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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陈家可不知道文宗一番苦心。他本来就心中念着先太子,现在又被皇长孙重新提拔,自然对新帝更加感恩戴德。

    陈老爷子以为终其一生再无法实现当年匡扶社稷的梦想。然而他愧对太子,却又能再次教导储君。

    这次,他势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封庭要召回陈老爷子,一是为了陈老爷子在朝中的声望,二也是陈老爷子念念不忘他的父亲。陈老爷子教导太子,肯定竭尽全力,不会有异心。即使陈老爷子没精力辅导太子,太子在他身边,能接受其一二熏陶,也对其有益。

    封蔚此时身上揣着两道密旨,若陈老爷子拒绝入仕,他便拿出另一道密旨,加封陈老爷子一个爵位,享食禄。

    当陈老爷子终于缓过劲儿,情绪恢复平静时,封蔚才将人扶起。

    陈沛一边抹眼泪,一边叫心腹打来水,亲自为陈老爷子净脸。

    陈老爷子道:“下官孟浪了。”

    封蔚揭过此不提,道:“本王事情已经办完,便不喧宾夺主了。”

    封蔚看向余柏林。

    余柏林这才上前对陈老爷子见礼。

    陈老爷子也才想起余柏林的事。他虽对余柏林跟随封蔚前来,心中疑惑。但他面上并不显露,而是以平常长辈对晚辈的姿态,考校了余柏林学问后道:“世人且可轻年少?吾当年不如。”

    余柏林忙道惭愧。

    封蔚笑道:“长青你就别自谦了。你再自谦下去,和你同一辈的读书人都快懆死了。”

    陈老爷子德高望重,又曾任武宗时太子经师,和封蔚说话自然不同其他臣子那样惶恐。他直接笑道:“长青和王爷很熟悉?”

    封蔚点头道:“自然。长青和本王认识于微末。太子蒙师既是长青。”

    陈老爷子和陈沛恍然。

    怪不得余柏林和封蔚如此亲近,却身份并不相当,原来如此。

    皇帝当年遭遇,陈家一想,就忍不住心痛不已,梦中都不由哭对武宗和先太子。余柏林当时与皇帝结识,当然不需要什么身份地位。

    以余柏林才华,即使当年连童生都不是,却有担子结识被厌弃的皇长孙一家,可见其品行和胆识,也可见其感情真挚,并非权力左右。

    然而……并非如此。

    余柏林和封蔚结识的时候,新帝一家处境虽不好,但已经是皇帝。

    这一说辞是封蔚和封庭商议后拿出来的。余柏林与封蔚如此交好,肯定要有个说法。

    救命之恩涉及皇宫阴私和皇室脸面,不能拿出来说。要说封蔚单纯赏识余柏林,又显得余柏林似乎趋炎附势,甚至把余柏林打入什么德王党,封蔚舍不得。认识于微末一说,最为合适。

    余柏林入京时,封庭一家正苦着,文宗都忽视他们这一家很多年,他们是京中超级小透明,没人注意这一家有什么人际交往——那时也没人敢跟他们交往,敦郡王等人都是偷偷施以援手。

    说余柏林是那时与皇帝一家结识,没人能追查出真伪。追查出也无所谓,皇帝都承认了。

    封蔚现在这么说,是因为陈老爷子将任东宫太师,接手太子教导。他和现在给太子讲课的那些人不同,皇帝信任他,太子教育也不会避着他。太子在余柏林手中接受教导之事也必不能瞒着。

    现在说明,也让陈老爷子明白余柏林在皇帝心中地位。

    陈老爷子才富五车,却已经年老。具体教导一事,皇帝陛下还是属意余柏林。他也希望陈老爷子能领会自己意图。

    封蔚又道:“若不是长青资历尚浅,当为太子讲经。”

    陈老爷子并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因余柏林年龄而看轻他。当年他为太子讲经时,虽然比余柏林现今年龄大,但也为翰林中资历最浅的人之一。

    余柏林目前所显露才华,已经超过积年大儒。他又深得皇帝信任,且既然为太子蒙师,肯定得太子亲近,之后定为皇帝肱股之臣不说,以他年龄,不出意外,必能经历两朝,留给太子所用。

    皇帝陛下重用他、培养他,理所当然。

    陈老爷子明白,封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就是告诉他,余柏林将是他那太子太师的继任者。

    虽然惊讶,但思及余柏林自身才华和身世背景,陈老爷子又觉理所当然。

    或许余柏林出身寒门,在朝中毫无瓜葛,只忠诚皇帝一人的背景,更加适合作为皇帝和太子心腹之臣。

    陈老爷子心中明了之后,知道自己入京后,说不得教导太子倒是其次——太子年幼,如今还在启蒙,不需揠苗助长,带太子长大,他身体所限,恐无法指导太子——指导余柏林才是真。

    他指导余柏林之后,余柏林再指导太子。

    想明白之后,陈老爷子看余柏林的眼神中严厉几分。他又细细的问过余柏林所学和师承之后,心中满意几分。

    张岳为经师,自家孙子为蒙师,与谢家卫家交好,又得京中大儒多次指点,若此次能登杏榜,与太子讲经也尚可。

    “你当不负皇恩,虚心刻苦。”

    “学生铭记。”余柏林拱手鞠躬道。

    心中抑郁一空的陈老爷子如今精神甚好,决定在启程之前,亲自教导余柏林。

    余柏林当然乐得从命。

    封蔚一脸茫然。

    他就是来宣个密旨,给与余柏林的关系走个明路,怎么余柏林就在陈家住下了,自己就被赶走了?

