪过两年前羞耻又狼狈的一幕。

    那时不过阴差阳错,她聂桑居然也有暴力相逼才得以逃脱的不堪的一刻,衣服半抱半穿,一路逃一路掉,最后在一废弃待售的空酒吧前院才将衣服勉强穿上。幸好是在小路的死角,夜半无人路过,否则她绝对会有想死的心。

    她不是一个保守的人,但也不会拉上一个人就随便上床,年少时曾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只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第一次就这样丢失得天雷滚滚莫名其妙。

    是的,这就是她害怕香港的原因,尤其听说,现在他们两个都在香港。

    心慌而乱跳,红灯跳回绿灯都未有发觉,直到后面的车子频频按喇叭,她才回过伸,赶忙发动车子,目光离开屏幕的一瞬间,她侧了侧头,蹙眉自问:“这一位,会是他们中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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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习惯早睡早起的季老太太刚一下楼,看见孙女已经在餐厅,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才确认不是眼花。

    “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季老太太对何妈开玩笑说。

    季尹柔合上化妆镜塞进手提袋内,“今天我正式去公司报到,然后开始试用期,奶奶,说话算话?”

    季老太太郑重其事地点头,“昨天你大哥已经答应,如果你能通过试用期,并且三个月内不再惹祸,即刻把信用卡和车都还给你。”

    “奶奶,你要作证,如果他们不说到做到,该怎么办?”

    季老太太食指敲她头顶,笑眯眯说:“哥哥们会守信用,不过,如果三个月内只要再惹一次祸,你就要搬出去住,自己找住屋自己付租金,奶奶绝对不会帮你。”

    季尹柔看着奶奶无奈揉了揉脑额,一脸痛苦。有时候她实在羡慕身边那些家有慈祥奶奶的猪朋狗友,万事都有奶奶包庇,可以放心吃喝玩乐惹是生非。她的这位奶奶偏偏与众不同,虽说名门世家出身,但也是曾叱咤商场,一手撑起夫家产业的风云女强人,对子孙不偏不倚,该打就打,该罚则罚。

    季尹柔悲壮地一昂头,拿起手提包,决定从此与命运抗争。“我不吃早餐了!我要去建立事业了!”

    “这丫头,”季老太太对着孙女背影无奈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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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房里季尹则在镜子前有条不紊地整理穿戴,套上衬衫,挂上领带,目光随意扫过心口前几道淡淡的抓痕,不动声色合上衣扣,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进,映照出他举止间天生的优雅。

    季尹淳不敲门直接进来,半仰在休闲椅上,长腿相叠,休闲式衬衫半敞,透着桀骜不羁的味道。

    同卵双胞兄弟天生的特征让他们之间不存在谁比谁更英俊谁比谁更有型,然而如出一辙的外貌并不表示如出一辙的脾气性情。即便是媒体,只要同这一对双胞兄弟皆有过接触,便鲜少再将他们二人混淆。

    外界皆道,季氏双杰,一个冷中优雅,一个狠而张扬。各有千秋又相辅相成,让他们年纪尚轻便足以撑起季氏家族布遍全球的产业。

    季尹淳随手拿过休闲椅旁茶几上的财经晨刊,漫不经心问:“查的结果怎样?”

    季尹则边系着领带边细述:“根据查到的资料,这间公司前身是一间房产公司,公司运营不善,被收购然后资产重组,改变市场目标结构,就成了现在这间叫future的公司。主要投资方同时也是公司持有人姓聂,应该算是我在耶鲁的校友。”

    “聂?”季尹淳脸色一变,身体蓦地坐直。

    季尹则透过镜子蹙眉望了他眼,没有多问。

    “调查资料在哪里?”季尹淳语声明显急迫。

    “就在你手边,直接打开就可以看到。”

    划开薄板屏幕,“聂桢?”并不是心里的那个名字,他的神色渐渐放松,却也不掩一抹失望,放下平板,又躺回到椅子上,回到原来的话题:“你刚才说这个人是你的校友?”

