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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他语气温柔:“不回家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你不是说在接小孩子。”

    “小孩子算个——”他咳了声,认真地说,“小孩子在街边随手卖掉就行了。我现在闲得很,你在哪,我来找你?”

    明笙说:“不用。我还要在这待一会儿。”

    电话里的气压骤低。

    明显的不乐意。

    明笙竟然一句话都没安慰他,声音发飘,好像很难受:“没事我就挂了。”

    “喂……”

    这个声音太不对劲。他还想问问她怎么了,已经跳出了通话结束的提示音。

    江淮易面色拢霜,一抬头,悠悠小小的个子勉强从车顶探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好呀舅舅!你竟然想卖掉我,我要告诉我mama!”

    靠,人贩子电话多少?

    江淮易给她后颈下了一记手刀,赶人:“小孩子懂个p,滚上去做作业。”

    悠悠的幼儿园作业是学唱一首儿歌。

    “小雨点,沙沙沙,落在小河里,青蛙乐得呱呱呱;小雨点,沙沙沙,落在大树上,大树乐得冒嫩芽……”

    太他妈难听了。你特么全家都是小雨点。

    江淮易换了卧室、客厅、书房等三个地方补觉,都被魔音灌耳的儿歌声无情穿透。悠悠音准堪忧,没一个字在调上就算了,牙还漏风,甜甜糯糯的嗓音像一只幼女版小怪兽,江淮易抑郁得都想跳楼了,终于接着了谢芷默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礼貌而犹豫:“你现在有时间吗?”

    废话,当然有,有得不行。

    他威胁好悠悠乖乖待在家别乱跑,火速根据谢芷默的指令去到她的工作室,接到醉醺醺的明笙。

    谢芷默收拾掉她喝剩的空易拉罐,说:“她心情不好,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吧。”

    江淮易:“怎么回事?”

    谢芷默捏着一个罐头,踌躇了会儿,说:“不好说。拍摄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本来是陪她喝酒撒气的。结果喝着喝着,她情绪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喝着喝着就成这样了。”

    明笙软绵绵地靠在江淮易肩上,虽然精神状态萎靡不振,但是这小鸟依人的样子不要太顺心,他觉得一晚上的气都被抚平了。

    谢芷默一脸忧心忡忡,江淮易倒是乐得坐享其成,说:“你放心,我送她回去!”

    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把孙小娥的事简单跟他一说,怕他不理解,以多年好友的经验稍作提点:“其实她,表面上过得潇洒……心里其实想得挺多的。我觉得她太把从前当回事了,可能会觉得,自己如果不是运气好,下场也就是今天的孙小娥这样。”

    “说给你这样的人听,可能没法懂。”谢芷默意识到江淮易从没有可能接触类似的人生体验,叹息道,“但是有些人,执念会很重。跳出过去的时候有多光鲜多侥幸,后怕的时候就会越凄怆越严重。我们眼里看见的她,和她内心深处所认同的那个自己,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最后她放弃,说:“你懂不了没关系。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江淮易似懂非懂地把人抱走。

    原来平时勤于健身还有这个好处,抱她的时候毫不费力,轻得像一个骨架。

    他弯腰把她放上副驾驶座,惯性使得两个人碰了一下鼻子。他就着这个姿势,闭着眼在她鼻尖轻蹭了一下。她喝醉之后皮肤发烫,呼吸都是清浅的酒精味。他忍不住低头深呼吸了一口。

    谢芷默说的那些话,好歹他是懂一点的。虽然不多,但是足够知道,她曾经竭力想摆脱的过去,像一张网。作茧自缚的人越挣扎,只会缠得越紧。

    可是在他看来,这种情况只不过是因为,现在过得还不够好。

    而他会让她过得更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起身,结果遇到了阻碍——明笙拽着他后颈的领子不松手。

    胸腹好像有一团火在噬五脏,她揪得那样用力,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

    江淮易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他的衬衣领被揪得有多狼狈,但却莫名地心情很好,低柔地哄:“怎么了?”他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她的头发,不那么细软,像她这个人一样微凉,丝丝分明,顺滑而有质感。

    明笙觉得不适,头往旁边歪了一下,正好靠到他小臂。内侧的肌肤敏感,江淮易从腕子到心尖都痒痒的,哆嗦了一下,想起身。

    “嗯……”她难受的模样带着几丝哭相,改成了拽胸口。

    前襟也遭殃了,江淮易被迫弯着腰,保持一个挺胸收腹的高难度动作。他笑了一声,干脆往下压了压,省得她拽得累。

    两具身体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他无奈又惬意地抑着笑:“想抱我吗?”

    她阖着眼睛蜷缩,轻哼着不回应。

    “想抱就承认。”江淮易低哼一声,在她腰上的痒痒rou掐了一下。她像下锅的鱿鱼一样猛地蜷起来,反应猛得出乎他的意料。江淮易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了,连忙给她揉了几下,亲昵地贴着她的脸安慰:“好了,先回家。回家。”

    这两个字竟然对她当真有触动。她不再使劲揪,江淮易很容易从她卸去力气的五指间抽身,甩上副驾驶座,哼着歌坐去驾驶座。

    cao,心情太好了,居然哼了首小雨点。

    江淮易把明笙送回了自己的公寓。完全没有邪念,只是睡过她家硬板一样的沙发之后,觉得她家床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能把人睡出脊椎病。

    他打算把自己的床给她,让她睡个好觉。

    勉力把一个大活人从车库扛进电梯,再扛上楼,推门进去——没走几步,明笙失重状态下揪着他的领子往下一拽,两个人一起扑到了沙发上。

    他的沙发和她是两个极端,弹性好到把他们一起抛了两三下才停。

    次卧方向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小舅舅——”

    纯洁的悠悠小朋友激动地跑出来迎接她家舅舅,然后目睹了沙发上两个正在上下做简谐共振的大活人,笑容一秒变成目瞪口呆。

    根据她长达五年的人生经验,她家小舅舅现在应该在进行……某种犯罪。而且她还正好撞见了实施犯罪之前的场面。

    情况陡然变得严峻起来了!