    好吧,说赶走不准确。余柏林在陈家住下,他总不能也跟着余柏林住下。就算能住下,他也不能和余柏林住一起。就算和余柏林住一起,余柏林又恢复在京城那样日夜苦读的作息,陈老爷子还每日为其授课,指导其课业,也不能陪他玩耍。

    封蔚觉得,自己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他很后悔。

    去看望陈老爷子,给陈老爷子密旨,又不急于一时。他完全可以在离开江南之前来一趟,把这件事留在最后。

    为什么他要早早前来?

    为什么他没想到这一茬?

    他是来和余柏林游玩来着,他们还计划着要去好多风景名胜,要尝好多美食,还要去书院踢场子(余柏林:……并没有……)。

    这一切一切,都泡汤了。

    在京城之时,余柏林大多在自家读书,只偶尔去张岳家接受指导,而不是住在张岳家!

    现在他住在陈家,一丁点陪封蔚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外人面前,封蔚不可能痴缠着余柏林!

    不能把自己装作余柏林的背部挂件耍赖!

    这时候,封蔚觉得,连余柏林追着他切磋,都不错了。现在余柏林甚至没办法和他切磋!

    他在陈家每日装着逼,无聊的一日两日三日,最后灰溜溜的回到行宫无聊发呆一日两日三日。

    最终忍不住掀桌了。

    他跑带刘淳面前,你丫到底还要查多久!本王不干了!本王要回京了!

    刘淳一脸问号。王爷这是怎么了?谁惹他了。

    “你到底查到何种地步了。”封蔚冷酷面瘫脸,“要是查的太慢,还是让我来吧。”

    刘淳一脸“你特么的逗我呢说好的障眼法呢皇帝陛下会抽死臣”的表情。

    “江南复杂,非一时之役。”刘淳见封蔚还是满脸不高兴,也懒得客套了,“王爷,别闹了,陛下特意跟臣说了,决不允许你插手。”

    挥手,送客!

    总有那么几个臣子不知道封蔚真面目,丝毫不怕他。

    封蔚被赶出来之后,心里更委屈,忍不住挥笔疾书几页纸,让人快马加鞭送入皇宫,大肆诉苦。

    中心意思是,宝宝的小伙伴被陈老爷子扣留了,宝宝很无聊,宝宝要回来。

    封庭只两日后就收到了这封加急信,还以为封蔚出什么事了呢,他捂着胸口,做好心理准备后,把信拆开,然后一脸“……”的表情。

    “不过……这对小叔来说,的确是很紧急的事。”成皇后替封蔚说话。

    封庭一想,还真是。

    本来封蔚就是闲不住的人,在江南又没什么认识的人,自己一个人在江南,想来特别寂寞特别难过特别想家,封庭已经在脑补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封蔚咬着被子,缩在床角抹眼泪的可怜形象,顿时心疼无比。

    他就不该答应封蔚去江南!

    本来有余柏林看着,封蔚好歹有个人陪着。现在余柏林被陈老爷子叼走了关起来了,没有小伙伴的余柏林,要怎么在江南愉快的玩耍下去。

    于是封庭当即让人快马加鞭给陈家送去密旨,让陈老爷子当即进京,家眷家用等随后运来,他已在京城为陈老爷子安排好住处。

    陈老爷子还以为皇帝陛下有什么事呢,接到圣旨第二日就忙不慌的在皇帝派来的侍卫的护送下,启程了。

    他却不知道,皇帝陛下只是为了解放封蔚的小伙伴而已。

    反正等余柏林回京之后,也会接受陈老爷子教导,不急于一时。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老爷子是离开了,但陈老爷子离开前对陈沛嘱咐了又嘱咐,一定要接替他,好好教导余柏林,千万不可松懈。若陈沛要工作,精力不济,就让余柏林去书院住着,元源书院有隐世大儒坐镇!

    于是余柏林被送到元源书院暂住,继续苦读。

    封蔚:……本王要回京!

    刘淳:……闭嘴!

    第50章

    余柏林最先并没有察觉封蔚的心情。

    在京城的时候,封蔚事多,他又忙着读书,虽住在同一地方,几日不见也正常。

    但余柏林忘记,那时候封蔚有事做,现在他很闲。那时候封蔚京城里有能说上话的,现在没人陪他玩。

    当余柏林终于发现封蔚的郁闷之后,不由黑线。

    就不能直说吗?若是直说,余柏林肯定会找个借口婉拒陈家的好意。封蔚不说,余柏林怎么知道他那么多心理活动。被陈老爷子这种大儒看重,余柏林自然不会拂别人好意。但若余柏林要拒绝,也有婉拒的法子。

    封蔚被余柏林猜中了心思,尴尬道:“这不是怕耽误你读书。我又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封蔚也知道现在他的心情有点无理取闹,所以只写信去闹腾他哥,不会去闹腾余柏林。

    余柏林在陈家读书也好,在书院读书也好,都是正事。

    余柏林无奈。是他考虑不周。

    余柏林特意向陈沛请辞,说他来江南,除了拜访陈家之外,更有陪伴德王,为德王出谋划策之意。之前较闲,如今有事在身,他不能再在书院停留下去,要干本职工作了。

    陈沛误以为余柏林已是德王幕僚,甚至直接是皇帝陛下命令,忙表示理解,并表示余柏林该早一点说,别让德王觉得他失礼。

    封蔚道:“你这么说,他们以为你已经投靠我,对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