    季尹则点了点头,接过话:“比我晚两界,听闻还没有正式毕业就已经小有名气。耶鲁商学院会给每个学生在最后一学年布置一项固定课题作为毕业考核之一,名为feldb,商业领导力实地体验,每个人要创建一家可产生新市场目标的公司,并找到国际合作拍档或者投资方。据说他带领一共三个人的课业小组在半年内用口才和创意分别从不同国家的五家公司筹集到创业基金,成立了一家网络金融科技公司,不仅小有赢利,又赚得学分提前毕业,还被编入商学院的教学案例。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将目标放眼到香港,很有眼光。”

    季尹淳瞬微思忖:“从美国到香港组建公司,没有赤手空拳从零做起,而是直接收购一家已经成熟但又面临衰落的公司进行资产重组,充分利用现有的市场资源,确实大胆也有魄力。不过以他这样的年纪,即便有其他公司的资金投入,本身还需要相当的家势财力支持。”

    季尹则耸了耸肩,“他的家庭背景不在我的调查范围之类。毕竟他是阿柔的老板,不是她的老公。我只要知道这间公司背景干净运行正常就可以。阿柔既然在这间公司找到一份工,如果她能收心,应该会学到很多。同样的年纪,有的人学业有成满怀抱负,可是她还在惹是生非吃喝玩乐。”

    季尹淳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侧头玩味一笑,“你呢?还没有放弃寻找那晚惊艳一现又凭空消失的神秘佳人?”

    季尹则没有接话,面无表情拿过黑色西服外衣利落披上,一身正装剪裁分明,皇者天生的迫人气场呼之而出。

    另一位也不客气,继续“不识眼色”地揶揄:“看到你这样,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很倒霉,至少我和我要寻找的那一位正经拍拖过三个月。你呢,名字也不问就上床,上完床就被甩,为了逃走还对你暴力相向,如果不是你身上的这些抓痕,我会以为你喝多了所以产生幻想。有意思,我很有兴趣认识认识这位未来大嫂。不过放心,我已经为你保密了两年,以后会继续为你保密。”

    季尹则唇尾勾了勾,“不用走五十步笑百步,我们彼此彼此。不过如果你找到你的那一位,你准备怎样?求复合?”

    季尹淳微微敛眸,透着抹不甘心的狠厉,扯了扯衣领,阴沉沉地说:“对这种任性的女人,我会让她把欠我的这两年连本带利还给我!”

    季尹柔停完车来到公司入口,瞄了眼名牌上设计独具一格的“future”。

    “不错,这里就是我季尹柔的future。”说着将车钥匙高高一抛,落回掌心后下巴一抬,走进公司。

    每周一也是开会日,会议室气氛踊跃,处处洋溢年轻人天地不怕满怀梦想的蓬勃朝气。

    “leo,这就是我建议你不要把公司目标只定在网络科技投资的原因。我们的公司刚起步,一切以求稳为主,如果从对资产保值有利的实业做起,可以为公司资本储备打下基础。香港寸土寸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楼市都会是议题中心。这间公司前身是做房产,虽然他们资金链断裂,但是依旧有现成的合作与市场群为我们所用。我的建议是,参与其他大型公司的项目投标,拓展市场资源,并且投资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皮,将我们的设计理念用自己的方式灵活推广,这于我也是学以致用。”聂桑坐在会议桌主位侃侃而谈,笑意淡定。长发利落地高高挽起,淡妆轻抹间张扬着自信。

    公司合伙人alex笑说:“我赞成。leo,你的jiejie虽然理工科出身,但是在商业方面的才华可强过你。也幸好有她的建议,我们才会想到在香港直接收购运行成熟又急于抛售的公司,让我们用更少的时间和精力赢得市场资源,节约了相当的成本。”

    聂桢举起双手,“这一点我绝对不否认,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耶鲁最后一学年的毕业课题,商业领导力实地体验,我们到处筹集资金,一开始处处碰壁。如果不是我这个jiejie为我们出谋划策,估计我们连一家公司的资金都筹借不到。这次为了让她来香港帮我们,我可是功夫用尽,差点考虑绑架。”

    聂桑双臂环抱,俏眉一挑,“难道没有听说过,理工科高材生最擅长举一反三,可以轻松驾驭任何领域。”