    她幼小的内心一下就被正义与人身安全、亲情与大道的矛盾给占据了!

    这时,摔得七荤八素的江淮易捂着头抬起来,冷冷乜她一眼:“回房间去。”

    小悠悠几乎没有犹豫,抛弃了正义与大道,捂着耳朵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回了卧室,并果断关上了门!

    太,太可怕了……

    江淮易完全没意识到他在他外甥女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上升到了yin丨魔的高度。他刚恢复点神智,身下的明笙不知何时忽然醒了,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下一秒,江淮易嘴唇刚启开,就被她送上来的唇封住。

    突如其来的温软牵得心脏咯噔一下,江淮易满脑子都是,靠,悠悠到底关上门没有。这要是晚一步,他姐会不会骂他教坏小孩子?

    更温软的东西倏然滑入了他的齿隙。

    她对他忽冷忽热,总是冰火两重天,偏偏热情起来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江淮易像一个长期糖分匮乏的食客,忽然吃到了重甜的糖果,一瞬间的措手不及过去之后,他开始迎合她。他自诩吻技并不差,但是这会儿全然忘记了章法,贪婪地与她交缠,喘息粗重,忍不住闭上眼,分享她唇齿之间那一点酒精的苦涩。

    好像一场梦。

    但他渐渐地沉沦在这场梦里,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腰肢,忘掉梦境带来的不真实感。

    只有脸颊的细汗和微微的窒息感将人拉回现实。

    才这么一会儿,屋里的空调好像成了摆设。

    他慰足地抿一下唇,脸颊发热,笑着看徘徊在神志不清与意识模糊边缘的明笙。她微微往旁边蹭了下,眼角渗出一点不知何来的眼泪,说:“江淮易……”

    “怎么了?”

    她在他紧张的眼神里,喃喃地逸出一声:“头疼……”

    她说头疼!

    江淮易飞快起来,把人抱到主卧的床上,手忙脚乱盖好。床头柜里一堆药,治感冒的也说能治头痛,消炎的也说能治头痛,醒酒的也说能治头痛……

    他干脆打了个电话给周俊,在对方不明状况的指导下挑了几种药,喂她和水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她看上去安静多了。他观察了会儿,总算暂时放心,扯开扣子,去洗澡。

    一晚上累到灵魂出窍。

    他边洗边留意着卧室里的动静。耳朵悉心听,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水声沙沙地洒在皮肤上……听起来像小雨点。

    这首魔音灌耳的歌只有三句词,循环往复在脑海里播放,又傻又蠢,还有她外甥女的缺牙漏风般演唱加成。

    傻死算了。

    但他抿抿唇,水温蒸得皮肤热腾腾的,所有细胞都被泡得软软的,柔软又富有回味,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幸福。

    他想起周俊看不惯他求而不得的模样,前几天对他说的话,“你以前不是挺风生水起的,怎么现在混得那么惨?”

    哪里惨了?

    ……哪里他妈惨了?

    再说惨他去抽死他。

    江淮易咬着下唇,关掉水,对着花洒笑了一下。

    镜子里的少年高瘦,管理得很好的身材有棱有角,擦头发的时候手臂的肌rou起伏,故意对镜子臭美的笑容邪气地俊朗,半湿的头发故意甩出一个弧度。

    浓眉之下,线条流畅的丹凤眼蕴了笑,微微地眯起,柔和又好看。

    他就说,他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大晚上还给自己吹了个发型的江少爷穿着睡袍,从浴室走了出来。

    现在的形象不太好,他不太愿意她见到。他小心地走到床边,她竟然还没睡,只是蜷缩在一起,模样就像睡着了一样。

    江淮易弯起嘴角:“还不睡?”

    她的枕头被眼泪浸湿,颜色比旁边深许多。

    他看清了她在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愕然地问:“要洗个澡吗……?”

    “帮你去放水?”他以为她清醒,问完一声就很识趣地想走开。

    谁知刚刚迈出一步,明笙蓦地带住他的手。她的动作不太稳,在半空中挥舞了下,不得不坐起来一些,才能够得着他。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那动作和表情,都还是醉醺醺的。

    总是她嫌弃他,这会儿也轮到他说道:“你喝醉的时候怎么像个小朋友一样啊。”他干脆坐下来,捧着她的脸颊好玩地搓了两下,笑哼一声,“嗯?笙宝宝。”

    江淮易一掀被子,翻身上床,故意逗她:“是不是想让我陪你睡?来啊。反正我姐的房间被悠悠占了,我也不想睡沙发。”

    他有点委屈地望天:“自从睡完你家沙发,我背疼了两天了。你家沙发是钢筋做的吧,都给我睡出心理阴影来了,看见那个颜色的大块东西就想离远点。”

    自言自语了老半天,明笙也不理他。

    江淮易腰上微微一沉,低头发现是明笙的胳膊伸了过来。她把他当成一个巨型公仔般抱着,脑袋枕在他胸膛,眼角依然湿漉漉的。一开始画面还挺温馨,但是抱久了,他自己觉得不自在起来。

    漏断人静,这么一通折腾到了凌晨,江淮易有点困了,掩口打了个呵欠。他觉得她这迷迷糊糊的状态有点不太像正常喝醉,鬼使神差一摸她额头,居然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