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都是熟人
绿荧见紫凝跳起来说要去,忙插嘴说:“主子你不饿么?” 紫凝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就是饿才要去啊!她要是个会做饭的,刚才就不会啃锅巴了!听风跟我说过,住着红粉骷髅的地方,有着最好喝的酒,最香甜的蜜饯,还有最好吃的胭脂,只是可惜要晚上才开门迎呢!” 紫凝走丢那三百年,运气不错,跟着天师玉璃混了三百年,降妖除魔,并没有见过多少人世繁华。这些多半是从十六大世子里,最风流浪荡的听风处听来的。要说起这听风,妖界诸多大族都已经将他列入黑名单,谢绝探访了。 杨柳菁听了一脸暧昧的笑,在心里暗笑这终于长大了的单纯小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粉嫩好看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捏了一把,一边觉得手感真好一边说:“不行喔,你长得这么好看,可是会被那些红粉骷髅当点心吃掉的喔!” 绿荧正要喝一声放肆,谁知自个主子不仅没有躲,反而将被捏住的那半张脸蹭在了人家掌心,摩挲了几下,院子上空突的一黑,已经恢复仙风道骨模样的玉虚道人带着众道童无声落在了院子里,见了这两位的模样,一脸不忍卒看的神情。 杨柳菁只觉得掌心痒痒的,等他摩挲完了,听着那张粉嘟嘟的小嘴说:“听风大哥说过了,等我成年了,要带我去那见识一下的!” 堂堂妖界魅妖的世子,一点妖魅之气都没有,活脱脱的一副单纯无知的少年模样,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绿荧忍不住扶住了额头:等等,世子什么时候跟这个叫杨春花的琴侍这么亲近? 杨柳菁听了松开手,手指着紫凝主仆俩扭头对崔玉儿说:“玉儿,带这位小爷还有这位去万花楼吃酒。让李mama跟这位少爷解释一下什么叫红粉骷髅。”说完也不理瞠目结舌的崔玉儿和绿荧,大步走到玉虚道人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师侄们就在这打扫打扫院子,帮我把这后山成材的竹子给砍了,过两天咱们盖栋竹楼。我先跟你们师父去办点事。” 此时日已西斜,太阳的余晖照在义冢前的空地上,晚霞渐渐堆叠,在西天形成耀目的风景。风流云动,夜暮降临,一人一道就这么立在日影下,直到太阳收起最后一缕光线,落到地平线后,半弯冷月挂上半空,眼前的空地上,影影绰绰的立起一块牌楼的虚影,渐渐的,在越来越黑的夜幕中化为实质。 随着牌楼化实,眼前豁然一亮,无数华灯亮起,一条被金黄色的光晕包裹的青石板街出现在牌楼正中,道路两旁高楼叠起,宝蓝色的琉璃瓦,漆得红艳艳的大柱子,檐下扎满彩绸,四角挂着的风灯流光溢彩。彩绸随风舞动,探出几张芙蓉面来,夜风将醉人的脂粉香气送来,玉虚道人拂尘一甩,挥散香气,问:“义妹,咱们还要在这站多久?” 他们站得确实有些久了,自黄昏到日落,足足站了半个多时辰,这期间二人一直沉默不语。见玉虚道人终于开了口,杨柳菁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指着牌楼上的三个金晃晃的大字说:“你说说,这好好一个闹鬼的义冢,为什么你和幻璃去了一趟,就变做了浮屠阵呢?” 据说当年魅妖浮屠在人间立浮屠阵,立意要给自己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但凡是进了浮屠阵的男女,非妻房夫家去求,否则必不得出。 玉虚道人扯了几下嘴角,似是欲言又止,杨柳菁又说:“哎,你就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么?” “你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玉虚道人说出这句,长吁一口气。谁知杨柳菁把手一抬,边迈着步子踏上台阶边挥着手说:“我懒得问。你在这等着吧。” 这俩憋了半个多时辰,一个等着问一个等着对方说,话刚开了个头,杨柳菁走了。