    谈笑间,聂桑摁下内线通话,对电话里说:“麻烦再帮我倒杯咖啡。”

    过了一会,季尹柔端着咖啡杯一脸不情愿地进来,有些情绪化地将咖啡放在聂桑的手边,“你的咖啡……”尾音拖得很长。

    聂桑看了眼微微扑洒在底盘的咖啡,又看了眼这位新来的助理文员,蹙了蹙眉,继续会议。

    “助理文员就是端咖啡啊,”茶水间,季尹柔对同事小声抱怨。

    她记得大学毕业前在季风实业实习的那段时光,明明只是收发文件,其余时间随意支配。上网聊天shopping怎么happy怎么来,没有人说她半个字,而且对她必恭必敬。没有想到在这间小公司整理文件之余,还要打杂。她整个人生中,除了奶奶和两个哥哥,她没有给第四个人端过咖啡,而且每半个钟头端一次。她想死。

    同样是助理的同事劝说:“我们都是从基本做起啊。这里很好了,工作环境还算轻松,boss也很nice。”

    一提到“boss”这个词,她的火气冲上脑门:“你说的boss就是那个女人?她连笑都不会,冷冰冰的,算什么nice!”

    同事赶忙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道:“你不能得罪她。虽然公司注册的老板不是她,她也不爱抛头露面,但是她是老板的jiejie,很多时候老板都要听她意见。也可以这样说,她是我们的隐形*oss。女boss最难搞定,你情愿得罪另一位boss,都不能得罪她。”

    季尹柔推开同事的手,不耐烦地大声道:“boss的jiejie?很厉害吗?很了不起吗?哼!”

    聂桑正要进茶水间,听到这个,脚步一顿,目光沉了沉,返身回去。来到办公室前,对秘书说:“麻烦让人事部把今天新进公司的员工资料全部传送给我。”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电脑屏幕,接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粤语拼音查询。

    “akwan,kwan,季……”渐渐地,聂桑眉梢越蹙越深,自言自语道:“季尹柔?”

    ☆、第四章

    聂桑仰靠在椅背上,一点点抿着咖啡强迫自己压住心头剧烈的不安。从电脑上调出的个人履历,她确定此季尹柔就是彼季尹柔。

    对“季尹柔”这三个字,她的印象停留在两年前,那个同样姓季的ex提起meimei通常只说英文名“a”,若是meimei又开始顽劣,他会忍不住拿着电话对meimei指名道姓训诫斥责,几次下来这个中文名她自然而然也就记住了。

    曾经也看过几眼他钱夹里兄妹三人和祖母的全家福。虽然不完全记得季大小姐的相貌,不过方才寥寥的几眼,却也感觉似有相识。

    打开网页搜索,除了慈善晚宴上从侧面拍摄的模糊脸庞,似乎有心保护,关于季大小姐并没有其他过多的八卦新闻和报道。

    想了想,摁下内线电话,对秘书说:“eva,麻烦让人事部经理过来见我。”

    “这次似乎新进了相当数量的新员工,会不会超出预算?”聂桑问。

    人事部经理答:“应该不会。自从公司改头换面后业务有所扩张,赢利增长很快,各个部门都需要更多人手,这次人事部聘进一人,财务部聘进两人,还有总监你亲自增设和带领的工程创意部聘进五人。”

    “助理文员部也有新人进来?”聂桑“恰时”间将助理部门的员工档案从电脑中调出,目光在屏幕上随意扫视。

    “有一个助理文员因为结婚辞职,所以需要新人替补。”经理看到屏幕,顺手指出:“就是这位。”

    聂桑点点头,一瞬间又做出看到新鲜事物的样子,不经意道:“这位季小姐虽然香港中文大学毕业,但是推迟了一年才毕业。在英国读了两年r,却是自费,并非全奖。”

    人事部经理不明就里:“因为只是助理文员,我们更多考虑实习履历。这个季尹柔曾在季风实业有过实习经历,这一点为她的履历增色很多。”

