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主人站在一步之遥,看着他。 “没淋坏吧?”主人问。 “没有,还好这背包有防水功能。” “那材料真的很重要吗?” “嗯。” “都是些什么材料啊?” “三年前,也是这么深的夜,这么大的雨,不是有个人到赵大的窑厂投宿,不幸遇害了吗?这里面是他的照片和档案。” “是啊,也是这么深的夜,这么大的雨……” “啊?” “没什么——只有这个材料吗?” “嗯,主要是想交给法院,证实赵大曾经犯下的罪行,让他们考虑杀死赵大的凶手有伸张正义的动机,宽大处理。” “哦。” 屋子里有两道影子,一道是弯腰收拾背包的娃娃脸的,圆圆的一团在地上蠕动着,另一道折射在墙上,是站立着的主人,像一把打开的折刀。 折刀的刀刃,缓缓地往下切下—— 娃娃脸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 他看到一张微笑的面庞。 “材料没有湿吧?” “没有。” “这屋子有点冷,老哥这儿有点老白干,和你一起喝他两杯,暖暖身子咋样?” 背光的缘故,笑脸既模糊又昏暗。 “我不怎么喝酒,尤其是白酒。” “哦……我这儿没有啤酒。” “算了,确实有点冷,那就麻烦老哥了。” 主人笑吟吟地掀开布帘,走进里屋去了。 娃娃脸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屋子外面,雨脚如麻,仿佛黑夜正在瑟瑟发抖。 很久,主人回来了,左手拿着一瓶老白干,右手掌心里捧着个酒盅。 “可惜,没有啥可下酒的,小兄弟,你就白嘴喝吧?” “行啊,我酒量可不大。” 主人往酒盅里倒酒。 “来,小兄弟,我给你满个盅儿。” “怎么就我一个人喝,你咋不喝呢?” “不好意思,家里破破烂烂的,找了半天就找到一个酒盅。” “那好吧!” 娃娃脸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主人满意地笑了。 “再来一盅。” “好。” “感觉咋样?” “这酒劲儿真大,有点儿上头……” “啪啦!” 酒手中滑出,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娃娃脸的眼神变得无比迷离,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着椅背,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 主人微笑着注视着他。 娃娃脸终于挪到了门前,一手扶着墙,一手用尽全力拽开了门。 磅礴的夜,磅礴的雨。 面前,是永远走不出的、声嘶力竭的黑暗! 他身子一软,仰面倒在了地上。 潲进门的雨水冲刷着他鞋底的泥巴。 鞋跟向后磕了一下,又磕了一下。 主人拽着他的脖领子和一侧肩膀的衣服,使劲向后拖曳着。 “你倒是快来帮帮忙啊!” 主人有点拖不动了,向里屋喊了一声。 门帘慢慢地掀开。 一道黑影飘了出来。 先是关上了大门,然后弯下腰,伸出双手,拉住了娃娃脸另一侧的肩膀,和主人一起拽。 终于拽进了里屋,扔在那张老式的木头床边。 主人指了指仰面躺在地上的人说:“在县局看守所拘禁的那天晚上,他见过我,可是竟然不记得我了——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听见了就好,今晚就宰了他,分尸后搁到厨房的灶台下面焚化。明天一早你就去北京,杀了那个姓郭的!” 黑影点了点头。 “去厨房,把最重的那把斩骨刀拿来。再找快大一点儿的塑料布。”主人说。 黑影掀开布帘,片刻,回了来,手中握着一口仿佛斧子般宽阔的斩骨刀。 刀刃锋利,寒光闪烁。 把塑料布铺在地上,二人合力,抬起娃娃脸放在上面。 “你来!”主人狞笑道,“把他衣服解开了再砍,这样直接剁到rou上,比较容易一些,先捏捏他的骨头,对准了骨缝砍,又快又省力气。” 黑影接过刀,蹲下来,解开了娃娃脸上衣的衣扣—— 赵大夫妻将我谋害, 他把我尸骨未曾葬埋。 烧作了乌盆窑中埋, 可怜我冤仇有三载,有三载…… 解扣子的手,停住了。 “咋了,你?”主人说。 黑影指着娃娃脸翻开的上衣里子,目光里充满惊诧。 主人低头一看,里子上的内兜露出一个黑色的条状物。 他伸出手拿了出来—— 条状物延伸出的一条黑线与上衣外面的一个亮晶晶的扣子相连。 数码显示屏上正跳动着秒数。 “这是什么?”他问黑影,声音发颤。 “索尼的微型防水摄像机。”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主人吓了一跳,抬眼望去,没有看到其他人。 黑影也一脸的困惑,直到和主人一起低下头。 只见娃娃脸睁着眼睛,一脸嘲讽地望着他俩。 “啊!”主人和黑影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黑影“哐哐哐”地向后倒退,主人从他手中抢过斩骨刀,就向娃娃脸劈了过去! 娃娃脸对着他的小腹狠狠就是一脚,只听“砰”的一声,踢得他向后飞了出去,斩骨刀也“当啷啷”掉在地上。 主人疼得倒在地上,捂着小腹“哎哟哎哟”惨叫。 黑影望着娃娃脸,伸出手,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寒光凛凛的斩骨刀。 霹雳一声巨响! 仿佛打雷,震得黑影和主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不是打雷,是外门被暴力破开的声响。 刹那间,无数黑色的狂风席卷了这间狭小的屋子,将他们两个人制伏在了地上! “别动!”“老实点!”“不许动!”“再敢动揍死你!”主人大口大口喘息着,手被牢牢地铐住,左脸贴在地上,翻动的眼白和大张的嘴巴好像一条死鱼。 黑影被上了背铐,望着呼延云,双眸闪烁着阴冷的光,犹如磷火。 林凤冲走了进来,一把拉起娃娃脸问道:“呼延,你还好吧?” “还好,再晚一步我就可以进《解体诸因》了(注:日本作家西泽保彦的著名推理小说)。”呼延云微笑着把微型摄像机解了下来,“拿着,全部证据都在这里面了。” 马海伟和楚天瑛也一起走了进来,马海伟一看被铐起来的两个人,不禁目瞪口呆:“怎么会是——” 呼延云坐在木板床上,拍拍床板道:“当初你睡在这里,听着收音机里的《乌盆记》做噩梦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吧?” “没想到,完全没想到。”马海伟嘟囔着。 “我得说,我比老马还要震惊。”楚天瑛说,“呼延,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现在这俩人,也太没有逻辑了吧?” “所有看似不合逻辑的事情,其实都有着最严密的逻辑。”呼延云说,“只是这个案子复杂了一点儿。大部分的案件,侦查重在‘寻找罪行的受益者’,也就是寻找犯罪的动机,就像小郭做的那样——这样其实恰恰走进了凶手布置的圈套,凶手精心策划的一切,就是为了掩盖动机。” “掩盖动机?”马海伟皱起了眉头。