玉虚道人甩了下拂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你自个都清楚,还非得我说么?”可杨柳菁要自个真清楚明白,她何必在那大门口吹那么长时间的阴风呢? 玉皇山摘星观后山那座祠堂里,确实供着天师玉璃的牌位,也确实有一副画像,画像上长身玉立的人儿脚下,伏着一只异常美丽的小兽,似狐似狸,只那两点漆黑的眼珠子,一看便是通灵之物。而人与兽身后的远景,隐隐约约是一处繁华的街市,笔墨浓淡间,隐隐看见那迎风招动的红袖与彩绸。画面留白处,朱砂为字:天师玉璃镇魅妖浮屠于玉皇山。 她一脚踩上青石板街,路面微湿,空气中是温润的香气,有几分杏花微雨后的味道。迈过牌楼,映入眼帘的是姹紫嫣红的花园,当先的桃红杏白,信步往前,黄色的迎春,红、黄、粉的芍药,而后是花瓣堆叠华贵夺目的牡丹,一小片魅紫色的牡丹花田后立着一栋六层的高楼,灯火通明,第三层上挂着一个牌子:长春苑。 地方是好地方,只是名字俗了点。杨柳菁一面想着,一面踏进那正飘出娇声笑语的大门,楼内高朋满座,座上男宾一副非富即贵的穿着,一眼扫过去,只有两个词:清俊、可人,令人眼前一亮。而最清冷最好看的那位,此时正站在二楼舞台正中,冷眼看着自己。 视线回移,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穿着打扮虽然各有千秋,但无不与自身的相貌气质相搭,赏心悦目的很。杨柳菁一身素绿长裙,因尚未出阁,只简单在耳后绾了两个双垂鬓,余下的长发齐腰,被这些花团锦簇的姑娘们一比,就显得太过素净了。 见幻璃的目光落在门口,那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一齐看向门口,一个略年长的穿着更显富贵的妇人自二楼探出头来:“这是哪家的姑娘,是新来的么?” 楼下有个姑娘故做一脸轻佻的说:“胡mama,这可是我们靖州城的第一美人,城东杨老爷家的千金,人家亲爹可是进士及第,在京城当过官的呢。”这姑娘看着说得轻佻,实际上是在抬高杨柳菁的身份,杨家已经于四年前败落了,不止靖州,方圆百里人尽皆知,被送到这里来的,除去外乡的知道的或许少点,但其他人又怎会不知道她杨柳菁。 但她既然这样说了,旁的跟杨家又没甚仇怨,只轻笑着和身边的男子交头接耳几句罢了。那些男们在被女伴贴耳厮磨过几句后都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起杨柳菁来。 被称为胡mama的妇人生得和蔼可亲,五官并不出挑,却有一副怎么看都想与之亲近的气质,她听了温和一笑:“原来是官家的小姐,怎么来咱们这地儿呢?咱这可不接待女呀!”她说着暧昧一笑,楼上楼下一阵哄笑,有几个声音笑得尤其放肆。 笑声由远及近,自顶楼飞下一根彩绸,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自彩绸上飞身而下,似姹紫嫣红的花中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瞬间抓人眼球,翩翩然落在二楼的舞台正中幻璃的身旁,正是万花楼的前任花魁白纤蝶。 白纤蝶先绕着幻璃转了一个圈,长袖在幻璃的面上拂过,眼睛却看着杨柳菁,微微笑着说:“小杏儿你少给她脸上贴金了。什么官家小姐,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罢了,她呀,眼下不过是六福赌庄谈琵琶唱曲儿的卖唱丫头,上不得台面的。”这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哄笑。 先前说话的那个姑娘听了,一脚迈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看向二楼的妇人,想来,是这楼里管事了。她说:“胡mama,杨家小姐卖艺不卖身的,这东边就是她家的祖坟,怕是她上坟迷了道,就让小的送她回去吧。” 她们说话的功夫,杨柳菁已经打量完了这楼中的情形,最后只将眸光掠在幻璃面上,唇含浅笑,淡淡立在那处,幻璃的目光仍冷,却被她那样含笑看得在心中生出几根刺来,那刺在心中慢慢生根发芽,然后开出红艳艳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