    听到这个,聂桑唇角微微抽了抽。关于这位大小姐,别人不知情,她心知肚明,但神色如常。

    等人事部经理离去,她的神情再次紧绷,将平光眼镜认认真真重新戴上,提起手提袋就匆匆离去。路过镜子,左右看看,头发依旧很直,与原来天然卷发区别明显。

    刚一出办公室,遇到聂桢和alex几人。

    “jiejie,我们正要喊你一同吃午餐。”

    她摆摆手,脚步没有停,“不去了,我下午还有约,忙完以后直接回家,你们慢慢吃。”

    几个人面面相觑。

    路过助理文员部,听见里面传出季尹柔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护脸霜呢,就用这一种,最适合秋夏,清爽不油腻。”

    “可是这种很贵,一瓶抵过我们半个月的薪水。”

    “这还贵?这已经是我用的最便宜的。”

    “a,你好像很有钱啊。”

    有人看到聂桑,停止谈话,恭敬地喊:“聂总监。”

    聂桑侧过脸背对她们扶了扶眼镜,摆摆手说:“现在是午休,你们继续,聊得开心点。”

    然后她款款慢慢淡定自若地走,遇见人微微一笑。走到公司门前,见四下无人,迈开脚步,越走越快,等不及电梯,直接走安全楼梯,几乎跑下楼,中途差点跑掉一只高根鞋。

    来到停车场拿出车钥匙“咻”一声打开车门,在车里坐定,重重喘息。终于缓过气,依旧听见心脏慌乱的余跳。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即便发现我的踪迹,也不至于让自己meimei过来做无间道,所以只是巧合,不要慌,千万不可以慌。”她的掌心捂住心口频频安慰自己。可是再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合理。

    根据这位大小姐斑斑的劣迹,她情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她是个能乖乖找份工然后坐办公室安分守己的主。

    可是费劲脑力也想不出头绪,她心烦气躁,深吸口气,发动车子。

    回到家里,肚子有些饿,叫了份日式外卖,边吃边泡澡,感到放松了些,也有些疲倦,最后一块寿司入肚后直接在浴池里睡着,直到被手机铃声唤醒。

    浴池有控温功能,水温适宜,醒来时依旧暖和如被窝。聂桑睡眼朦胧拿过手机接听。电话里同样在香港的旧同学喊她去酒吧happyhour。

    “我会准时到!”她欣然同意。

    她性格稳重也不乏开朗,在美国每逢周末便和同学去大学酒吧放松,和那个ex就是在斯坦福大学酒吧相识,分手后又在同样的酒吧发生了狗血的一夜,从此她再也不敢去酒吧,直到名为转校实为逃避到普林斯顿大学,才恢复已往的社交。都是常春藤大学联盟,在哪里读都一样。

    镜子前换上休闲装。休闲裙装修身挑人,包裹出她曼妙的身形。将头发吹干,用手轻轻拉了拉,先前只做了一次性拉直,现在又恢复了些卷曲。

    周围的人都羡慕她一头天然的卷发,配上白皙的肤色和亮黑的眼睛,在小学时连老师都喊她卡通娃娃。

    她很满意自己的头发,也讲求自然。无论皮肤还是头发,都以自然护理为主。头发拉直总会受损,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没有办法,不改头换面,她在香港没有安全感。算来算去,都怪姓季的。这个时候电视里恰逢播报财经新闻,透过衣镜又看到了避之唯恐不及的面孔,一秒钟不耽搁赶忙关掉电视。

    梳妆完毕,将梳子放回到化妆台,看了眼全家福。相框里,她和母亲坐在前面,父亲和弟弟一左一右站在后方,她是全家呵护的中心。抽出纸巾拂去相框上的灰尘,她微微一笑。

    晚八点是香港夜生活的开始,兰桂舫纸醉金迷。

    在一间酒吧门前,聂桑思忖一瞬,还是将眼镜摘了下来放进手袋。终究不习惯带眼镜,运气也不会好到在这里都会“故人相见”。

    进去酒吧,看到有人向她挥手:“sundy,这里!”

    聂桑看到老朋友们,眼睛笑眯眯地一弯。

    “来到香港习不习惯?为什么把头发拉直?你不是最宝贝你的卷发?”大家兴奋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